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霜剑的主人,和他最为倾慕的剑神,竟是同一个人。
灵魂共振的本命剑碎裂,对剑修而言是重创。
他醒来似乎就是为了见剑神一面,得到这个回答之后,又被梦境拖走。
道阳:“……你若有心,还可以重铸。”
剑神敛下目光中的悲痛,沉吟道:
“不必了。揽霜要去,就随它去吧。”
来肮脏的红尘里走一遭,分明是剑,却被人的爱恨牵扯,多么不自由。人为重铸过的揽霜会成为另一把剑,不会再是揽霜了。
房间里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刘树:“……不是、这位是谁,你们刚才都在说什么。”
“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刘树,我们刚认识的同修。”道阳说,“这位是……林见深,字拂衣,是一位江湖散修,你和我们一样叫他拂衣便好。他就是揽霜的主人。”
刘树大感惊奇,其实他看不太出剑的好坏,但是揽霜处处透着名门风骨,怎么都能看出些不同寻常:
“拥有这样一把剑的人,怎么会是散修?”
一把居然会自碎的剑,该是何等的清高傲慢,怎会轻易向一介散修俯首认主。
剑神沉默不语,带着揽霜走了。
常理而言,剑修不会有两把本命剑。
除非剑修曾经受到过近乎毁灭般的重创,让原来的本命剑认为主人已经身殒,契约才会断裂。
剑神刚走了几步,忽然眼前蒙上一层黑雾。他捂住心口,勉强下楼,踉跄了一下。
客栈老板娘上前来问他怎么了,要不开间客房歇息。
“不、不用……”他很少歇息,他不敢歇。直觉他要是歇下了,就会真的睡着,可每一次的沉睡他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本命剑碎,方才御剑又耗了神,他一时撑不住,老板娘赶紧叫了几个人来,扶这位客人去休息。
剑神意识崩断,陷入了昏迷的漩涡中。
……
无事牌破碎,揽霜也破碎,有关他的一切都在破碎。总有一天,他的存在本身也会破碎。
到那时,他会如何呢。若是化作烟尘,乘着一阵风就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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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正带着陆成南找到这间客栈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被这复杂的状况绕晕了:
“李石头,你为何在这里?林小弟子怎么晕过去了,还有这位……是谁?”
“李如石,不是李石头。”道阳嚷道。
接下来少不了又是互相介绍一番。
他简要地说明了方才发生的事,然后提了一句:“哦我没带钱,向客栈老板娘赊的账,你要是带了私房钱,帮我垫一下。”
刘树见刚来的两人仪表不凡,又是李道友的朋友,他怎么能放过任何一个抱大腿的机会,当即表示:“哪能让李兄弟出钱,我已经付过了。”
道阳说:“那便谢谢你了。之前那个剑鬼还要跟着来,说要对林小弟子负责,我可去他的。态度阴一下阳一下的,谁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我把他给赶走了。”
随后,几人交换了一下分头行动的见闻。
陆成南说:“我们打听到,石榴镇西边有条山道走不得,那条路通往虎沟镇,先前走过的一个商队离奇失踪,前去找他们的人也失踪了。”
刘树立刻说:“对、对!我妹妹和我妹夫就是生意人,在虎钩镇附近没了!和他们同队的还有十来个人,都没回来。”
道阳:“是只有商队失踪,还是走过的人都失踪了?譬如送亲的队伍之类?”
“那倒没听说过,可能最近没人走那条路成亲。”
林煦本来睡得不太实,又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弄醒,迷迷蒙蒙间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看,满屋子的人,唯独没了剑神和揽霜。
难道方才和剑神的交谈是在做梦……
他揉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里的人继续讨论。
玄正:“我们扮成商队去探探虚实,如何?”
刘树有些担忧,他胆小,还不知道那个作祟的是什么来头:“受害的就是商队,扮商队万一立刻被抓了怎么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的就是那作祟的跳出来呢。”
陆成南一想也是:“要不我们不扮商队,扮成假送亲的队伍去探探虚实,说不定既能探出点什么,还比商队安全。”
道阳:“这倒也不必了吧。扮装不还要花钱吗,哪来这多钱。再说了这一屋子大老爷们,谁扮新娘子?”
刘树看了看屋里所有人,目光锁定了陆成南:“要不就这位小兄弟扮新娘吧,你长得骨架最小。”
陆成南黝黑的面皮上难得冒出青了又白的变幻,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不了,我只是随口说说……”
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看去时,居然是那黄剑鬼贼心不死,趴在窗户边上偷听他们说话:
“我扮新郎,这位病榻上的公子扮新娘也可以!本公子愿意和你们一起查案!”
林煦砰地甩上了窗户,因用力过猛还反弹了回来:“就结果而言,你和猪结婚也是一样的。”
白水鸿被窗户夹到手指,惨叫一声摔到院子下面去。
众人:……
…………
道阳寻思着说:“我觉得小弟子说得很有道理,何必搞个真人呢,反正放轿子里又没人看见。外面有人的气息,照样能把邪物引出来。但是猪太贵了,我们买只鸡怎么样?放轿子里抬着轻,案子查完了还能吃。”
陆成南被他们的思路惊到了:“这、这不太好吧……”
玄正:“你怎么总想着吃鸡,你是狐狸变的吗。”
“我哪有总想着!那你们都说说,你们晚饭想吃什么?”
林煦:“棘溪鱼糕。”
玄正:“羊肉火锅。”
陆成南:……
不是、话题怎么突然跳转到了这上面。
您几位的思维为何如此活跃。
陆成南弱弱插话道:“诸位……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吧。”
说着,他看向这屋里还剩的一个似乎是正常人的刘树,刚想说只有刘树没跟着起哄。
然而刘树方才只是在沉思,说:
“反正难得吃一回,不如吃点好的,我选佛跳墙。”
陆成南:……!
这个家待不下去了,他要离家出走!
……
…………
正当他思考到底要用什么姿势离家出走,才能引起屋里这几个人重视,房间里的话题又诡异地转回来了:
“那晚饭就吃阳春面吧。咱接着说,除了扮结亲队伍,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陆成南:“……所以到底是怎么得出要吃阳春面这个结论的……?”
“没有为什么。因为他们刚刚说的那几样客栈都没有。”道阳说。
太随意了吧!
算了……陆成南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试图和剑修较劲。
最后一屋子剑修经过热烈的讨论,还是决定直接扮成商队去走那条路。
理由是反正都要以身涉险,不如直接来票大的。
陆成南:……
……所以这个讨论到底有什么必要,结果不还是一开始的扮商队吗!
陆成南询问:“那你们要扮成卖什么货物的商队?”
林煦:“西北风。”
陆成南:“……”
陆成南:“还能更敷衍一点吗。”
道阳:“此言差矣,这想必是林小弟子深思熟虑之下最省钱的结果。”
深思熟虑个鬼啊,他眼睛一直在放空,根本就没有在思考好吗!
然而,这个行动计划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至于商人的扮相,穿上最便于行动的衣物即可,明天就行动。
最终只有陆成南和林煦吃了阳春面。其他人都已辟谷。为了省钱,说好的晚饭都没吃,各回各屋。
道阳和玄正一屋,陆成南和林煦一屋,刘树单独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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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
林煦说自己白天睡得太久,晚上难睡,让陆成南先去床上睡着,等他要睡的时候再打地铺。
陆成南实在犯困,就躺床上去了。
林煦总归要醒着,他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再练会儿功。
朝楼下走去,客栈已经打烊,然而白天人来人往的残留气息过于杂乱,不适合练功。他去后院看看,里面堆满杂物,没处落脚。
忽然他感应到了什么,回身抬头,一抹银白色消失在二楼的转角。
——那人影他绝不会认错。
林煦的双眼被那身影点亮,立刻跟了上去,还没等他说话,剑神的房门就关上了。
原来剑神也在这里休息,正好在他的楼下!
林煦激动起来,他好想进门去,见见剑神,又怕打扰剑神。
思来想去,还是不去了。
不过仅仅是一门之隔,约等于他和剑神就在同一个空间了,又何必进去呢。
只要知道剑神在这里,他的心就明亮起来了。
屋里的烛火亮了。
剑神的影子透在窗户纸上。
林煦有些出神,不知不觉,他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那薄薄的窗,摸到那影子的轮廓,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好近。他和剑神好近。
哪怕仅仅是站在走廊上,什么都不做。
剑神的影子好烫,因为他的指尖都变热了。那华丽的银发分出几缕纤细的影子,仿佛就拂在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