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出的井水◎
亚伯神色一变,立刻出手相助。
那只手掌的动作顿时变得异常迟缓,亚伯迅即抓住它,试图将它掰离奥斯顿神父手腕。
然而他刚碰上那只手掌,一颗血红的眼球就倏地从手背上睁开,直勾勾地盯住亚伯。
亚伯身形一顿,“咔嚓”一声,那手掌松开,又要逃回井里。
一道光网飞来,将那只手掌连同下面的身体一起扯住。捕梦网将一个小男孩拉起,他就是刚才那只手掌的主人。
但下一秒——
“嘭”地一声,小男孩的身体在网中炸裂,变成一滩血红色的污水。而捕梦网上的一粒珠子也随之破碎。
威廉一惊,立刻收回捕梦网,焦急地赶到神父身边。
“奥斯顿神父!”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只见神父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腕,眉目间流露痛苦之色。
“神父!你没事吧?”威廉拧紧眉头道。
“没事,只是骨头断了。”奥斯顿神父额头滴下汗珠,他将手放开,露出底下白皙的手腕和青紫色的手指印。
拿出圣水一饮而尽,奥斯顿神父擦了擦汗,脸上流露一丝忧虑:
“现在我恐怕不能再使用金色泉水了。使用泉水需要特定的动作和祷词,但我的手腕……”
“神父就安心休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亚伯对他说。
“那好吧。”奥斯顿神父点点头。
“折断手腕,神父就不能再使用泉水,它是专门冲着神父来的……没想到那只眼瞳这么聪明……”
爱丽丝一双细眉拧得更紧了,她紧紧跟在奥斯顿神父身边,脸上犹疑不定。
“这类东西有智慧,有自己的思维,不要小看它们!”威廉冷然道。
“现在该怎么办?”艾凡站在一旁道,“直接下去找詹姆斯?”
“可是从井口根本看不见他在哪里。”约翰迟疑地说,“他是不是沉到了下面?几天不见,井底的异空间肯定也发生了变化,按照上次的方法,估计行不通……”
“那就只能派人下去把他救上来。”艾凡抱着手臂摸了摸下巴,“谁愿意主动下去?我可以用表链协助,等他找到詹姆斯,再由威廉把人捞起。”
约翰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低下头支支吾吾。“这……”
众人一时间皆有些沉默。毕竟谁也不愿意深入险境,更何况他们和詹姆斯也只是萍水之交。
艾凡看向低头不语的约翰:“要不就由巴拉姆执事下去,你和詹姆斯最熟悉,在井底也好辨认他的踪迹。”
“这、这……”约翰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那好吧,但我一个人恐怕不能应付,还是再找个人跟我一起吧。”
“那还有谁愿意下去?”艾凡接着问。
“我去吧。”亚伯道,“水底漂满浮尸,我的沙漏能让它们行动变迟缓,可以派上用场。”
“好,那就麻烦两位了。”艾凡拿出怀表,“我用表链缠住你们,遇见危险会第一时间拉你们上来。”
“有劳了。”亚伯朝艾凡轻轻颔首。
约翰和亚伯提着提灯,相继跳入水井,其他人则站在井边静静守护,等待他们找到詹姆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场一直处于雨夜,雨越下越大,现在众人的衣服都已湿透,看上去就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
井口没有丝毫动静,艾凡手里的表链也没有任何异样。这种沉重的平静压得众人喘不过气,精神和肉/体上的疲惫让他们感到非常吃力。
很累……很冷……
站在雨中等待,希思脑子里仿佛就只剩下这两种感觉。诡异区域果然不能久待。时间一久,人类的身体就会出现难以预测的怪变。这是罗恩在出发前告诉他的。
手里提灯的光晕越来越弱,希思抬起头,发现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样。
【天使提灯】依靠灵魂中蕴藏的力量点燃,精神越疲惫,提灯的力量就越弱小。
抬脚走到井边,希思发现艾凡竟然靠在井台上昏昏欲睡。
“艾凡。”轻轻推了推他,希思把他喊醒。
“怎么了?”艾凡睁开眼,眼里有些倦意。
“他们下去多久了?”希思问。
艾凡用手指勾起怀表的表盘,瞄了一眼。
“将近两个小时。”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希思垂下眼帘,“他们在井底到底遇见了什么?”
艾凡摇了摇头,侧身朝井口看去。那黑井内依旧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水面下的情况。
叹了口气,希思没有走开,而是选择站在艾凡身边。
此时维丽娜和罗恩就站在离水井不远的地方,罗恩正在垂目养神,维丽娜则站在他身侧。圣安德鲁教堂的三人安静地站在他们身旁。
艾凡打了个哈欠,又继续半眯着眼睛养精蓄锐。现在大家都无心交谈,而是想尽可能储存体力和精力。
希思收回眼神,开始打量面前那口幽深的水井。
雨丝掉落在井中,但却没有发出那种水滴与水面接触的声响,仿佛像被井吞噬了。低头看了看脚边,希思发现地面的积水也涨了不少,原先的小水洼已经连成一大片,深度也快要漫过脚背。
“为什么这里会一直下雨?”
希思心里不由得产生一丝疑惑。难不成诡异区域的天气都是这么异常?还是说它只是在模仿佩恩镇的气候……
淡淡的疑虑在心里挥之不去,头顶是漆黑的夜空,冰冷的雨珠始终掉落,仿佛永不停歇。
不知又过了多久,希思感觉脚下传来潮湿的触觉。
难不成是积水灌进了鞋子里?他低头一瞧,却发现自己竟赤着脚踩在地面,脚下一滩猩红的血液。
怎么回事!
睁大眼睛,希思猛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牢房中。
脚底的血液,是从他身上流下的。察觉到这一点,他就发现全身上下传来尖锐如刀割般的疼痛。
狭小的牢房里只有他一人,面前是厚重的铁门,铁门上半部分是铁栏,可以看见门外的人。
深吸一口气,希思抬起脚朝铁门走了一步。这一步也是他唯一能够活动的距离。
脚底在冰冷的地板印下一个血脚印,他低下头看了看,随后又抬起头。
“我这是在做梦。”
希思脸色平静,先不去探究他为什么会陷入梦境,当务之急是要先清醒过来。
“让我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
他抬起头,接着在铁门后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是罗恩,还有艾凡和维丽娜,拉米罗神父站在他们身边。
但他们的目光极其冷漠陌生,甚至充满敌意。
对视上这样的眼神,希思心里一揪,但迅即又恢复镇定。
“为什么被关了起来?”
希思闭上眼睛,企图召唤出金丝,但却发现没有丝毫回应。
“这就是原因吗?”
他睁开眼,掀起袖子。他看见手臂上布满如丝线般细小而深可见骨的伤痕。
看来【智者眼瞳】真的很会扰乱人心。
希思放下手臂,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伊丽娅。”他喊道。
小蜘蛛从耳朵里爬出来,爬到耳垂上,随后一道身影悄然浮现。周身的场景泛起涟漪,如水波般迅速淡去。
再一眨眼,希思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广场。抬头朝四周一看,其他人竟然全部陷入了昏睡。
更令人吃惊的是,脚下的积水已经漫到膝盖,整座广场仿佛快要变成一片湖泊。
黑沉沉的夜空下大雨滂沱,强烈的风雨迎面扑来,吹得希思睁不开眼。他用手臂挡住眼睛,涉水走了几步,将半躺在水里的艾凡一把拉了起来。
艾凡眼睛紧闭,死死抿住嘴唇,脖子上青筋直露,看上去异常痛苦。
“伊丽娅!”希思急忙喊道。
小蜘蛛里飞出一道流光,迅速钻进艾凡的身体里。
十几秒后,伊丽娅飞回来,艾凡也缓缓睁开眼。
“咳咳!”艾凡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雨水呛进喉咙。
“发生了什么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艾凡紧皱眉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的声音在暴风雨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见艾凡清醒过来,希思丢下他,又迅速跑到罗恩和维丽娜身边。此时上涨的积水已经到达大腿,将两人唤醒后,希思正欲赶去奥斯顿神父那处,就见一道炽热的橘红色光芒从他们身上泛起。
水中现出一抹绿黄相见的身影,它在水中缓缓游走,经过希思身边,朝水井方向游去。
希思看见它那青黄色花纹相间的细长身体。
这是一条毒蛇,它身体纤细,光滑的皮上绘刻着众多圣像和殉道者的画像,但细看又觉得那像仿佛是它身上的花纹自然形成的。
这蛇的头颅呈菱形,但头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光滑一片。它游到井边,围绕井台转了个圈,用身体将井口围住。
这是……
定睛一看,希思这才发现井口正在不停朝外涌出井水。水源源不断从井口朝外漫出,地面迅速上涨的水位恐怕就是它搞的古怪!
“这是什么?”看见那蛇,维丽娜站在水中疑问道。
“那是【约旦蛇】,是神父带来的A级道具!”威廉大声回答,他和奥斯顿神父还有爱丽丝都已清醒过来。
刚刚他们就是借助这个道具才能迅速脱离梦魇。
“井水正在往外漫!”希思在水中稳住身体,死死盯着井口。
“亚伯和约翰还没出来!”艾凡站在井口,刚说出这句话,他就察觉到手中的表链发出细小的抖动。“他们快出来了——”他大喊道。
威廉立刻赶到井边,召唤出捕梦网飞入水井。
奥斯顿神父也紧随其后,他赶到约旦蛇身边,用手掌拍了拍它的头颅。
约旦蛇张开大口,露出两根尖锐的獠牙。它一口咬住井台,身体逐渐伸长,一圈一圈盘绕在井台上,而那井台竟然现出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
众人焦急地等待,很快,威廉和艾凡后退了几步,捕梦网带着亚伯等人从井口飞出。
“亚伯!约翰!还有詹姆斯!”爱丽丝欣喜若狂。
“咳咳!快离开这里!”亚伯咳嗽了几声,随后朝众人大喊。
“大家快走——”奥斯顿神父看了约旦蛇一眼,转身就跟威廉朝远离井口的方向跑去。
众人迅速往外狂奔。此时地面的积水已经快要到达腰际,水面也逐渐飘起浓郁的雾气。
希思跟在艾凡身后,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轰隆隆的水声,回头一看,被约旦蛇圈住的井台顷刻间轰然瓦解,呼啸的井水喷涌而出,瞬间就朝众人席卷而来。
水浪以摧枯拉朽之势从身后扑来,将他们压倒在汤汤大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