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的目光游移到了别处,被林煦看得有些不自在:
“……什么甜不甜的。”
林煦把月饼和糖油果子都塞他手里,索性豁出去了,邀功说:
“我给别人的只有月饼,只有给你的多了一串糖油果子。”
剑神:……
…………
就是这个瞬间,林煦被剑神沉默的眼神看得尴尬想死。
多一串糖油果子有什么很了不起的吗。是很贵重的东西吗。
“你、你……你给别人的是灯笼,给我的也是灯笼。”林煦硬着头皮解释,“你……就不能再多给我一点……东西吗!”
他不敢奢求什么摸摸抱抱了。
哪怕随便给他买一个甜米糕,他也满足了。
剑神看向他:
“你是做了什么好事了,想要赏?”
林煦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突然就弱了下去:“没有……”
“那你是有什么进步了,要表扬?”
“……不敢。”
剑神:“哦。”
……这是没戏的意思吗。
林煦好沮丧。
他试图强行挽回自己的尊严:“……我就随便那么一说,没有也没关系的。就这样,我、我要给家里写信了。”
剑神拿起桌边他写废的那张纸,最后那几列写了二十来遍“拜堂”。
“家书?”
林煦这才看清楚自己之前都写的是个什么东西,扑过去就要抢,剑神不给他。
林煦羞愤难当,太丢脸了:“……还给我!”
“可我不想还怎么办。”剑神悠悠然地说,“反正是你要扔进垃圾桶的废稿,不如给我。”
好生气、好生气。剑神明明就不喜欢他,还故意拿这件事刺激他。
剑神真的好坏一个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剑神忽然说:“我很久没收到过家书了。”
林煦本来要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中秋节,我也想收到家书。”剑神安静地望着他,“你这张就当是写给我的,不行吗。”
剑神果然是世界上最坏的人!居然都这么说了,他怎么好意思要回来。
他都看透了,剑神绝对是在故意卖惨。可他好气啊,他就是吃这套,怎么办。
不可以心软。不然注定被拿捏。
林煦:“我们又不是家人,你拿别人的家书有什么意思。”
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剑神清澈的紫色眼眸中,忽然间涌上克制的哀伤。
林煦害怕起来,觉得是自己把气氛闹僵了,他明明不想这样的。
“哦,不是。”剑神喃喃自语,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节庆的氛围令他得意忘形了。
不能相认的,他怎么忘了,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家。
随后他淡淡地笑:
“也对……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剑神把信纸还给了林煦。
薄薄的纸分明那样轻,林煦却觉得它有千钧重。他的心都快被这信纸割碎。
剑神……多么恶劣的人,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他明明都不想再喜欢剑神了,可他的心控制不住地颤抖。
林煦觉得剑神不可理喻,委屈得说不出话。
说拜堂是假的也是他,跑来认家人的也是他。若他们真的是家人,那难不成拜堂也是真的了?可是剑神为何又不承认拜堂。
但连剑神的一个眼神他都无法拒绝。
“方才,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剑神轻飘飘地,露出貌似不在意的眼神,“不打扰你了,不过是封信,我去找道阳仙君要也是一样。”
“道阳仙君?为什么是道阳仙君?”
这还能是为什么。
对于剑神来说,师尊就是父亲,父亲就是家人。
“别走、我给你写。”林煦拉住他的手。
他觉得他学聪明了一点,懂得提条件了:“等我写好了,你可不可给我奖励。”
闻言,剑神说:
“……好啊。”
林煦:“你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剑神的眼神中出现了难得的惆怅。
他似乎在认真思考,到底要写什么。
寂静许久,剑神说:“我想让你写,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讨厌我。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就这样?这就够了吗。”
林煦很奇怪,哪有人的家书写这些的。既不说思念,也不说温情。
他写下那些内容,自己看了好几遍。
越看越觉得文稿里透露出说不出的肃杀、凄凉和古怪。
剑神轻轻点头:“嗯,够了。”
林煦署上自己的名字,装进信封,然后送给剑神:
“我可以自己提奖励的内容吗?”
比如亲亲、摸摸、抱抱……之类的。
剑神摸摸他的脑袋,站起来俯下身,凑近他说:
“不可以。”
……好近。
林煦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那还有什么意义……”他决定无理取闹,“现在可不是只要一个甜米糕就能打发我了。”
同时他有些惶恐地想,人果真是贪婪,先前明明想说一个甜米糕就好,现在却不知满足。会不会他闹到最后,连甜米糕都没有了。
剑神附在他耳边,声音如同轻柔的柳絮:
“今晚,来不灭的星河尽头寻我。寻得着,我就给你。”
星、星河的、尽、尽头是什么、什么意思……
林煦耳朵好烫,他还没有来得及追问,剑神前脚搅乱他心池里的水波,后脚就不负责任地离开了。
……啊啊啊啊啊!
他颓然地趴在桌子上,难为情得直捶桌。今天这家书是写不下去了。
剑神肯定是故意在逗他!
他就是那水里可怜的鱼。
剑神都不用饵,也不用钓竿,只要走到岸边,他就巴巴地往剑神身上跳!谁看了不说一句傻。
奖励肯定是没有什么实质奖励的,估计就是一起看花灯之类的……
咦,花灯。
他记得有一户人家扎的花灯就是一连串的星星灯。人说要是晚上点着了,就和银河差不多。
……还真是一起看花灯吗。
那……要是能和剑神单独看花灯也很好的,都够他心里甜上好久好久了。都不用再次见到剑神,光是想到和剑神有约,他就已经开始甜了。
=
晚间,圆月高悬。
丁青镇灯火通明。
小孩坐在大人的肩膀上,摇着手里的花风车。街上卖糖画的推着骨碌碌的小摊,男男女女结成对,指着漫天绚烂的花灯看新鲜。
林煦站在那星星灯下,从星星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就是不见剑神。
坏了……他怎么忘了,剑神可没说几时会来。
陆成南今晚准备去看皮影戏,道阳和玄正仙君带着碧玺围观街头杂耍,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他难不成就是一个苦等的傻子。
他迟疑地确认了一眼头顶的星星灯。总共二十四盏,每一盏和碗差不多大。
平心而论,这不叫星河,这大概叫星串。
或者星排、星列、星队。
而且到了第二天,它们就会熄灭。算不上不灭。
难不成剑神是个极其浪漫的人,看不上这样质朴无华的星星。
林煦这么一想,突然也觉得这里不浪漫了,不适合他和剑神相约。
他决定离开这里,再去找找。
这时夜空中炸起了烟花,林煦看去,银菊散落,天女散花,玫色和金红交织,蓝光映着银火,在夜空中宛如爆裂的星辰。
莫非是烟花?
林煦来到烟花燃放处,人群熙熙攘攘,依旧不见剑神。
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说着借过,看到不远处盈盈的河水,深蓝琉璃般的河面上泛着点点灯火。
那是镇民们放的莲花灯。
橙红的火焰如同精灵的眼睛,在温柔缱绻的水波中飘荡。
他走过去,也拿起一盏蜡烛河灯来,上刻永结同心四字。莫非灯河就是星河?
可这片河水的尽头是大海,那灯还没流到海洋处,恐怕早就熄灭了。这片星河谈不上不灭。
他望见河边无数的祈愿灯飞向月亮,要和星群融为一体。它们也不是不灭的,且各自随风而飞,哪里有什么固定的尽头。
“这位小哥,一个人吗?看样子你在等心上人?”俏丽的卖灯娘朝他笑,“不如来一盏吧,能保你和心上人能白头到老,恩爱永不离,我们家的灯可灵啦。”
这姑娘好厉害的眼力,怎么就知道他在想心上人。
林煦当然不信点盏灯就能有用,他打听说:“你知道这镇上或者附近有没有和星星有关的地方吗?”
“星星?不知道呀。”卖灯娘眼睛眨了眨,“莫非你的心上人和你约了在和星星有关的地方见面?”
林煦奇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咱们丁青镇有一个风俗。准备成亲的年轻人要和另一方定终身之前,要出题考考对方的才智,一般说个地名之类的谜语,让对方去猜去找,若是找得上,这事儿就成了,要是猜不着,那就……”卖灯娘举起手里的灯,时刻不忘卖货,“要您实在找不着,点个灯帮帮您,讨个好运气也是可以的。”
林煦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原来剑神是这个意思吗,是要给他一个名分吗!
他和剑神的心意,真的是一样的?
那他今晚就是把这丁青镇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剑神。
“我要一个紫色的灯。”林煦掏出荷包,那卖灯娘领他去纸笔处,告诉他在灯上写愿望。
“九月十五 丁青镇煦寻得……”他写了一半,停住了笔。
“怎么不写了?写您意中人的名字就好了呀。”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不知道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