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南水县这阵偏逢天公不作美,几乎日日都是连绵阴雨,一点霞光都不曾露面。云尘几人前脚刚踏进客栈,后脚便又响起了淅零淅留的雨声,着实让人压抑得很。
云济跟萧谓浊一早便在屋内等候众人,见他们回来,云济习惯使然地就想去逗逗阿志。走上前却发现人一直将头埋在楚樽行胸口,肩膀还时不时地轻颤,他这才意识到事有不对。
萧谓浊往门外看了少许,确认没尾巴跟着后才合上门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尘摇摇头,楚樽行将阿志放在床上,等人稍微平静点了才试探道:“出了何事?”
阿志眼眶通红,连着又哭了半晌,才抽抽鼻子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心大的布包递给楚樽行。
“阿行哥哥……”
话音刚落,他眼泪又不受控制般流了下来,呜咽道:“这是我哥哥的……”
楚樽行将布包打开,随即手指一僵,其余众人面上也霎时有些难看。
包里是一块连带着皮的肉,皮上有一处狰狞的伤疤,紫里透着红,外面还有一圈细小的绒毛。乍一看像是块猪肉,可仔细一辨就能发现——这是块人肉。
云尘不愿让楚樽行过久拿着它,便伸手将肉重新包好放到桌上。
“阿志,你当真能确定这是你哥哥的吗?”云尘多点了几根蜡烛,将屋内照得更为亮堂,“会不会是记差了?”
“不会的。”
阿志摇摇头。
许是周围都是他熟悉也确信不会伤害自己的人,他这阵才终于慢慢镇定下来:“小时候冬日,我喜欢跟哥哥在娘做饭的时候去旁边烤火取暖。有一次烤火的时候我不小心打翻了材火,燃着的那头就砸到了哥哥腿上留下了疤。哥哥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不可能记错这个疤,这就是哥哥的!”
“阿志。”萧谓浊突然道,“你可能确定你们县子里近期一直在少人?”
“能。”阿志断定道。
“可阿志哥哥的肉为何会出现在廖秋的府邸里?”云济道,“尘儿,你们今日去可有发现什么?”
云尘将廖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二人,萧谓浊目光一敛,沉声道:“怕是与廖秋脱不了干系。”
“廖秋的地道暗房里并无异状,里头都是些腌菜。阿行试过里面墙面,也没发现还有旁的门。”云尘道,“他敢主动找上门,必定是有所准备。”
“此事怕不简单,其中牵扯的人太多,贸然上门找廖秋只怕会打草惊蛇。”萧谓浊起身,面色严肃道,“明日我带些人跟阿志回他们县子看看,你们便在这里盯着廖秋。”
“我跟你去。”云济拉住他。
萧谓浊犹豫了片刻,先是觉着不妥,毕竟那边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但最终还是觉得带在身边放心些,便拉过他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云尘见阿志情绪还不甚稳定,也不放心让他自己回房睡,便将床位让给他,自己跟楚樽行拿了被子睡地上。
“阿志一个人占不了多少位置,殿下还是睡床上的好,地下凉。”
云尘挥开他拦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若是怕我冷,夜里将我抱紧些不就无事了?”
楚樽行虽心下无奈,可又一贯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多扯了点被子把人裹好以防夜间冻着他。
云尘背对着他靠了一会儿,随即转过身去掐住他的脸:“阿行,同你商量件事。”
脸颊上的肉被云尘捏在手里左扯一下右拧一下的,楚樽行也不躲,侧了脑袋道:“何需商量,殿下说了,属下听着便是。”
这话像是正中云尘下怀,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即不容置疑道:“那你说话要算话,自此以后,私下便不要再以属下自称了可好。”
楚樽行一怔,嘴巴刚动了动云尘便抬手一把捂住,语气颇为理所应该:“知道你守礼,可我方才说的是私下,难道阿行一直将我当成外人吗?”
“自然不是。”楚樽行拿开他的手,跟他对视了良久后才低声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云尘听得满心欢喜,双手挤住他的脸,含笑道:“再说一遍。”
楚樽行道:“我知道了。”
“再说一遍。”
“我知道了。”
……
两人如此反复了有八九回,可云尘还是觉着不够。楚樽行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殿下快些睡吧。”
云尘伸手揉了揉他被自己掐得微红的脸,这才满足般靠回他怀里收了声。
楚樽行见他翻来翻去半天都静不下来,犹豫着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腕:“殿下睡不着吗?”
云尘点头,转身将他手掌握住,拉至脸旁缓缓枕着。
他心里委实有些发慌,尤其是夜阑人静时思绪更是如一团浆糊般混乱不堪。
自打来了南水县后,事情就只多不少。先是翠儿,再就是南水县失踪之人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他们查了这么些天也没什么线索。
更让人不解的是,人失踪了,可这县上除了吴婆婆外竟无一人知晓此事,甚至也没有人出声寻过他们,总不能这些不见的都是些孤家寡人吧。
当真如此巧?
再来就是镇泉县,一个隔了南水几百里的县子,为何失踪孩子的踪迹会出现在廖府地道,廖秋要这些孩子又是想做什么?
倘若这些失踪之人都是廖秋的手笔,那廖府那个地道暗房绝对起了不少用处,那些腌菜怕也是后来放进去掩人耳目的。
这几日廖府周围一直有萧谓浊的人守着,他没机会转移。换而言之,人要是先前在廖府,那现在也必定还在。
廖秋背后是右相,云尘不知此事他在其中参与了多少。但若真有他在背后授权,自己就算查出来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廖秋这顺藤摸瓜到他身上。反倒是右相必然会弃了廖秋这条老犬,顺便借着此事在朝堂再拢一波人心。
云尘平日里虽是没说,但这些事就跟个千斤重物样压在身上,让他半点喘息都不敢有。
楚樽行叹了口气,看他这般心下不免也有些难受。试探着侧身腾出一只手替他轻轻按了按内关穴,缓声道:“殿下现下忧心也无用,眼下也只能等过两日萧将军从镇泉县回来,看看能否寻些线索在做定夺。廖秋今日必定是有了万全准备才敢邀殿下一聚,阿志能找到那块肉,怕也只是廖秋的无意之失罢了。”
云尘微微点了点头,楚樽行的言下之意他明白,若此时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对他们也没有半点好处。
云尘往前挪了几寸,将头埋进楚樽行胸口,闷声道:“抱我。”
楚樽行依言搭上他的侧腰,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后背轻拍,嘴里轻声道:“睡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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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抱我
小楚: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