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燃努力保持着冷静。

其实他现在还能用双腿站立, 已经用上了全部的体力和勇气。

明明在异常调查局总部的观星台上见面的时候，他还没感觉到如此难以自控，全身每个细胞都在颤栗。

大概是因为当初是在现实, 三维世界中神明确实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而此时站在幻梦境，遥望终极之门的夜烬燃更能直观感受到万物归一者的伟大。

还好，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太初”, 而不是那个狂躁的化身，夜烬燃如此安慰自己。

眼前这个化身有时也会被称为太古永生者，祂一般会向见到祂的生灵询问, 或者解答这些生灵的问题，偶尔帮助生灵穿梭时空，性情淡漠，很少做别的事情。

夜烬燃听清楚了刚才的话, 祂应该是在批判伏行之混沌的游戏规划。

看遍世间一切的全知全视之神，很难对什么东西提起兴趣吧, 这么说来, 能值得祂说上一句话，这场游戏应该算是可圈可点？

“抱歉, 我似乎开错门了。”夜烬燃诚恳道, 把时空门的另一端弄错位置对于新手施法者来说是很正常的情况。

太初道：“没有错，我在此间行走，容易引发时空波动, 影响了你的时空门落点。”

太好了，夜烬燃重拾信心，自己果然是个天赋异禀的巫师。

太初不愧是仁慈的化身, 说道：“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跟我走吧。”

夜烬燃这才放心地踏入时空门内, 跟随着太古永生者在虚空中行走，好奇地四处张望，脚底下还有他们身边萦绕着许多微小的星光点点，如同星河流淌。太古永生者的灰纱也散发着微光，在昏暗的空间中显得神秘且梦幻。

终于，他们面前出现了又一道闪耀着白光的门扉。祂在此驻足，侧身允许夜烬然通过。

夜烬燃正要进门，突然想到一件事：“您怎么在幻梦境附近走动，难道是因为我把你的宿敌引诱过来了吗？”

“祂还称不上是我的宿敌，”太初古井无波道，“只是比较喜欢找我麻烦的一只狗罢了。”

夜烬燃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不想太掺和神明之间的恩怨，祂们打架的一点点余波都能震碎他。

他穿过时空门，回到了幻梦境中，落点在一处长满青草的平原上。

站在这个位置，夜烬燃恰好能看见不远处的赵乾和他的队友，又不至于太近而引起玩家们的警觉。

回想起来，在这个副本里见到赵乾仿佛还在昨天，夜烬燃感觉自己的心境也发生了不少变化，对待这份工作的态度不一样了。

赵乾带的这批玩家心态比较好，不知谁掌握了造梦的手法，弄出了烧烤架和一堆烤串，美滋滋地开展露天烧烤派对，边吃边聊还整点小啤酒。

夜烬燃走过去时，那个叫“永失吾爱”的玩家甚至拿起一把羊肉串招呼他一起吃。

“嘿，兄弟，相见即是缘，来撸两串呗！”

夜烬燃想婉拒，但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只好诚实地接受了：“谢了，怎么称呼你？”

“我叫永失吾爱，”那人大大方方地念出了自己的ID，“旁边这位在烤串的是盖世123，还有三胞胎姐妹花，林依，林洱和林叁。”

夜烬燃看了眼那三名寻宝猎人，竟然是罕见的三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父母取的名字似乎有点草率了。

“我四处旅行，做点生意，”夜烬燃开始介绍自己，“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呢？总不能就在这个地方定居吧？”

“有什么问题，我感觉这里挺好啊，”永失吾爱咧嘴一笑，“心想事成，说不定等下我就能建出一栋房子来。”

原来烧烤架是他想象出来的，夜烬燃有一点点佩服。但即使玩家真有自行构建国度的能力，为了保障游戏公平，该有的馈赠还是要给的。

“能把指引你们进入幻梦境的那件信物交给我吗？我将给它施加一点祝福，或许能助力你们往后的旅途。”夜烬燃柔声问道。

永失吾爱爽快道：“没问题啊，我们等你很久了。盖世佬，那朵花呢？”

赵乾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朵花，递交给永失吾爱，再由他放到夜烬燃的手上。

夜烬燃快速地念咒，柔软的花瓣轻轻晃动，似乎更加舒展开了一些。

【：持有者将拥有一座“鲜花之城”，这里的居民将鲜花视为幸福的象征，四季如春，任何花朵都能不分季节时时刻刻在此绽放】

突然，平静的草地开始震动，如泥土般深棕色的城墙拔地而起，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混杂着不同甜美气息的空气挤进每个人的鼻腔中，让人头脑昏昏沉沉。

不一会儿，翠绿的藤蔓就爬满了城墙，绽放出艳丽的花朵，如同镶嵌在夜空中的星辰。

【鲜花之城建造完毕!】

【繁荣度：（90/100）】

【请注意，繁荣度归零，居民会自动流失，前往其他地点居住】

【稳固度：（30/100）】

【请注意，稳固度归零，城邦会被外力击破。】

玩家们看见了系统的弹窗，脸上的表情逐渐从震惊变为严肃。

赵乾最先发问：“这个繁荣度和稳固度，每座城邦的初始值都是一样的吗？”

终于有人问到这点了，夜烬燃乐意解答：“不一样的，如果你想知道其他城邦的情况，需要支付一点小小的代价。”

“这才刚开始，大家都肯定好好的，没必要。”赵乾拒绝了，“看来我们的鲜花之城表面繁华，实则是一触即碎的纸老虎啊。”

三胞胎姐妹花中的其中一位说道：“那我们先进城，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提高稳固度吧。”

永失吾爱摩拳擦掌：“我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了！”

看到玩家们充满活力，夜烬燃欣慰地点点头，他已经开始期待后续这些人该如何挣扎生存了。

每座理想城邦都面临着各自的危机，理想并不是这么容易能实现的。

比如，罗茜的爱猫之城一定会遭遇土星猫的袭击，这两批猫在幻梦境中可是死敌。

而王鹤然的酣睡之城里，居民全部患有失眠症。

夜烬燃目送赵乾和他的伙伴离开，然后转身遁入时空门中。他要返回白帆船，亲眼确认白湮昼的情况。

处于令人晕眩的时空夹缝中，夜烬燃听到了来自遥远之地的一声沉重叹息。

无形之物与闪耀的光球在他身边旋转，身体不断下坠，最后被白帆船稳稳接住。

夜烬燃睁开眼，白湮昼那张昳丽的脸庞正好映入眼帘。

“你好啊，”夜烬燃尴尬地挥挥手，“我又回来了。”

“事情都办好了？”白湮昼随意问道，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桶红葡萄酒，用勺子舀起来送入口中。

夜烬燃盯着他完成一整套豪放的喝酒动作，说道：“就剩你没建城了，其他队员呢？”

“芬里尔一直跟在船后面飞，”白湮昼回头向深邃的夜空望去，“祂太大只了，塞不进来。土豆在船舱里休息，我目前正准备去找购物袋。”

“你可别把人家当货物卖掉了，”夜烬燃担忧道，“我知道幻梦境哪里有繁华的港口，你可以停靠在那些地方获得补给。”

“你愿意免费给我提供这些情报？”白湮昼惊奇地挑起眉。

夜烬燃道：“毕竟你也帮过我不少忙，我不喜欢欠人情。对了，你别忘了夏月荷。”

能在异常调查局混得这么好，夏月荷的个人能力应该也不差，夜烬燃不太担心他能不能在幻梦境中独自生存。

“不想捞他。”白湮昼的不乐意全写在脸上，“你的同事一个比一个烦人。”

夜烬燃忍俊不禁：“我都没觉得烦呢，你就先讨厌起来了。难道你希望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吗？”

“倒是不至于……”白湮昼的语气有点别扭，他好像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转头看着船帆发愣。

夜烬燃坐在甲板上，欣赏天空中近在咫尺的月球：“现在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能一眼认出来，说起来，你算是第一个和我联系紧密的人类了。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什么？”

对于白湮昼来说，这样的亲密关系也是陌生的，他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小心地触碰，一有异常就迅速收手。

他心底里是在害怕的，恐惧的情绪始终萦绕在心中。梦醒之后，一切刚刚得到的美好都将离去。现实是残酷的，他无法承受。

“我们算是朋友吧，”白湮昼尝试着说道，“没有人教过我朋友的定义，我小时候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同龄人，所以是我猜的。”

夜烬燃细数月球上的坑坑洼洼，它皎洁却满身伤疤，努力反射着不属于自己的光，正如身旁的那人。

“我觉得，因为你还缺少了什么，所以你的理想城始终无法建造起来。”夜烬燃轻声道。

白湮昼道：“是的，少了一点很重要的东西，我的理想里不能没有他。”

但夜烬燃无法为他驻足。

“我是行商，我要前往许多地方，去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交换物品。”夜烬燃道，“我不可能永远停在某座城市里。”

白湮昼展颜一笑：“那我也不会停留，正好，我拥有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艘可以驶向任何地方的白帆船。”

这不巧了嘛。

夜烬燃道：“那我就暂时搭乘顺风船吧，麻烦你了，船长大人。”

“要来杯美酒吗？”白湮昼提出邀请，他转身回船舱拿了两个酒杯，准备正儿八经地和夜烬燃对饮。

可等他重新回到甲板上，看见的只有时空门裂隙关闭时的光辉余波，地面空空荡荡，那个人没有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