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鸿的恨意在剑神的笑声中达到了巅峰,他苦着脸,咬牙切齿地向长老卖惨:
“追月长老,有人在欺负登剑阁的新弟子!”
“快停下,这不合规矩!”追月长老想掐个咒阻止这阵风,他最是擅长风阵,修为已是元婴巅峰,暗自运气之下,却发现居然无能为力。
剑神略带戏谑地说:
“生死天注定,半点不由人。时也命也,林煦碰上我,也是他的时运。”
白水鸿恨不得杀了他,把这个面具人撕成碎片,那是他最心爱最宝贝的人,怎么能放在狂风里独自里吹,下面可是万丈深渊!
这剑神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分明三百年后根本没这个人,早就该销声匿迹了的,怎么修为如此强大!
风愈刮愈烈了,无人不对这阵风心生畏惧,往后缩了缩,有些弟子暗自为剑神的强大暗自心潮澎湃。
“住手吧剑神!”追月长老喊道,“再不住手,飞仙索就要断了!”
那宽阔紫披风和漆黑大剑的主人不见真容,他的姿态像天神一样傲慢,岿然不动。银色长发顺着风飞舞,仿佛风中的银河,凛冽到惊心动魄,神魂俱倾。
渐渐地,白水鸿也撑不住了,他实在不愿意低下头去恳求这个疯子,可是小师尊……小师尊的命捏在这疯子手里。
他哀痛地说了一声,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声音细小如蚊蚋,很快消散在风中。
剑神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狂风没有停的迹象,仿佛要把林煦在里面活生生搅碎。林煦只觉自己已经散架了,只有手还没散架,它好像已经和绳子融为一体,牢牢地焊在上面,焊着他的生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岸上的弟子们逐渐不敢说话了。连陆成南看向林煦的眼神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换了他们,没有谁能支撑这么久。
绳子发出吱呀的声响,钩连山体的那一端加固法术产生了裂纹,起初只是细微的崩碎声,突然一刹那噼里啪啦,绳子从山崖上脱坠,人群发出惊呼,林煦的心像石头一样死沉了下去。
风停了。
他的手还牢牢攥着绳子,整个身体随绳朝另一边的山壁撞去。人群中已有人别过头去不敢看,少年稍有不慎就会在山壁上撞成肉饼,最后关头,林煦将全身九成的灵气聚集在腿上,用腿生生蹬住了山崖。
然后他拽着绳索,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对面山崖上有两个师兄接应他,他甫一落地,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软了,险些站不起来。两个师兄一左一右扶住他,记下他的名字,安排他去休息。
剑神这才解除结界:“还算有点本事。”
白水鸿发了疯似的要去找林煦,追月长老轻斥道:
“好了,悟执仙君,你还嫌你闹出来的事不够大吗。”一边无奈地安排弟子修补飞仙索。
“我闹事?闹事的不是他吗?”白水鸿叫着,一指旁边的剑神,“这人是登剑阁的吗?他一个野修怎么会在这里?”
剑神懒得搭理。
天地之大,他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有本事把他赶出去,没本事就憋着。
他转身就要御剑而走,这时遥遥传来一个声音:
“留步!”有一个移速极快的人影从半空中由远及近,就要撞上剑神打招呼,被剑神在空中避开了。
来人生得一双桃花眼,身着白衣,气质风流,浑身散着醉醺醺的酒气,腰上佩一个硕大的葫芦。
他踩着剑绕着剑神转了一圈,看稀奇似地打量他,眼中发亮:
“我就猜韩玄正说的小蝴蝶是你,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白水鸿眉头一皱。
来人正是道阳仙君,大名李琭,字宽泊,是他师尊的师父。
按道理讲,他得叫一声师爷。虽然白水鸿从来没把这师爷放在眼里。
在他印象里,道阳师爷根本就不喜欢师尊,师爷脾气很坏,天天酗酒,还骂他师尊,变着花样骂,总有骂不完的话,师尊也不吭气。
其他人在想,小蝴蝶又是谁?
追月长老说:“这是道阳仙君,前些日子他师弟玄正仙君下山除魔,差点被奸人暗算。剑神正巧路过救了他,还把他送回登剑阁。玄正仙君一醒来就说要找救命恩人小蝴蝶,我们问小蝴蝶是谁,他说小蝴蝶就是面具上有个蝴蝶花纹的……”
玄正仙君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剑修,其剑意“云叩山门”在剑榜的排名,仅次于道阳仙君。
众人沉默。他们打量风姿凌厉的剑神,怎么也没法把“小蝴蝶”这个外号和剑神联系起来。
白水鸿不明白,前世道阳仙君闭关了足有十年,怎么现在还没两个月就蹦出来了?
还有那个玄正仙君韩冲,不是早就应该死了吗?怎么还被人救了?
白水鸿:“可是这人来路不明,怎么能进登剑阁?”
“你不也是来路不明?”追月长老瞥白水鸿一眼,“仙门中人如无必要,不提师承,大家同为奉天道之人罢了。何况他是玄正仙君的救命恩人,道阳仙君想请他上山论剑论道,帮着指点弟子,门派没有拒绝的道理。若是他教得好,长住也未为不可。”
道阳仙君听见他们说话,也跟进来插一嘴:
“就是,这好多新弟子都是听说小蝴蝶来了,巴巴地来登剑阁看一眼,还问小蝴蝶收不收徒呢。”
白水鸿眼睛圆瞪,似是被噎住:“他个野修收什么徒?”
“世上收徒的散修多了去了。”道阳打着哈哈,“你们还找小蝴蝶有事吗?没事我就抓他去玩了。”
追月长老嫌弃地看了道阳一眼:“多大人了,还贪玩什么。新弟子们还在这,也不怕丢脸。”
众人在下面掩嘴,只觉得这道阳仙君好有趣,一点架子也无。道阳也不在意别人的笑话,挥挥手就拉走了剑神。
追月长老本来以为剑神是个脾气坏的,多少要反抗两下,居然一声不吭就这么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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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林煦通过试炼,跟着引路的师兄到了甘草峰。
甘草峰是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两人一院,没有过多装饰,环境简雅。
一位名叫秦月宁的坤道给他分发了纸笔、衣服、被子和木剑等物,他说:
“多谢师姐。”
秦月宁笑了起来,容色清丽,纠正道:
“不叫师姐,叫师兄。”
登剑阁不重男女之分,只有乾道和坤道之分。无论乾道坤道,一律都叫师兄。林煦散修出身,不知这规矩,闹了个笑话,有些不好意思。
重新谢过秦师兄后,他闷头在院中打扫。院中另外一位弟子还没来,总之他现在也无事可做,先一并打扫干净了。
过了半日,有几个仆人三三两两搬东西进来,行李比他的多上好几倍。后面走来一位黑面丹凤眼青年,正是追月长老的嫡孙,陆成南。
林煦有些意外,没想到同院会是他。
陆成南瞧了他一眼,黝黑的面皮上露出诧异之色,却不好意思打招呼,径直就这样走到房间里去了。
登剑阁弟子无论出身如何,修为如何,根骨如何,最初都是外门弟子。要入内门,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路是做满三年外门弟子后,申请参加内门考核。
第二条路是提前结出金丹。
第三条路则近在眼前。
三日后便是新弟子们的演武大会,每个新弟子展示自己的修为进展,若有师父现场看中的,师徒双方都满意,就可以直接进入内门。
当然,拜师的流程还没有结束。进内门后,一般要跟在准师父手下打杂干活,苦活累活都得做,师父说东弟子不能往西,如此至少五年,才可正式行拜师礼。
一想到拜师之事,林煦就怅然。
那白水鸿看着不像是正人君子,早先逼他发誓也就罢了,路上还企图对他动手动脚,虽然没有实质的侵扰,然而……
罢了,但愿是他多心了。
最令人挂怀的是,白水鸿居然谎称剑神是他的师父。
白水鸿为何不惜撒谎也要收他为弟子?
林煦握住扫把柄的手停了下来,若是心怀坦荡,大可以把真实的缘由告诉他,不必支支吾吾。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陆成南的声音:
“恭喜你,三天后你很快就要去内门了。多少人还要在这外门里熬着呢。”
林煦不解:“什么意思?”
“那悟执仙君不是看上你了吗?因他平定魔乱有功,在登剑阁也有收徒权。”陆成南交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上,“但我劝你小心他,你在走飞仙索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掐了风诀要害你。”
林煦心中暗惊。
虽然他早觉得那风有古怪,可是一路上禀着出门在外谨言慎行的原则,没敢多问,这回陆成南主动提起,他就要打听个明白了。
“此话怎讲?”
“他表面上说是要考验考验你,可谁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他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那个不明来路的剑神,后来那阵狂风就是他掀起来的。”陆成南摇摇头说,“他的理由更离奇,说你若是连这点风都挺不过去,也就不配入道了。”
他学着剑神的模样打了个响指:“他居然说‘这点风’。这一点儿,能把一座山都削平了。”
陆成南有些同情地看向林煦:“或许我不该恭喜你要入内门,我该恭喜你居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