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陡然逼近,梁挽如一道剪子似的撕空而来,双脚急蹴我持剑的手腕!
但半空中的人无处借力,若换了真的季苍双,或许会认为这一击可以挡得住,或许会凭着硬桥硬马的功夫接下这一踢二蹴。
然而,梁挽的轻功诡谲就诡谲在,即便身在半空,他仍可凭空借力,以一种完全气死牛顿的方式扭身转胯,连出十多踢都不带转向的!
所以若是匆忙接下这一招。
就会被梁挽踢得乱了架势。
然后被他趁机近身。
卸了兵刃,翻了手骨,踢了足部。
从此光明正大地加入残联,与健全身躯就此告别了。
而我由于过度熟悉他的性情,知道要以轻避重,以虚避实,我就直接开始骗招。
我先是一把冷剑投掷过去,那奇清轻盈的一把剑身翕动如蝉翼飞鸣,直接刺向梁挽的足尖!
梁挽拧身一转,足尖踢开剑尖。
他用足尖像是别人用指尖,翻折倒弄几下,那剑尖瞬间倒飞转向,投向了我,像一个投敌的战士倒戈相向!
而我却是一瞬间如风逾雷般出了两指。
一把就夹住了剑身!
然后我夹着剑身的同时往后一个后跃,先蹿高后伏低,拿住双剑,往旁边的人群钻去,随手劫持了一个幸运的围观男子,剑已横在他的脖颈上。
至于我为什么劫持这位,我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但梁挽看不明白,赫连羽更看不明白,他还一脸诧异地看我。
梁挽只道:“作为出名剑客,你实比我想象得更卑鄙,保护塔教教主也便罢了,还要劫持无辜路人么?”
我似畅快得意道:“我若不卑鄙,又怎活得下来?卑鄙的好处就是你永远只能骂我卑鄙,却做不到比我更卑鄙,甚至你死在我剑下的那一瞬,都不会想到在这世界上,卑鄙才是常态,君子才是奢侈。”
我说教的样子似乎是有些聂小棠的节奏腔调在身上的,那梁挽瞬间就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我,好像有些疑惑。
糟糕,说教他都成了我的一种瘾了,得赶紧转回来。
我立刻奸笑道:“不过你刚刚说看见我就想到某个人,其实似你这等窈窕的美人,我不介意你把我当他,来来来,你若肯自点穴道,束手就擒,我就放了手里这人,和你亲近亲近。”
我把剑尖更加紧密地靠在这位幸运观众上,连梁挽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我,可身上却无半分放松气息。
“刚刚是我眼拙,还请阁下谅解。”
哇,怎么忽然这么礼貌?服软了?
梁挽只礼貌又淡定地说:“似你这样恶毒的畜生,连提他的名字都不配,又凭什么有几分像他?所以,当然是我眼拙,而不是你真的像他。”
怎么可以这么礼貌地骂人?
还骂得如此温柔贤惠、蕙质兰心?
眼见我没有放人的迹象,他只收束了所有动摇,冷声厉色地逼问:“季苍双,你当年就是这样劫持了你授业恩师的女儿,逼他就范后杀了他么!?”
我故作一愣,仿佛被揭穿了丑事之后凝起了杀意,冷冷道:“你知道得不少啊,梁挽!”
梁挽目光一凝,似乎被我一语道破了身份而感到惊异,他的呼吸已被收束到了一个不可寻查的频率,整个人看似放慢了节奏,实则身躯紧绷到不行,那镭射眼般的眼神在我周围四处寻找,似在探一个突袭的良机。
而我只是叹了一叹,想起季苍双曾经色眯眯地看着我的脸说了一通污言秽语,我就在梁挽的面前复述了一遍。
“姓梁的,你这销魂眼儿用在战场上瞪人实在浪费了,你越是这样瞪我,我越想找张床,找不到,我就实在生气,须知我一生气就手抖……我若手抖得厉害……”
“咔嚓”一声,在惊呼声与惨叫声中,那位幸运的围观男子脖子一歪,从我手掌中慢慢滑落了下去。
而我故作诧异,万般无奈,随后嘴角仿佛撕裂般大笑,宛如撕掉蝴蝶翅膀的儿童,听着既天真又残暴。
“你看,就会变成这样了啊……”
在场诸人皆勃然变色,梁挽脸上的惊异也难以遮掩。
然而他再如何反应,都不如一旁赫连羽的面色震惊。
在梁挽眼里的一名幸运围观群众,在我眼里,和在赫连羽的心里——其实是塔教的一名杀手探子。
赫连羽虽口口声声托我去贴身保护,可似乎又不放心我一个人保护他,所以我一出门就发觉,庙会的围观群众里藏着一些探子,这些人看着老实忠厚,看似与百姓没有二样,实则步伐身法都是当初那群围攻我和梁挽的黑衣人的风格,他们潜于人群,既是在检测敌情,也是暗中保护着谁。
可我只负责保护赫连羽,其余人我又不保护。
不但不保护,我还要顺手宰了呢。
我杀人之后,不知梁挽从我的剑速中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居然没有立刻攻过来,而是以一种古怪眼神看向我。
等等,我才杀一个人,你看出啥来了?
而那赫连羽也不逃,而是一脸气冲冲地跳到我的身后,低声怒喝道:“你干什么!?”
他似怀着千万个道理,想当头砸过来质问。
而我只甩了一个眼神过去。
一个冰冷得不讲任何老乡情谊的眼神。上次我给这个眼神的时候还是在我要杀一个人的时候。
所以他就被看得那么一愣,没声儿了。
想要我保护,那就只能我保护。
接受了我的保护,还想三心二意让别人来保护,且这别人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劣迹累累的教徒,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到处地晃来晃去惹我心烦……
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剑下不认人,见个杀个了!
梁挽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我和赫连羽之间的暗流涌动,似乎意识到我俩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他这人,依旧细致,仍然耐心,是从不叫我失望。
可他的清澈愚蠢小伙伴三人组,也从不叫我失望。
首先发难的还是李漾。
“塔教狗贼!你们都去死吧!”
我本想避战,毕竟梁挽是个聪明蛋,知道形势不对需要观察,结果李漾直接掠过凝固不动的梁挽,梁挽也拦不住他,他就一个飞身前纵,如猛豹投林,手中一把刀横抹侧劈我和赫连羽!
“李兄等等……先别杀他!”
梁挽的一声急呼没能拦下人,而我也等李漾那一刀砍到几乎无穷近的时候,几乎要掠到我脑门的时候。
我才堪堪侧身。
一侧身。
一偏首。
我是闲庭信步一般躲过这劈山裂石的一刀。
然后瞬间出了两剑。
右手剑撩刺而出,越过刀尖,如转轴拨弦一般,剑尖竟敢往刀尖上“砰砰”敲击两下!
左手剑背于身后一个旋舞,旋开了扮成老奶奶的秋碎荷劈我的一记莲瓣刀!
我一人当两人用。
两剑攻前后二人。
接着我前面的右手剑旋带了李漾的刀锋,使他刀上蕴含的巨力一偏,我背后的左手剑则粘住了莲瓣刀的刀尖,往下一个钩挂,也使她的刀尖蕴不上力。
二人被我这怪异黏着的双剑法门卸去了劲道儿,都铆足了劲儿,越发努力地压着刀锋,想反向压我剑尖,把我彻底绞杀在中间!
梁挽却正声道:“秋妹李兄先行住手,这个人……”
我冷眼瞪他一记,他看得一愣,却始终说不出那个心中徘徊许久的名字,疑虑之间,按李漾和秋碎荷便不住手,可能我杀人的样子确实太嚣张了些,比关意那时更嚣张恶毒百倍,这谁能看得下去?
而梁挽也确实是速度上的王者。
他刚刚在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人还在数丈之外,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人已转折靠近,而我眼看着梁挽靠近,也察觉到李漾和秋碎荷压在刀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我就抽身一退,右手剑尖左手剑身同时一绞。
这一绞加我一退,李漾的刀被带偏了刀路,却收不回,劈向了秋碎荷,秋碎荷的刀也退不去,被剑尖带着反劈向了他!
这就是季苍双的双剑法门——“借剑十三式”。
他当年就是凭这诡谲的剑法与我斗了个几十回合,若非我比他更狡诈更猛烈,我差点都不敌于他。
这样借着敌人的武器杀了敌人,就是借剑。
而眼看他们就要收力不及,劈向对方的时候。
我旋出一剑,格挡住了秋碎荷劈李漾的一刀。
而梁挽几乎在同时甩出一袖子,卷住了李漾的刀柄。
我俩几乎同时出手,犹如心有灵犀、天生默契。
于是梁挽因这无与伦比的直觉默契,再一次看向了我。
这次的目光凝如瀚海青光,夹杂了探索与不解,他那样看我,仿佛在我这剑法身法上寻一个熟悉的人一道熟悉的影。
是你么?
我淫声一笑作为回应,梁挽只认认真真地看我。
脸上骨骼都变化了,你看出个啥哦?
我可不想被人看出来在保护塔教教主,堂堂的聂老板若是和塔教有了瓜葛,那怎么说得清啊?
李漾本也想沉默,可瞧见地上躺着的探子尸体,想起我似乎杀了个无辜百姓,眼里激怒之色再一次涌起来,等不及梁挽继续看我,他刀锋一转就要再劈向我。
这次距离无比近,且没任何收手余地,稍慢就要从脖颈劈将下去,劈个脑袋三百六十度转离都不带玩笑的。
可劈得正好啊!
因为梁挽立刻飞过来阻止,与他撞在了一起!
秋碎荷无奈道:“你们两个自己人打什么啊!”
我却一个翻冲,掠到分心的秋碎荷身边,一剑旋夹住她的刀锋一个猛转,另一只手换了剑柄,轻轻而温柔地点刺了她的穴道。
对不起了啊妹子。
缠住李漾的梁挽一愣,目光迅速变动的同时,似乎怀疑自己又一次认错了人。
而李漾似怕我这传说中的“淫|贼”非礼姑娘,再不顾梁挽的阻止,怒吼一声劈过来!
我却躲过横斩的一刀,掠到他身后,右手一个剑柄往后捅过去,重重而狠狠地捅了他背后的穴道。
热血煞笔你消停会儿!
可就在我冷不丁一抬眼,想要让梁挽退下的时候。
我却是看得面色一白,面上恐惧之色涌了上来。
因为就刚刚那个瞬间,对梁挽来说又是无数个瞬间。
他判断形势的不利,于是在二十分之一秒内转身一拧,掠过了两个护在赫连羽前方的探子,点翻了五个向他袭来的探子,最后在第八个探子的背上踩了一踩,借力腾飞,飞到了赫连羽的身后,转手就是点了七八个穴道!
而这一切的一切,竟然只发生在了我抬眉的一瞬间。
如此恐怖的速度!
转眼,赫连羽的脖颈已落到他的掌间,手掌已被梁挽拉扯翻直,他面色惊恐地看向了我,只怕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扯断手筋,加入残联。
而我与他几乎是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彻底无语了。
万万没成想,我偷了梁挽的家,他也偷了我的家!
与此同时,一直划水的祝渊也已站到了他的身后,与我形成了对峙之势。
梁挽平静而冷漠道:“季苍双,你先放了我的两个朋友,我再放了你的主子。”
祝渊随即大吼道:“俺想说的也一样!”
一样就一样,你这么大声儿吼我干嘛?
我把两剑架在了秋碎荷和李漾的脖子上:“你劫持了一个他,可我劫了你两个朋友,一次性换一个,我也只能放一个。”
“只要你们不再追杀我们,我会在半个时辰后释放你的另外一个朋友。”
不是我小气,而是我太了解梁挽了。
以梁挽那诡异的速度,若是一次性地交换两个人给他,他没了顾忌,肯定会飞速过来,再把赫连羽给抓回去,那时我的腰伤也差不多要发了,我根本追不上梁挽的。
而赫连羽如今也尚未作恶,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变成残疾了,那未免太倒霉了些。
梁挽仿佛是学我昔日威胁人的模样,竟面无表情道:“我又为什么要信任你?你用什么保证我另外一个朋友的安全?”
祝渊加倍音量大吼:“俺想说的也是这话!”
一样就一样,吼就吼,你加倍干什么啊!
我忍了忍,一脸狞笑地看向梁挽:“那你又凭什么确定——你手中的就真的是教主,而不是教主的替身呢?”
梁挽似乎并不惊讶,因为以他的聪明劲儿,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擒住赫连羽的时候太轻松了点儿,但也没全信。
因为如果只是一个替身,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又为什么有那么多探子要护着赫连羽呢?这也说不通啊。
所以我说,找这么多探子保护他就是一步臭棋,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明明我一个就够了,可这个穿穿愣是没想到这一层。
反正梁挽是沉默了下来。
而我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他疑惑盯我——该相信你么?
我冷冷瞅他——该相信他么?
可就在我俩沉默互盯之间,忽然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因为赫连羽生怕梁挽不信,一瞬间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且整个人似要随时软倒在梁挽身上。
“你们自己斗就好,真的,真的别牵扯上我……我真的就是一个小人物……我不是塔教教主……”
……
我们正搁这儿演眼神互殴与心灵互揍呢,你这么快投降干什么,你擅自给自己加什么戏啊?
我皱了皱眉,梁挽也无奈地缩了缩,仿佛希望早点把赫连羽交出去:“这样吧,你把两个人都交给我,我保证放了他,而且半个时辰内,我不会攻过来。”
祝渊加了三倍的吼道:“俺想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我耳膜都发疼了,忍无可忍道:“也是这个道理就给老子闭嘴!重复那么多遍干什么!?”
祝渊一愣,好像觉出了我语气上的不对劲,而梁挽更是有点目光闪动地看向我,我却迅速换了狞笑面目,假装自己根本就没有破防过,问道:“你拿什么保证?”
梁挽唇角不动,眉间却轻撂下一丝小觑天下英豪的冷漠,仿佛在撕开温柔君子的遮盖后,他的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惧怕过什么。
“季苍双,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应该明白我能做什么,有我在,半个时辰根本不够你们跑,我也不会提前追,放心吧。”
好家伙……他不做朋友的时候,就这么轻狂恣意的么?
还是做敌人好啊,我可算是看见了他完全不同的一面。
于是我当即打晕了李漾,解开了秋碎荷的穴道,然后让一脸愤怒的秋妹子拖着李漾这王八蛋走过去,而我在背后跟着他们。
梁挽也一边挟持着赫连羽,一边慢慢地靠近我。
终于,在我们双方的剧烈紧绷之下,人质成功交换。
赫连羽几乎是紧紧贴到了我的身边,像小鸡仔一样死死贴着我,而秋碎荷也把李漾交给了祝渊,祝渊开始抱着他,在他耳边施展吼叫功,试图把他叫醒。而李漾在昏迷中仍被吼得皱了眉头,仿佛和我一样地耳膜发痛。
终于也让自己的队友承受了一波声波攻击,爽哦。
我摸了摸耳朵,正要带着赫连羽离开这是非之地,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人群的尖叫惊呼声儿。
怎么回事儿?探子不是被我和梁挽干掉得差不多了吗?
我瞪了一眼赫连羽,赫连羽也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
而梁挽循声望去,发现远处的街上百姓四散奔逃,而在他们背后,一辆高大的马车缓缓地开来。
说是马车,可车厢车皮被人完全掀了开来,露出了里面躺着的一个人,那人满脸血污,犹如一只被横砍竖劈过的破布娃娃,无助而虚弱地躺在车上,似乎受了重伤,不断地发出痛苦难抑的呻|吟。
而在他前面,则是一个架着车子的青年。
这青年模样是俊俏,可浑身上下散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邪诡气息,他看着人,脸上似笑非笑,如戴着一张脂粉和石灰调和拼凑而成的面具,顿时让我想到了赫连羽现在的这个奇葩妆容,而再看他的衣着,更显得奇葩。一身柳青色的衣衫上绣了几只鲜艳欲滴、栩栩如生的红鱼,红鱼儿旁竟绣了几个骷髅头,显得又诡异又妖艳,浑然不似中原人会有的气象。
赫连羽在我身后轻轻提醒道:“这是副教主——‘骷髅红鱼衣’顾青霭!”
这是什么诡异的外号和名字?马车上的人又是谁?
我认真看去,却见那顾青霭只骑马缓来,马车后也有八个百姓打扮的教众跟随他而来,个个手持利刃,且紧接着包围了梁挽和昏迷的李漾。
梁挽不为所动,只冷漠相对,手上似蓄势待发。
那八个人便也不敢贸然上前,双方陷入了僵持。
顾青霭看了一眼地上的乱象和探子的尸体,又看了看梁挽等人,最后瞧了瞧我和身后的赫连羽,尤其是看到我时,啧啧称奇道:
“我还以为教主病势沉重,没想到神采不改,气势依旧,你竟然还能找这样功夫了得的护卫?”
梁挽听得皱了皱眉,我面无表情地站着,那赫连羽却努力保持威严,冷声道:“顾副教主,你是离教太久,忘了上下尊卑了么?”
顾青霭便从马上下来,敷衍地行了个礼,且笑道:“教主贵人多忘事啊,若非您一个月前的吩咐,我怎会带这么个人?”
赫连羽倒是学着冷声甩袖,做出了点儿骄矜模样:“我没空与你掰扯,这人是谁?”
顾青霭笑着指了那个受伤而躺着的人。
“教主之前就想要唐约的命,我虽不能找到他,但抓了他的朋友——襄州宿家的宿雨霁。”
“这二人在襄州并肩作战过,宿雨霁宿少侠如今重伤在此,唐约焉能不现身?”
唐约?他难道真的就在这附近?
所以这个消失的副教主,确实是按着原教主的吩咐,去找唐约了?找到不人,就绑架了他的朋友?
我眉头一皱,看向赫连羽,示意他赶紧给顾青霭下令,先给宿雨霁治个伤。
可赫连羽却皱了皱眉,沉默几分,犹豫着问:“要怎么引唐约出来?”
他这一问,我心内一沉,顿时失望了几分。
顾青霭却笑道:“唐约应该就躲在这附近观察着一切,我若把这宿少侠给一刀一刀在大街上活剐了,教主说他还能不能沉得住气,还敢不敢不现身?”
“他若是不现身,那也不过是一个孬种罢了。”
赫连羽沉默片刻,口气稍弱:“光天化日的,难道非得如此?”
顾青霭笑道:“教主怎变得这样心慈手软了?难道一场病真的让您转了性子,只懂得与美人厮混了?”
赫连羽口气一窒,怕被看穿,只外硬内软地呛道:“顾副教主,注意你的仪态分寸!若此次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仍杀不了唐约,我看你如何向教中的兄弟交代?”
这话说得还是太软弱了,难怪你都要被架空了……
顾青霭只冷笑一声,抬手一刀便要砍那少侠身上!
却在半空凝住了动作。
因为此刻梁挽成功唤醒了李漾,四人终于重新发动,便与八个使者级别的高级教徒,打斗了起来!
我不动声色地接近赫连羽,也顺带接近顾青霭,想伺机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突袭机会,可顾青霭忽的把手握在了那少侠的脖子上,然后回头瞪我一眼。
他瞪我,我便淫意地一笑道:“宿少侠如此美人,杀了有点可惜啊,可否交给我?”
顾青霭笑道:“季先生,这再美的人转眼也快要死了,你不会对尸体也感兴趣吧?”
这家伙摆明了不尊重赫连羽,也不信任忽然冒出来的我,就在我考虑要不要演得更变态一点的时候,顾青霭一手握着宿少侠的脖子,另外一手直接拿了一刀子,又急又快地在人的身上划了一记。
那宿少侠立刻发出了一声儿痛苦凄惨的叫声。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一手已按在剑柄上!
可忽然,我似在那少侠的身上身下看出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思索的瞬间,按着剑柄的手松了一松。
等一等,我不能去。
顾青霭见我忽然收手,目光有些好奇地微微一动。
而这时,梁挽已冲破几个人的封锁,如一道孤影白鹤般冲了过来,我却出乎顾青霭的意料,立刻抛下所有,转身一动,拦到了梁挽的面前,手中双剑已摇摆而出!
梁挽又急又疑:”你真要拦我?”
就在我面无表情拦住他的时候,那宿少侠已被顾青霭又砍了一刀,血液四溅的时候,连赫连羽也不忍心地转了头,而他本人更是发了一声儿凄厉虚弱的叫声,听得所有人都心肠为之牵动。
我却越发努力地拦住梁挽,不让他靠近救人!
梁挽眼中一怒一悲,用从未严肃的口气道:“滚开!”
我却异常冷静地使用各种剑法,拦住他的去路,梁挽越打越是被这剑法惊到,抬头疑惑而愤怒地看向我,仿佛在用眼神问一个个问题。
你到底是不是他?
不是的话,你到底是谁?
是的话,为什么拦住我救一个无辜的人?
而与梁挽的愤怒和疑惑相对的,是顾青霭猖狂残忍的笑,和宿少侠那无助虚弱的惨叫。
可是这一刀又一刀割下去,唐约还是没有现身。
梁挽越发焦急,我也疑惑着——我在想这个唐大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
顾青霭仿佛也有些失望,就叹道:“看来光是一个宿少侠,根本就不够唐约现身,还得再加一个人才行。”
说完,他对着宿少侠微微一笑:“你的未婚妻殷庭蕊也在此处,听说她好好的一个侠女,却被我一个手下废了武功,你想不想见她?”
我愕然一听,又见那宿少侠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仿佛受了伤的野兽在绝境时也不肯放弃,而顾青霭却拍拍手,在一旁的街道,立刻有一个高瘦的汉子,押了那个殷庭蕊过来。
她被这样押解过来,却安静得好像不属于任何势力。
那白皙晶润、犹如火花闪动的面貌,在扬眉横目之间,仍旧翻折出一种苍白的恨意,与一种平静的决绝。
她越是恨、越是狠,越是决绝而倔强,越是透出一种惹人觊觎的绝色锋芒,让人觉得她每走一步,都给人一种在快崩裂的冰湖上游走的花蕊的轻盈感和脆弱感。
这种倔强到极致,清艳凌厉到难言的美,让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呼吸一停,连梁挽也停止了动作。
所有人的想法大概都是——这样好的侠女,竟被废了武功?
除了我。
因为我有点疑惑地看向押着那个女子的汉子。
有点不对。
宿少侠冲着未婚妻哭喊了一声:“殷妹,你怎也……”
殷庭蕊没看他,只明目一转,坚定地冲着顾青霭道:“顾副教主,他已重伤,经不得你这般折磨,你要折磨,便折磨我吧。”
“殷姑娘,你真打算代自己的未婚夫受刑啊?万一唐约撑不到你受刑结束就来,你岂非就……”
顾青霭笑了一声,脸上那一种淫放邪虐的神色似已钻进了她的身体,好像从前没想过殷姑娘竟然这样美,他脸上已想象出千百种侮辱人的方式,而殷庭蕊眼中已闪了几分泪光,悲哀且决绝地一笑。
“唐大侠若是来不了,或者来迟了,我也不怪他,有些事,本就只能自己去做,而不是找人代替……”
顾青霭笑了笑:“这样啊,那就……找个人与你在场洞房,好不好?”
所有人面色一变,顾青霭就又拍了拍手,瞬间,他身后聚了几个教众,其中一个眼神邪气的青年,走了出来。
“小莫,你曾奸污过扇州陈家上下八口的女眷,也曾一点点地折磨死一位官家的小姐,就连利州那位女捕快的死,也有你的手笔。”
“今天就由你来,扒了她的衣服,让大家看看吧。”
在所有人愤怒或淫放的目光之下,小莫两颊一鼓,整个人几乎是淫而邪地那么呵呵一笑,眼中闪动着一种兽类的光,似乎已经迫不急待地侮辱人了。
那押着殷姑娘的汉子手上一推,就把这虚弱的姑娘推到了那小莫怀中,而小莫如个小牲畜般一笑,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去,迫不急待地把姑娘拥在怀里。
忽的一声惨叫!
不是被他抱的姑娘的惨叫,而是小莫本人惨叫!
因为在所有人惊呼的那一瞬间,那殷姑娘忽的翻出了一掌。
折梅揽月、千秋如火的纤纤一掌。
蕴着千斤万两的火烫,直接从上到下,印到了这嚣张跋扈、恶意滔天的小贼的胸膛!
小莫惨叫瞬间,所有人都被这变故弄得懵了一懵,李漾和秋碎荷直接呆住,赫连羽都当场张大了嘴。
殷庭蕊不是被废了武功么?
怎么回事儿?
殷姑娘冷眼一瞪,直接翻掌一拍,小莫的面容几乎浴火一般地烧红了几分,倒飞出去的时候,身上竟然传出一股子焦肉的味道。
他倒下的时候,两个眼珠子居然融化了一般从眼眶里蹦跶了出来,口中黑血不断,惨叫道:“你……你究竟是谁!?”
殷姑娘仰首看他,不屑而轻蔑地看作他,那模样美得就像一块儿燃烧的冰花蕊儿,又冷眼又烫手。
“你们花这么大的力气,不就是在找老子么?”
声音竟然是个男的!
赫连羽彻底懵了:“你,你是唐约?”
男主?
这……这这这居然是男主的第一次出场!
他的面貌这么美的吗?这么早就能女装!?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下意识地要去看他的臀是不是真那么地翘,浑不知梁挽已闪到我身后,吓得我顿时一转身对着他,他却微笑着看着我。
这是已经看出来了,还是没有?
然后那押着殷姑娘的汉子忽发出一声怒吼,手中利刃一出,闪电般地冲向了顾青霭!
这怒吼果然是个女声,我刚刚就看出了不对劲。
这汉子才是殷姑娘假扮的。
她也根本就没被废掉武功!
顾青霭闪出一刀,与她拼作一团,把她一脚踢飞在地,唐约却瞬间掠过,闪出一掌,那灼热滚烫的掌风眼看着就要瞬间印在顾青霭的背部!
顾青霭似乎是吓得忘了形,竟然马上松开了宿少侠,立刻飞纵到一边!
唐约立刻要靠近那宿少侠,我却从中确定了什么,立刻吼道:“你先别碰他……”
话音未落,梁挽听着我偶尔露出的本音,无奈叹了口气,那唐约则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我这名声不太好的恶贼,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这么喊,喊什么呢?
就在他犹豫疑惑间,顾青霭飞身而至,一刀子如青光一闪,唐约瞬间出手,以极脆极美的一双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夹住这凌厉果决的刀片!
然后指尖一翻,轻轻松松一抓,凌厉刀片断落成雪花,被他以掌心挨个一送,三个刀片分别砸中了顾青霭的肩膀、肩膀,还是肩膀!
顾青霭倒飞出去,捂着塌陷的半边肩膀惨叫一声,顿时如条野狗一般西蹿东飞,不知要躲到何处去的时候,梁挽却拦在了他身前。
因为这次我放梁挽过去了,我可没打算拦他。
而梁挽看着这恶贼,冷心狠劲儿一踢,顾青霭上了天。
等顾青霭落地的时候,他全身没一根骨头还是完整的。
我轻笑一声,却忽然眉心一皱。
因为唐约忽的“唉”了一声儿。
背后一股血迹如莲花一般无边地蔓延开来。
因为那个虚弱不堪的宿少侠身下,忽的闪出一刀。
刺入了那唐约的背部。
唐约回头,目光冷冽、语气平静地看向他。
“你不是宿雨霁?”
那宿少侠冷笑一声:“真的宿少侠早就逃了,可你却来了,不是正好么?”
梁挽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我,轻声问道。
“你拦住我,是因为你怀疑这个人不是宿少侠?”
我又不认识宿少侠,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但是我看出他身上有疑点,所以只能拦住你,不让你有机会被他偷袭。
我还以为唐约能确定真假,没想到他也被偷袭了。
此刻,唐约虚弱地叹了一口哀凉的气,罗裙上沾了一朵如莲花般轻轻巧巧开出来的血花儿,发髻也有粘带着血丝,凌乱地散落在那儿,似乎马上要倒下去。
梁挽眼看着要过去救人,却又被我拦住了。
他疑惑地看我——为什么?
我认真地看他——没必要。
就在这位男主虚弱得要倒下去时,他忽的转身一掌,直接把刀子从背部拔了出来,然后又是一掌呼啸着拍下,直接把千吨万顷的火热,拍在了伪宿少侠的脑门!
咔嚓一声,颅骨断裂,伪宿少侠几乎是一个血葫芦似的,全身喷血、像一个融化了的蜡烛似的爆裂而死!
这恐怖的死法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憷,赫连羽基本上已经有些在微微颤抖了。
而我内心复杂地看向他,又看看唐约,这家伙根本拍谁谁死,他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恐怖强悍的实力,赫连羽还想杀他?
事实就是,唐约只是出场几秒钟,所有人的目光就已经都定格在他身上了。在场之人中,他或许不是最美,或许并非最柔,但那种能够以一人之身扭转绝望的局势,把所有光芒揽在身上的气势。
赫连羽根本比不了。
也真没人去在意他。
然后,唐约摇摇欲坠地,轻轻地坐了下来。
罗裙在他身下慢慢散开,犹如一朵血莲花。
梁挽想要靠近他,他却漠然地指了指一旁,梁挽便点了点头,先去看了那个被踢飞倒地的殷姑娘。
然后,唐约开始闭目养神,神色上有些虚弱,嘴唇几乎已没了血色。
看来他确实是受了伤。
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
我正在思索接下来该干什么,然后场上就出现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过的变故。
一直在颤抖的赫连羽,忽的足尖一拧,自行云流水般的袖口抽出一把软又细的绣花枕般的小剑!
我以为他是因为恐惧而颤抖。
结果他竟是因为兴奋而颤抖。
杀人的兴奋!
回家的兴奋!
他退去所有的软弱,以一种诡异到可与梁挽比肩的速度,掠到唐约身前,小剑当即就刺入唐约的眼珠子!
“啪”地一声!
我一把踢掉了他的小剑,又一脚踢翻了他!
赫连羽愕然地看向我。
唐约迷惑地瞪着我。
而我冷然地看向赫连羽。
我等到现在,我死活不让梁挽对你出手,就是因为我在等一个人性反转,等你最终给我一个答案。
可你扮猪吃老虎,利用顾青霭,利用我,利用梁挽,到了这最后一刻,你还是要趁着唐约虚弱,杀了他?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