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聂楚容之间的悄悄话无人能知,可他微微仰了脖子,任凭我把那一杆清寒剑锋横于白皙脖颈之上的受挟姿态,却是众目睽睽、无可辩驳。
这下可不是炸开了锅,而是锅里冒火箭炮上天了的程度!
聂云珂是面色一沉,欺霜赛雪的面容登时覆了层层愠怒,上前几步,巨剑撑地,声音微重且富具威势道。
“楚凌,你是疯了不成!?那是你四哥!”
与他相比,老二是聂楚师是显得不动声色、不露城府。倒是聂楚色比较搞笑,他首先是真震惊,但震惊还未多久,眉间已透出几分微幸灾乐祸的窃喜,可在外人面前还得演个震怒痛心的样儿,这厮还上前,越发大声儿地怒叱我:
“聂楚凌你这混账东西,一走就是三年,如今回来了还敢挟持家主?挟持了你也不会得逞,聂家岂是能受人威胁的?你和你的朋友今日都得留在这儿!”
喊这么大声儿干什么?
你是巴不得我手一抖就把楚容的脖子给嘎了,好轮到你当家主是吧?
只是在场的聂家旧人都认识我的,却也有许多新人和宾客都不晓得我是哪位,这二位这么一叫唤,也算是帮某些人解了谜,可却翻起了更多疑云和不解。
消失三年的聂家五少爷聂楚凌怎么会一朝出现?
而且一出现就帮着外人,还劫持了自己的哥哥!
而梁挽因为暂时无人围攻,也是与寇子今背靠背,一脸困惑且震惊地看了看我,一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我手上一动,剑尖在聂楚容的脖颈侧面“嗤”地那么一滑!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连梁挽都不敢说话了。
寇子今是张口瞪目道:“你来真的啊……?”
我是滑了楚容的脖。
但那是小心地、精准地、非常控制力道地滑。
其力道轻飘飘,落在肌肤上就像一把剑对一个脖的吻,是一种充满克制的挑衅,待流出一抹新鲜殷红的血色后,聂楚容是有些微妙地唇角一扬,眯了眯狐狸似的透明晶莹的眼,却没说什么。
我只冷声道:“我再说一遍儿,放他们走,所有人不许追!若有人再敢叽叽歪歪,或敢靠近我五步之内,我下一剑就从正中开始划!”
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有些人,比如聂云珂,无奈且自觉让开了一条道儿,有些人,比如聂楚色,那是唯恐天下不乱地怒叱道:“你这混账小子,以为这样就能让聂家就范?”
他当即冷叱了聂云珂,作出一副家主派头道。
“老四之下我最大,他受挟便该我来发令,云珂,你现在就去拿了这两臭小子做人质,以人质对人质,我不信他真敢杀了老四!”
聂云珂岿然不动,冷眼睨了他一回。
没一丁点儿把他当“代家主”的意思。
聂楚色被这一眼瞪得似乎有些发慌,可看了看四周,瞧了瞧靠在我身上一副软弱无依样儿的聂楚容,又不知哪儿来的泼天勇气,继续冲身边人喊道:
“银罗刀网!你们四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四个收拾破网的人同样呆若木像。
也是没有半点儿听他命令的意思。
最后还是聂楚容轻轻睁眼,忽地咳嗽了一声儿了。
“听他的。”
我一愣,聂老三且惊且喜,聂云珂有些困惑时,聂楚容却笑了一笑,继续补充。
“听楚凌的,知道了么?”
聂云珂果断地垂下了那把巨大宽阔如盾如镜一般的剑锋,四个手持银网的网手也迅速地收敛起了带有短刃的网格且退到了安全距离外,冲过来的聂家家丁们更是把武器给按回了刀鞘之内,给梁挽和寇子今二人退开了十足的距离。
梁挽惊眉冷目之下,也不再多言,而是迅速地踢开了囚笼,把手筋脚筋被挑,却仍算是精神健硕的祖长流老人给拖了出来,背在了背上。
不仅如此,还看了看我。
“我们一起走吧。”
我声色如刀:“你都背着个人了,自己先走吧。”
他面色一沉:“没有先走之说,咱们一起走才算圆满。”
“别犯蠢了。”我撂下一丝儿冷笑,“就你这么个孤身犯险还要背着个人一起逃的蠢样儿,若我和你一起走,岂不是要被你给拖累死?”
这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速度够快,一个人来去自如没有任何问题,带上朋友反而是会拖累了他的速度。
某种程度上也没错,陈风恬有公职不能随便跨州,而他带的那几个小伙伴也确实够差劲的。
可问题是你一个人确实可以来去自如,可你不能一边救人一边还想擒拿贼王,你这什么都想要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可是聂家!
他被我呛得一窒,眉心震动几分,越发焦急道:“可是……”
而我只冷声道:“我以为你敢一人犯险,是有周全计划和全身而退的打算,没想到只是凭卓绝的轻功和腿功在这儿逞能……到头来还要我出手去搭救你,你怎不想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些年想刺杀、想擒拿聂楚容的人统共有多少?又有多少是成功的?”
“没有,一个都没有!”
“你没想过他可能有的后招,你以为速度快就是一切?为了个废掉的老头子就莽撞地跑出来救人?我可不敢和你一起共进退!”
我这劈头盖脸一顿骂,是把心中火气出干净了,却也把梁挽骂得羞愧难当,几乎抬不起头。
可其实,我又很佩服他的勇敢果断,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就绝不会放弃复仇或查案的机会而去救一个不相干且没什么用的老头。
哪怕那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头。
但问题是我这顿骂,把寇子今搞得一顿无名火起,还把那梁挽背上的祖长流老人也弄得老脸通红,愧恨至极之下,他在背上悲戚哀嚎了一声儿,仰天长叹、撕心裂肺道:
“老朽纵横江湖这许多年,不料如今成了拖累人的腌臜玩意儿,公子就也不必管老朽了……老朽便该死在这儿,好让那小子杀了聂楚容!”
说完他就要咬舌自尽。
害得梁挽一惊,瞬间把人倒翻了过来,点了穴道,才重新背好。
如此手忙脚乱一番,看似滑稽,我却有些难言地悲哀。
祖长流作为名享四州的老前辈、老江湖,也算是利用自己的名望威势,去抵抗聂家抵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他平素为人清明正直、果敢能当,说是个一心为公的英侠也不过分,可即便是他,也已沦落到了这等可怜可悯的地步,那么昔日和他在一起抵抗聂家的其他人……
在我身边轻松看戏的聂楚容,此刻又笑出了声儿。
又戛然而止。
因为我这次剑锋一动,已紧紧地抵在了他的喉咙正中。
处在这个位置,稍有不慎就是一剑分喉、飞血乱溅,到时连缝合大师都抢救不回来,断气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聂楚容虽不再笑,可依着我的时候,唇角的兴奋却还在,眼里有一些近乎疯狂桀骜的光火,在闪动之后肆虐,在蛰伏之后暴走。
不过被骂了一番后,玲珑心细如梁挽,也终于晓得了我话里潜藏的意思。
聂楚容身边还有一个绝顶高手。
除了聂云珂这等放在台面上的巨剑手,一抹如幽灵一般的青灰色身影在他身边若隐若现、若即若离,随时都能够从暗处突袭暴起。
如果我们几个一起走,那个高手就不会与我们甩开距离,即便轻功高如梁挽,带一个老人他也跑不了那么快。
他终于不再拖延,而是干脆利落地看了看我,认真道:
“你一定要赶过来。”
见我不吭声,他又补了一句,且这次是更为坚定不疑,仿佛一千次一万次的冷眼之下他还要这么说。
“不然,我一定会来找你,然后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要把你带走!”
像许下了亘古不变的承诺,便再也没有任何回寰转折的余地,梁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终于,他和寇子今带着祖长流平空一飞,半空中借力急掠至大树顶部,又在顶峰处踩了一踩,借着余力更是腾空几丈,身法如鹰隼似白鹭,几次借力上跃,终落于层阁叠斗之中,不再看得出身影了。
等到人去无踪,聂云珂已悄然抬了剑锋,目光轻动。
“楚凌,你的朋友已经走远了,是时候放开你哥了吧?”
我沉默几分,只淡笑道:“人才刚走,再等等吧。”
说完,我冷静也果断地直接点了聂楚容身上的穴位。
聂云珂眉头一紧,聂楚色半恼半喜,聂楚容却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却不顾万千地紧紧挟持着他,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去,退出了几层白玉台阶,越过了几张摆着名贵玩物的桌子,也越过了一干人警惕森冷的目光,我继续拉着聂楚容往九曲回环的假山假石那边走去。
那地方虽被聂云珂削了一大片儿山石,可仍是显得错落如石头迷宫一般,人若进入怕是半天都搜不着的,因此看得一旁的护卫都捏了把汗,聂楚容倒是无所谓地笑了一笑:“楚凌,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我只笑道:“咱们兄弟这么久没叙旧了,今天又是你生日,我带你去个谁也见不着咱们的地方,聊聊天,不好吗?”
聂楚容眯了眯眼:“谁也见不着咱们的地方?”
“嗯……”
我马上就要进入假山群了,心中渐缓了戾气,便在他耳边轻轻吐了一口热痒痒的气儿。
“比如,你把那些捉来的豪杰英雄们,关着的地方?”
话音一落,我发觉他在我身上微微颤抖起来。
我一愣,没想到连他这样的人竟也能生出一些恐惧?
却不料颤抖完之后是一股急促而兴奋的笑声儿。
“楚凌,你都懂得这样威胁我了,实在让人欣慰……”
我为之气极,正一怒之下想掐了他的脖子,忽然觉出侧方一股子阴寒冰冷的气息急扑而来!
我瞬间用身体撞开聂楚容,闪身一个滑步躲过那阵阴风。
聂楚色却趁这时一冲而上,如怒涛之中的小鲸一跃而出,直接洒出漫天星斗般的暗器!
天色骤然暗沉。
这满满洒洒的点儿如遮天蔽日的蝗星一般喷涌而至。
身后却是极难躲闪的假山!
我当即沉声怒旋起手中一剑,剑尖在我身上、聂楚容身边画了个水泼不进、油刺不入的圈圈,反弹了大部分星点暗器,却又在碰到另外一半暗器的时候,骤然发出无可抑制的尖啸声儿来!
我一愣之下,看了看剑。
剑尖之上竟已吸附了密密麻麻的石片儿。
原来这一半的暗器是带有磁性的,直接就吸上去了!
我登时以剑鞘拂掉一大半,可那聂楚色已毫不犹豫地再行抬袖、出肘、跃膝!
从不变色的聂楚容当即变色吼道:“不许动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
因他每抬起一部分身体关节,就有一道儿深碧如翠的尖石锐器呼啸而出,砸向我的要害之处。
我当即怒向胆边发,剑和剑鞘同时舞动如叉,像一个罗网一般密密织就,甩开了尖石和锐器,同时脚上急急蹴出一块儿生猛巨石,蹴向那聂楚色。
他匆忙一个旱地拔葱,转瞬间落地又踢走了三枚反弹回来的尖石,同时跃后三步,上飞一丈,腾身躲过五道击还回来的锐器。
可在他躲避之时,却有另外一个人攻向了我!
一道儿看不清面容的青灰色影子,终于从假山的里侧再度冒出,却是一掌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阴风,裹冰挟冷地无声无息而至,打的就是我背后!
“曾先生别伤他!”
那阴冷至极的掌风居然能微微一缓,终于容我把腰身如缩骨晃肉般地一动,躲了那道掌风。
却不料这人内功实在深厚到难以想象,缓了一缓的掌风余劲儿仍如怒涛冷浪,逼得我下落的身姿往侧边一斜,就像被飓风吹斜的小纸片似的,我落地时还有些站立不稳,之前一直沉不变色的老二聂楚师,此刻已飘然而至我左侧,忽甩出了一拐杖,打的就是我腰子。
怎么回事儿?
这个位置这个力度他根本就收不了势。
如果我躲开的话,他会一拐杖打得楚容脑浆迸裂的!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啊!?
我便先踢开了聂楚容,回身以剑挡腰,却仍被那重达百斤的拐杖荡得往后一撞,直接撞上了假山上一块儿凸起。
我只觉背部传来了一阵剧痛。
当即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淋漓极致的腥血来。
脑袋一歪,迷迷糊糊地倒在地上,最后听到的响声儿就是——乱作一团的众人,聂楚容激怒的吼叫,以及聂云珂巨剑劈砍而下、震慑住另外几个哥哥的情形……
以及……那一抹青灰色的……幽灵般的影子……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
醒来时,我只觉浑身酸痛无比,但身上被包裹在柔软至极的丝绸软被,那用料柔软舒适到了让我觉得过去用的被子都是铁豆腐,睁大眼一看,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做工极为精巧奢侈的架子床上,脑袋下面凉飕飕的,一看,枕的是带着药性的寒玉枕。
再抬眼,我发现那床格密密麻麻地雕刻了里三层外三层,什么宫殿园林的格局都被雕镂进去,又涂上了金漆彩绘,嵌了螺钿玳瑁,镶了碎珠彩宝,刻着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与民间异闻的故事典故,镶着细密闪珠的白纱帐一层层地扑搂下来,远看着像一团儿成了形的软烟,近看是一叠会在夜晚发光的雾气。
这么奢侈舒服的宝床,搁在后世足够在博物馆里让成千上万人围观,再争个国宝头衔戴戴的,平常人睡一次都觉得这辈子都足了。
可我这么一睡,却只觉得床太软,太舒服了,反让我浑身不适,立马不顾伤势,翻身一起,就要下床。
却听到了叮铃的一声儿脆响,我才觉出了那是什么,怒得一下子砸了床背,却因动作幅度过大牵连了筋脉,忍不住疼哼了一声。
这一哼儿像立刻惊动了屋子里的某个人。
那人立刻冲过来,掀开了珍珠卷帘的床帐,关切地看我。
不是聂楚容,还能是谁?
“醒了就好,先别说话。”
他手里已不知何时多了一碗热汤。
“来,先把药喝了吧。”
我却沉默地看了看他。
聂楚容端着汤的手僵了一僵,随即笑道:“你的朋友没有被抓回来,他们居然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两个人在这儿闹的时候,居然有另外一些人救了庄子外头被关的一些人,我的人都没追上他们,这你可放心了吧。”
原来梁挽还是有些救人的计划的。
我眼皮一动,却依旧沉默地看他。
聂楚容笑道:“汤里没有加能让你昏迷或神智不清的魅药,安心吧。”
我嘴唇动了动,可还是沉默地看他。
聂楚容最后笑道:“我记得你的喜好的,放了足足三片的冰糖加一块儿红枣,够甜,不苦的。”
我瞪他一眼,这才冷脸接过了药汤,一饮而尽,随后把被子一盖,闷头侧睡,就不去看他。
聂楚容在一旁默默等了一会儿,道:“还生气?”
不说话。
“还恨我?”
不理睬。
他叹了一口气:“那为什么那个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挡在我的身前呢?”
我立刻翻开被子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却瞬间起跃,熟练地躲了一记。
我马上拿起桌边的药碗,毫不吝惜地朝他身上砸了过去!
砸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三声儿脆响儿绵延不绝地响了响,我才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而他抬头看向我,目光依然是温和而耐心的。
“如果还觉得不够的话,我可以退出去,让你把这屋子里的一切都砸个干净,然后我再进来。”
我只瞪了他几眼。
“钥匙呢?”
他故意逗我似的笑笑:“什么钥匙?”
我只把一只脚从被窝里伸了出来。
脚踝上套着一根细碎轻盈的链条。
上面缺一把钥匙去打开。
聂楚容只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留下的红痕,淡淡道:“我三年来都没被人这么碰过,结果你一回来,我的脖子都快要被你割断了……你就戴这链条戴个几天,让人安心安心,不成么?”
我面无表情地伸手放在了架子床的一个雕工精细的床格上,手上轻轻一掰,就是一块儿完整而尖锐的碎屑。
片刻,那碎屑已然对准了我的脚踝。
聂楚容只目光沉静道:“你且等等。”
说完,抛给了我一个钥匙,我随手一解,就把那链条给解开,然后却也不抛开,而是系在了腰间,纯粹当个时髦的腰带一样晃荡来晃荡去。
聂楚容有些不解,我却已经赤脚下了地,随意地在地板上踩下去,眼看着就要踩到那一片儿碎裂的瓷片中去。
他只轻笑道:“你还是这么耐不住性子,一醒来就想去外面走走?”
我冷眼瞪他:“你说呢?”
若能给他一副急躁冲动的表相,自然也能降低他的警惕,我又为何不演呢?
聂楚容便拍了拍手,便有一个仆人低眉耸眼地捧了鞋袜、腰带、外袍、披风进来,我顺手接过,那人却恭恭敬敬地跪了跪,叫了声儿“五少爷”,说话还有点颤音儿,唯恐被牵连发怒一样地走了出去。
我有些无语,但还是穿了柔软鞋袜,束了金丝腰带,披了那锦绣外袍,聂楚容拿了那绣了山水锦鸡图的披风,想替我系上,我却瞪他一眼,他便微笑着撒手,随我如何了。
可现在还能如何?
受了这等内伤,元气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不养养是不行的。
反正挟持他有的是机会,且等一等吧。
不用披风,我只出了门,在这养伤的小院中四处悠悠荡荡,而聂楚容则在身边慢慢地陪着我,也不叫我停,也不喊我继续,只是每到一处,介绍介绍这院中的花鸟景致,说一说这块儿砖是来自什么前朝的古殿,讲一讲那飞檐的彩刻是画了何等的典故。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聂家家主,此刻和个乡下导游似的沉静而细致地和我讲解建筑,我也随他讲,反正浪费的是他的时间又不是我的,我才懒得和他说任何话。
讲了一会儿,我依旧没理他半分,聂楚容倒不嫌我这样傲慢,只是无奈地微微一笑,眉眼间却又有些微妙的满足。
仿佛我能在他身边。
喘气。
走路。
瞪人。
已是足够。
而我却鼻尖一耸,好像闻到了什么火锅汤的香味儿传到了这边,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身后的聂楚容。
“什么味道?你在隔壁煮汤吗?”
聂楚容像是等待这个问题许久,轻松地笑了笑:“对啊,小时候你可是最喜欢露天烧烤和煮肉汤了……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说完,自顾自地拉了我的手,和我一起出了院子门,到了隔壁,一时之间让我有些恍惚,好像在那么一时片刻,我们之间又没了那么多的宿怨纠葛,只像小时候一样拉拉扯扯着去偷吃隔壁家的美食。
等到了隔壁,我确实发现有人在露天煮着两大锅的热水,水中放满了各色香草作料,隔着老远就有一股奇浓无比的香味扑曳而来,直冲鼻腔。
两口大锅之上,还吊绑着两个食材。
我远远看,还以为是两只大牛被吊着。
近了一看,懵了。
是聂楚色,和聂楚师,被吊绑在两口大锅之上。
且二人皆面露惊恐绝望,却是一句话都说不了。
我震惊地看向聂楚容,后者却微微一笑,眯了眯深沉如黑瀑的眼,道:“你看……这两个食材还不错吧?”
我愕然地看向他:“你在干什么?”
聂楚容淡淡道:“烧锅煮肉啊……”
什么烧锅煮肉!这是水煮亲哥啊!
我只觉一股毛骨悚然的冷劲儿从脊背上传过来,恼怒地甩开他的手:“那是老二和老三,是你的两个哥哥!”
他看向被我甩开的手,却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我,一脸理所当然地笑道。
“又不是同一个娘生的,聂家五子里,只有你我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他们?不过是和我有着一样的姓氏,被我唤作二哥三哥的陌生人罢了……”
我只冷声道:“老二是和你争过位子,老三是从小欺负我们,长大以后也是小动作不断,可他们到底还是你的兄长……大姐死之前可是嘱咐你们不能自相残杀的啊……”
“这个我知道。”
一说起大姐,聂楚容那素来沉静的面上却掠过一丝冰冷,他抽出一根棍子,轻轻地点了聂楚色暗颤抖的身躯一下,却让对方更加不住地颤抖起来。
“该有的尊荣体面,我都已经给了你们了。你们也想想,谁家争位子争失败后,还能有像你们这样安稳活着的?人总得学会知足,学不会知足的,那便连人都没法当了。”
他笑了一笑,看向那两个被吊绑着的人。
“我说得对不对啊,二哥,三哥?”
聂楚色惊恐万分地点了点头,像被捏到手里摆布的蝼蚁似的被自己的弟弟摆布着,又意识到什么,瞬间恐惧到极点地拼命摇了摇头,而之前那个面不改色的聂楚师,此刻也已用绝望而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我,似乎是被点了穴道,没法说话,更是没法动弹。
聂楚容无奈道:“你们都知道这道理,那为什么还如此贪心?私底下搞那么多小动作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变本加厉……”
什么变本加厉?
他抬眼看向这瑟瑟发抖、毫无体面的二人,忽收了笑容。
“我当时已警告过你们,不准动我的楚凌……为什么不听?”
说完便勃然变色,欲一棍子戳掉那维系着二人性命的绳索,任由他们掉入滚烫的热水中变成真正的食材。
我却怒道:“够了!我还在这儿呢!”
他看了看我,依然面容冷漠地指挥。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结果他不动手,那两个煮锅的仆人倒是开始解开吊绳了。
聂楚色已涕泪横流地求饶了,聂楚师干脆闭眼等死了,我却怒而蓬勃道:“聂楚容你想闹到什么时候!?”
聂楚容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仆人的动作。
似乎等着的东西依旧没等到。
我终于深吸一口气,在他们即将入汤的一瞬间说了出来。
那两个字。
“楚容!”
聂楚容面色一变。
似终于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东西。
他喜色溢于言表地看向我,笑道:
“你,你总算肯这么叫我了……”
我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真心欢喜的他,又瞥了一眼那两个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此刻已然吓到没有血色的两个人。
“把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放下来,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