夜烬燃和白湮昼找了家人多的餐馆, 买了点香喷喷的烤肉和鲜榨果汁，美美饱餐一顿。

“说起来，芬里尔的游戏ID还是‘暴食’呢, 可祂自从进了幻梦境就没吃过东西。”夜烬燃道，“主神发配内测账号的时候也太按照刻板印象来了。”

他们在港口停靠后，芬里尔就飞去其他地方了, 说是要找宿敌干架，懒得和人类一起逛街。

“原来那些内测账号是主神发的？”白湮昼突然恍然大悟地点头，“我就说怎么有那么多神祇同意陪祂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夜烬燃道：“无限游戏很无聊吗？”

“我又不是什么死忠粉, 再怎么说一个游戏连续玩十年也会厌烦的吧。”白湮昼感慨道，心情有点不爽地敲了下装果汁的玻璃杯。

夜烬燃撑着脑袋望窗外：“不会呀，副本这么多，世界这么大, 比如这个幻梦境不就挺有意思的。”

“你进无限游戏才一年不到吧。”白湮昼道，“体会不了我这样老玩家的心境。”

夜烬燃道：“你装什么深沉呢。”

白湮昼话锋一转：“你希望无限游戏持续下去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所以我不考虑。”夜烬燃想都没想就答道。

“如果, 我是说如果，有一个按钮在你面前, 按下它就可以让这场游戏终结……”

夜烬燃的心跳猛然抽动几下。

他知道能终结无限游戏的“按钮”, 而且正好就在眼前。

白湮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会按下它吗？”

“我……”

夜烬燃犹豫了，他正在利用无限游戏谋取利益，改善生活。如果没有这份工作, 以他的情况就只能回到过往浑浑噩噩那种日子。

去跑外卖，去便利店打工，他没有驾照, 甚至连出租车司机都做不了。

但他也知道，世界上无数人正在因无限游戏而痛苦着, 大家害怕死亡，害怕成为疯子。

所有人都笼罩在无限游戏带来的恐惧之中，最艰难的便是这场灾难根本看不到头，永无宁日。

“所以，”白湮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从夜烬燃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你真的知道终结无限游戏的办法，却选择了放任它继续下去。”

夜烬燃尝试辩解：“这个办法也不是毫无代价的！而且牺牲的是……”

“这重要吗？”白湮昼问道。

夜烬燃沉默片刻，道：“很重要。”

“比全地球几十亿人的生命和幸福都重要？”

“……至少对我来说，是的。”

白湮昼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代价是什么，但我姑且认可它的价值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反正其他人对我来讲怎样都无所谓，我也依附着无限游戏生活。”

他可是全球通缉中的大逃犯，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能让自己安身的地方呢？

夜烬燃紧张的心稍放松了一点：“嗯，你要是脱离了无限游戏，就可能要蹲大牢了。”

虽说他清楚白湮昼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亲密关系，当然会珍惜。夜烬燃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摆弄着烤肉，思考人生。

“对啊，所以起码现在，我拥有自由。”

白湮昼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什么，也许是盘中鲜嫩多汁的牛排。

或者其他更美味的东西。

…………

在遥远的酣睡之城，众人一夜未眠。

【繁荣度：52】

王鹤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头发都快掉秃了，可失眠的问题就是解决不了。

不仅城内的被单幽灵不睡觉，进了城的玩家们也睡不着。

【繁荣度：46】

到了凌晨，阿曼达人格缩回去休息了，于是格蕾丝就被释放出来。王鹤然亲眼见证她一头金发变成银发的过程，吓得不轻。

格蕾丝行事比阿曼达更雷厉风行，不顾其他玩家的阻拦，尝试用武力手段让居民进入昏睡状态。

可是无论如何殴打被单幽灵，力量都会被它们柔软的身体卸掉，总之完全没用，它们依然飘来飘去，念叨着丧气焦虑的话。

【繁荣度：42】

王鹤然眼睁睁看着繁荣度一降再降，十分心疼又无计可施。她感觉自己很失败，根本没做好统治一座城市的准备。

她只是个还没步入社会的普通学生，生活在象牙塔里，没有从政经验，不懂得如何治理城市，如何安抚民心。

她觉得自己本不该来参加这场游戏，这支团队注定会失败，她的弟弟会失望，发现原来姐姐这么无力脆弱。

疲惫的夜晚中，各种消极的想法涌入王鹤然的脑袋。

作为沉默寡言的雇佣兵，莫比乌斯终于看不下去开口了：“队长，你要振作起来。”

“我知道，可是我无法克制！”王鹤然近乎抓狂，她甚至怀疑自己进入了临时疯狂状态，“怎么样才能摆脱焦虑，啊啊啊……”

不是说好了理想城都是孩童时期梦想的具象化吗？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痛苦的梦？

“大家要是能睡觉就好了，我也想睡觉……”王鹤然趴在桌子上，像一条被捞出水放在案板上的鱼。

王爱民忧心忡忡地看着失落的姐姐，想安慰却无从下手：“那个……我去帮忙倒杯热水吧。”

“其实我更想喝冷饮来着。”王鹤然有气无力道。

接着，她的手边就真的出现了一杯冰可乐。

王鹤然猛地坐起来。

她成功了，她成功造梦了！

“你们……你们看见了吗？”为了防止是疲惫过度的自己出现幻觉，王鹤然指着它向其他人询问。

王爱民也很激动：“看到了！你变出了一杯可乐诶姐姐！”

王鹤然拿起冰可乐，仰头给自己灌下去，尽管这会让她变得更清醒，更难以入睡，但是她心情好了不少。

气泡在舌尖炸开，中和了过于甜腻的味道，冰凉的水流顺着食道进入胃部，所有细胞都在舒畅地叫嚣着。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喝冰可乐，姐姐。”王爱民有点担心她喝这么快会呛到。

王鹤然放下杯子，一瞬间有点恍然若失。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摸到了一点点造梦的诀窍。

“幻梦境是潜意识组成的空间……”

“我现在的想法，不代表我潜意识里的想法。”

“小时候的我不想入睡，学业压力和家长的期待让我感到焦虑，我不敢睡，不敢休息。我要努力学习，抓紧一切时间。”

“我在课堂上几乎睁不开眼，用手撑着下巴，有时在掌心里藏几颗花椒喂给自己，就是为了保持清醒。”

王爱民吓一跳：“姐姐你这么拼命的啊！”

他印象中姐姐一直是个好学生，却不知道任何看似轻松的成功背后都藏着惊人的努力。

王鹤然苦笑一声：“大家不都是这样嘛，我们学习氛围一直如此。”

所以，她的童年潜意识能构建出这样的理想城也不奇怪了。

人们将所有时间用在学习和工作上，不敢浪费，睡觉也属于是浪费时间。

“根本没能给你带来好梦，”王爱民打抱不平，“早知道我就换个礼物送给你了。”

王鹤然怜爱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没关系，这些都是已经过去的命运，现在情况也不算太坏，至少我搞明白了问题的成因。”

但她无法穿越时空回到童年，改变当时的潜意识。也就是说，她的理想城一开始底子就很差，目前只能想办法弥补。

王鹤然深吸一口气，她明白现在症结出在自身，要从改变自己开始。

她是这座理想城的主人，她能做到。

人们必须休息，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睡觉，这根本不是浪费。

大家的睡眠时间不能再被剥夺了，她的理想城要捍卫所有人睡觉的权利！

矫枉过正也没关系，从现在起，睡眠就是酣睡之城的第一大事，所有工作和学习都要靠后！

王爱民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呼……姐姐，对不起，我熬不住要去睡了……”

“那就去睡吧，没什么比睡觉更重要了。”王鹤然爽快批准。

周围的人都开始出现倦意，就连在外面殴打被单的格蕾丝也开始昏昏欲睡。

王鹤然的“政策”初见成效。

…………

鲜花之城内，现在四处可见之物除了花朵，便是反诈宣传单。

居民们想象不出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复杂，赵乾也想不到他的童年幻想城市竟能如此单纯。

已经有好几批居民被骗去当奴隶了，据说有些还到了月兽手上。月兽是幻梦境中一种特有的诡异，最爱折磨奴隶，不敢想象那些居民下场有多惨。

赵乾现在牺牲繁荣度提高稳固度，禁止居民与城外的人交易，因为一定会被宰，骗术一套接着一套，根本来不及教学普及。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有在的经验，他知道在幻梦境中思想能够影响现实。所以这座城市的状况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几曾何时想要过这座没有谎言，充满鲜花的城市？

童年的天真让未来的自己懊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