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降临◎
等希思跟泽维尔追踪到这里,就只看见地上仰面躺着一具尸体。
泽维尔站在希思肩膀上,同他一起倾身检查尸体上的痕迹。
“这是……”看见心脏被烧焦的地方,以及脖子上的勒痕,希思隐隐察觉这或许是艾凡的手笔。
“这是木偶师。”希思低声说。
尸体上有他埋下的金丝,他也是一路跟随金丝追过来的。
泽维尔发出冷笑,“看来是被人抢先了!”说这话的同时,他踩了踩希思的肩膀,一副十分不满的模样。
希思抿嘴不语。他皱眉仔细检查了几遍,确定木偶师是真的死亡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但这还不算结束。
取出【戏剧之幕】,他将它盖在木偶师的尸体上,几个呼吸后,他掀开布,从底下取出一团蚕丝状的物品。
这应该就是木偶师使用的那种透明的傀儡丝。
将它捡起来,入手是彻骨的冰冷,跟金丝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给,你要吗?”将傀儡丝递到泽维尔面前,希思问。
泽维尔厌恶地用爪子抓了抓希思的头发。
“就这?”他的语气听起来更烦躁了。
“只有这个。”希思回答他。
“这跟你说的不一样。”泽维尔轻蔑地瞥了傀儡丝一眼。
“你不要就算了。”希思将傀儡丝收起来,抬头看向远方。他们现在已经在卡拉德街内,不远处就是神像所在的位置。
“我要去跟其他人会合。”他侧头看向泽维尔,“你呢?”
泽维尔跳下肩膀,变回人形。
“你最好记得你的承诺。”他凝视希思道。
“我当然记得。”希思轻笑了一声,“你想要金丝,什么时候取走都行。但你最好先找到将金丝从我身上成功剥离的方法。”
泽维尔眼眸闪烁:“方法我自然会找。”
“那就好。”希思叹息道。
与泽维尔分别,希思奔向神像的方向,在路上遇见了艾凡。
“希思!”艾凡站在一个屋顶上,低头看见他,便跳到他身边。
“艾凡?你怎么在这里?”希思走到他身边问。
“我听见了奇怪的动静。”艾凡看向他,“我去你那边找过你,但你不在。”
“我也听见了异响,就朝那边追了过去。”希思解释说。
“你现在看起来倒挺正常……”
“什么?”
“没什么。”艾凡抱着手臂转过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神像就在十字路口的位置。
神像附近仍然围着许多修士和骑士,【罗得圣骸布】正在缓慢包裹住神像的上半身,还剩下一截小腿未完全裹住。
从被圣骸布包裹的神像上,希思看见有无数虚幻的光影从上面飘出。与此同时,神像脚下那座石头雕刻的微缩城市模型也裂开无数缝隙,正在逐渐变成一滩粉末。
神像上冒出的灰色、黑色的深色影子大部分都被弗洛斯神父手里薄册子模样的东西收了进去,剩下的一部分则被加文和西瑞尔联手解决。
神像上也会飘出纯白的影子,这种影子往往还没接触到空气几秒,就化为青烟消失无踪。希思推测这是被杀死的圣物守护者。
除此之外,卡拉德街的畸变怪物也仍在四处作乱。守在一旁的修士和骑士的主要职责就是对付这些怪物。
“我们也去帮忙?”希思问艾凡。
“好。”艾凡点了点头,但目光仍死死粘在那被圣骸布裹住的神像上。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见他这样,希思瞥了神像一眼,神像的脸已经被圣骸布裹住,不会再让看见之人精神错乱。
弗洛斯神父手里除了薄册子,还有一把长笛。这就是希思在梦魇幻象中吹响的笛子,在他昏迷后,亚伯救出他跟罗恩等人,也把长笛带回了教会。
“走吧,我们去帮忙。”艾凡收回视线,淡淡说了一句,朝着附近的畸变怪物就冲了上去。
希思跟在他身边,两人并肩战斗,一头接一头处刑这些怪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久后,希思听见一阵笛声响起,他立即抬头眺望,被圣骸布包裹住的神像绽放出一阵炫目的白光,跟最开始看见的那阵白光十分相似。
“小心——”
挡住眼睛,迷离中他听见加文近乎咆哮的呐喊。强烈的心悸感忽然涌上心头,令人眩晕的白光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恍恍如坠梦境。
咔哒、咔哒、咔哒……
令人牙疼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强忍住心底翻涌的难受感觉,希思抬起头,透过白光,模糊看见被裹住的神像正在剧烈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
不好!心里一惊,他正欲做些什么,就见加文伸手朝弗洛斯神父抛出一张骨牌。
骨牌精准击中神父手上的长笛,长笛被击飞在地,断成两截,骨牌摔在地上,霎时炸裂成无数碎块。
长笛损坏,笛声戛然而止,被操纵的神父也迅速回过神。但加文那边可不好受,损失一张骨牌令他遭受重创,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弗洛斯神父眉头紧锁,来不及感谢加文,就专心对付起神像来。他嘴里念出一长串晦涩复杂的祈祷词,随着他的诵念,裹住神像的圣骸布逐渐发出微弱的白光。
越来越多的守护者从圣骸布飞出,消失在黑夜。到最后,圣骸布上再无白色光影浮现,而是开始洇出一道道血痕。
接触到圣骸布上流出的鲜血,神像的抖动逐渐平缓,附近陷入幻觉和癔症的骑士、修士也慢慢恢复正常。
深吸几口气,希思直起身体,感觉好受了些。但当他扭头看向艾凡,却发现对方捂住胸口跪倒在地,脸色痛苦不堪。
“艾凡!”希思吓了一跳,急忙扶起他,带他远离神像。
走出几百米,他扶艾凡坐在路边,看着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我没事了。”过了一会儿,艾凡睁开眼对他说。
“你刚才看起来很不好。”
“嗯。”艾凡捂住额头,脸色惨白,“现在好多了。”
“为什么你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艾凡放下手,这时他的脸色已经彻底恢复正常。“我们回去吧。”他站了起来,看上去已无大碍。
“好吧。”希思跟在他身后,心里仍有淡淡的疑惑。
“艾凡。”犹豫了几秒,希思走上前去,走到他身边。
艾凡侧头,疑惑看他。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发现了一具怪物伪装的修士尸体。”希思看着他的眼睛,“是你干的?”
“没错。”艾凡坦然说。
“你没遇见古怪的事?”希思继续问。
“你指的是什么?”艾凡反问说。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希思收回打量的视线,轻轻垂下眼睑,“我看你状态不对,害怕你受到了邪神的影响。”
“我应该没受到污染。”艾凡歪着头想了想,“除了刚才有点难受,我没感觉身体哪里不对劲。”
“你没事就好。”希思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艾凡眯起眼睛说。
“这只是直觉。”希思回道,抬起眼帘直视他,“就跟你今晚怀疑我一样。”
“也是。”艾凡点了点头道。
夜幕逐渐消散,黎明将至。两人再次靠近神像。只见圣骸布光芒褪去,涌出大股大股发黑的血迹。带血的麻布缠在神像上,一瞬间看去,看见的仿佛不是残害世人的邪神,而是一个正在受难的圣人。
现在圣物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圣洁。希思不由得心想。而邪神此刻也不像是邪神了。
圣骸布上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味,是那些乌黑的血迹引起的。这种味道逐渐帮助众人恢复清醒。不多时,又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从圣骸布底下传出,就像是石头破碎的声音。
“神像要碎了?”希思皱起眉,心里提高警惕。
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直持续,圣骸布还未完全裹住的神像双脚已经浮现无数裂痕,难道是邪神神像承受不住圣物的威力?就在他思索之时,一旁的弗洛斯神父突然停下诵念,喷出大口鲜血。
“神父!”旁边的修士急忙扶住他,加文也迅速走到他身边,询问他的情况。
“我没事。”弗洛斯神父摆了摆手,气若游丝,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让其他人代替你。”加文不假思索地说,他看向西瑞尔,“你来代替神父!”
“好。”西瑞尔点了点头,从神父手里接过那薄薄的小册子。
这册子名曰【灵薄狱】,是罗得主教生前的象征之物。【灵薄狱】专门用来安置逗留在世间的灵魂,不论这些灵魂是好是恶。
通过这件物品,便可与圣骸布建立联系,也可进一步操纵圣骸布。
西瑞尔手持【灵薄狱】,开始按照弗洛斯神父的模样继续祈祷。他闭着双眼,模样虔诚,念出的祈祷词也没出任何差错。
随着他的祈祷,圣骸布的威力逐渐加强,神像的裂纹越来越多,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无数碎片灰飞烟灭。
不久之后,圣骸布终于完全裹住神像,而神像也未彻底崩溃,而是处在一种濒临毁灭的、摇摇欲坠的边缘。
成功了!看见这一幕,众人皆露出喜悦的笑容。经过一夜的努力,他们终于成功封印这座诡异神像。
弗洛斯神父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他立刻喊人将圣骸布连带神像一起搬进灵柩,准备将它们一同带回教会。
“让我来!”站在西瑞尔身旁的费奇说,他带着几个骑士小心翼翼地将神像搬了起来。
手掌触碰上圣骸布,费奇忍不住睁大双眼。掌心有一股奇特的触感,温热而潮湿,这究竟是圣骸布上的圣人之血的温度,还是来自于圣骸布下被包裹的神像?
他与其他几位骑士对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诧异和震惊。
这与活人的体温无异,如果不是早知道圣骸布包裹的是邪神神像,他们还真会以为这是圣人刚逝去不久留下的遗骸。
将神像搬起,放入灵柩,再盖上盖子。
待这一切做完,众人也都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希思长叹一声。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艾凡伸了个懒腰,脸色看起来十分疲惫。
两人转身离开,准备先去与罗恩和维丽娜会合。艾凡懒散地走在前面,希思紧跟其后。在转过路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见加文正跪在地上捡他破碎的骨牌。
看见加文的背影,希思微微一愣。
他还记得最初遇见加文的时候,骨牌也不小心碎了一条缝。当时他为了试验金丝的威力,还帮加文补好了那条小缝隙。
可现在这张骨牌已经炸成碎末,恐怕再怎么修补也无济于事。
看见加文直起身体,希思欲转回头,忽然,眼角余光一瞥,他敏锐注意到有人正在打量自己。
沿着打量的视线看去,他看清对方的面容。那人正是西瑞尔。
西瑞尔目光如箭,凝神注视着希思。希思并未躲开,而是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难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
希思在心底揣测。
他距离他们已经足够远,再加上天色昏黑,西瑞尔可能认出了他,也可能只是凑巧朝他这边看。不过……就算认出来了他也没任何办法。
既然这样,索性不去理会。收回视线,希思转过头,跟着艾凡迅速离开。
“西瑞尔,你在看什么?”费奇问。
看见那人消失,西瑞尔垂下头,脸上仍旧那副冷淡的表情。“没看什么。”他随口答道。
不久后,天空泛白,黎明降临,沉沉黑云间裂开一道白色缝隙,宣告着太阳的到来。
四个月后,侦探事务所内。
希思坐在客厅里。窗外很快狂风大作,卷起落叶沿着地面打旋。放下手上的报纸,希思起身走到门外,就被料峭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
如今已经十一月份,寒风刺骨,呼啸如野兽号叫,一派阴沉冷冽的景象。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希思又走回房屋,坐在壁炉边拿起书。
距离教会封印邪神已经过去四个月,这几个月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他的事务所。经过四个月的重建,事务所终于恢复如初。不仅如此,这次重建希思还让建筑师改造了事务所的结构,在原有的基础上整体加固,还增加了几个房间。
前不久,他们从老宅搬回事务所,希思的回归也受到了邻居们的热烈欢迎。
事务所搬到老宅后,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委托自然少了不少。搬回来之后,委托陆陆续续找上门来,希思处理了几份,剩下的便全交给莫林去办。
这几个月莫林一直跟在他身边学习。有委托的时候,希思就会带他一起出门工作;没有委托时,他便给莫林上课,教给莫林一些医学知识、格斗技巧。
夏多偶尔也会跑过来找他,忙碌时他就让夏多帮他教导莫林。有时候他也会带莫林去报社,让艾凡帮忙指导莫林的格斗术。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临近傍晚,莫林和伊丽娅他们也该回来了。
为了保护莫林,每次他出门,伊丽娅都会跟在他身边。经过几个月的疗养,伊丽娅已经完全康复,恢复了强大又美丽的模样。
这次的委托是处理一栋凶宅内的闹鬼事件。凶宅是一栋上百年的老宅,听说一到半夜,里面就会传出诡异的哭声。为了出售房子,屋主人便委托事务所查明真相,消灭半夜的诡异哭声。
因为对闹鬼的凶宅很感兴趣,利奥和菲尔也跟着莫林一起出门,现在事务所就只剩下希思一人。
坐在壁炉旁,壁炉里的炉火烧得很旺,驱散了房子里的寒意。跃动的火光照亮墙壁和书页,壁炉架上摆放的花盆发出淡淡的香气,给人一种温暖又惬意的氛围。
随意翻了几页手上的书,希思揉了揉额头,闭目陷入沉思。
邪神被封印,带回教会,城市的一大祸患被拔除,市民也得以回归平静的生活。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平静下暗流涌动,某些事情已经改变,并且将持久地发生变化。
邪神被封印后,教会又陆续颁布了几条教条,严厉禁止巫术活动和异端信仰,这也进一步加剧了人们对巫术的恐慌。国内人心惶惶,百姓焦躁不安,巫术指控事件与日俱增,猜疑、混乱和谋杀在全国各地蔓延,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造成社会动乱的暴力运动。
这对国家来说可不算是好兆头。
睁开眼睛,希思看向窗外,外面已经天黑,零星闪烁着几盏灯火。
这灯光让他想起他在今年夏天看见过的彗星。也许正如传闻所言,这颗不被人期待的彗星的降临,早已隐然昭示出种种厄运。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希思起身开门,原来是莫林处理完委托顺利归来。
“多兰先生!”莫林脱下围巾,脸上带着微笑。
“希思,委托已经成功解决了!”菲尔抢在莫林前面嚷嚷说。
希思微微一笑:“你们做的很好。”
“嗯,这次的委托不难,就是找到藏起来的小幽灵花了好长时间。”莫林解释说。
从莫林口中,希思得知了凶宅闹鬼的原因。
原来是几个小孩子曾跑到这栋老宅里玩捉迷藏,但一个小孩不小心跌落地窖。当时是冬天,他的朋友找不到他,他的呼救声也没人听见,几天后,这个孩子便饿死在了冰冷的地窖中。
那之后,每年冬天,小孩的鬼魂都会跑出来捣乱,还会引诱人类跟他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
“不过……”莫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忧郁。
“怎么了?”见他突然露出这样的神情,希思疑问道。
“处理完委托,屋主人说他要把房子卖掉,搬到别的城市去。”莫林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我问他原因。他告诉我说城里的瘟疫开始变得严重,尤其是他居住的街区,有许多人已经因为瘟疫死去。为了保护家人,他便决定立刻卖掉房子,带着全部财产搬出塞罗都。”
听莫林这么说,希思轻轻皱眉,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瘟疫是一个月前开始爆发的。城里陆陆续续出现死亡病例。经过检测,医生判断这是鼠疫病例,是由寄生在黑鼠身上的跳蚤引起的。
最初的死亡病例并未引起恐慌,鼠疫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地方病,几乎每年都会出现病例。然而,这一个月内,城市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患者和死者,也为居住在这里的所有人敲响了一记警钟。
“离开凶宅后,我们还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莫林继续说。
“城里有许多传闻。在码头上,我听那些水手说,在大陆的其他国家,近几年早就有鼠疫病例。夏天圣泉节举办庆典,许多国外的货船也都驶进了港口,有人推测瘟疫就是跟着这些水手和商品传入了塞罗都。”
讲到这里,莫林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在城里看见了那些因染病而死的人。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了,多兰先生,仅仅是小小的跳蚤,就能杀掉这么多无辜可怜的市民……”
希思安慰地拍了拍莫林的肩膀。这几个月以来,莫林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一直威胁他的马戏团已经消失,他逐渐变得开朗,也开始学着用自己的方式思考和感悟世界。他在慢慢成长,变得更独立,也更成熟。
“传染病持续蔓延,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结束。”希思开口说。
通过每天的报纸,他也在密切关注鼠疫和城内的局势。鼠疫刚爆发的时候,城里还有许多人怀疑这是马戏团的“杰作”。
有人认为这是夏天那些引起骚乱的邪/教徒的阴谋。他们在城内放出带有鼠疫的黑鼠,造成城市鼠疫蔓延。
国王已经颁布了瘟疫法令,受感染的人要被关进隔离病院。教会也采取了一些措施,通过发放圣水、祈祷、救济等方式缓解疫情,安抚人心。
但这样的措施并未有效控制疫病,死亡人数仍在不停增长,城内已经有胆小的人选择搬走,从夏天持续到现在的恐慌也并未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再这样下去,塞罗都会不会变成一座空城。”莫林惴惴不安地说,“到那时候,我们也要搬走吗?”
“放心吧,莫林。”利奥安慰他说,“我从书上看到过,塞罗都历史上发生过好几次鼠疫,这次的鼠疫结束后,搬走的人肯定还会回来的。”
“好吧。”莫林发出长长的叹息,“希望瘟疫能早些结束,不要再有人死去了。”
吃完晚饭,天气寒冷,众人围坐在壁炉边聊了会儿天,就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希思的卧室仍在二楼。走回房间,点燃烛盏,他拉开窗帘,透过玻璃,他看见窗外猛烈的寒风,以及寒风中夹杂的雪花。
下雪了。
冰冷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击中窗户发出咔咔的声音。寒冷黑暗的深夜,街上飘着雨雪、淌着污水,几扇窗户亮着闪烁而遥远的灯。
这是一个寒冬,城里肯定又要冻死不少人。希思站在窗边,看着那些雪花一层层扑在玻璃上。
干旱、洪水、疫病……从夏天开始,国家就一直不算太平。自然灾难导致粮食减产,也导致许多人流离失所。冬天对穷人来说十分难捱,他们面临饥饿和寒冷两大难关,现在又多了染病的风险。
伸手擦了擦玻璃,冰冷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擦掉玻璃上的水雾,这时,他看见楼下结冰的道路上出现两匹奔驰的骏马,马上挂着马灯,两个身穿铠甲的骑士在路上一闪而过。
这是在夜间巡逻的骑士。
封印邪神后,教会颁布新的法令,许多地方也发生了变化。骑士团的管辖范围扩大,在国王的支持下,皇家圣骑士团的行动范围扩大至整个首都。
骑士团以铲除异端、消灭巫术的名义四处巡逻,搜查逮捕那些使用巫术或神秘力量的巫师。
国王赋予了这些骑士更大的权力,因为骑士团的介入,这几个月报社的工作倒清闲了不少。希思对此没什么意见,工作轻松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但艾凡可不这么想。他对这些骑士耀武扬威的态度十分不满,对他们抢走本该属于报社的工作也非常愤恨。
站在窗边看了会儿雪景,希思拉上窗帘,回到床边,吹灭蜡烛。
第二天,清晨,希思起床下楼。客厅里不见人影,他看向窗外,原来莫林早就起床,正和利奥、菲尔一起在庭院里铲雪和打雪仗。
吃完伊丽娅准备的早餐,希思乘坐马车前往报社。
冬天步行实在太冷,他便长期租赁了一辆马车。
报社内,艾凡正躺在沙发呼呼大睡,维丽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罗恩则仍在认真处理为数不多的文件。
“早上好,希思。”看见他,维丽娜朝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维丽娜。”希思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要喝咖啡吗?”维丽娜打了个哈欠,起身给他倒了杯咖啡,顺带加满罗恩的杯子。
“今天可真冷啊。”维丽娜感慨了一句,缩回自己的椅子里。
“是的。”希思附和了一句,顺手拿起今天的报纸。
这种无聊的对话是近期的日常。因为骑士团的活跃表现,报社的工作越来越少,大家也都提不起什么干劲。
然而,看完今天的报纸,希思原本轻松平淡的表情迅速消失,他皱起眉,脸色变得阴郁,仿佛在强压心底的怒火。
“你看了今天的报纸?”维丽娜低声问。
“嗯。”希思放下报纸,双手攥得紧紧的,一股烦闷在心底徘徊不定。
今天的报纸花费了大篇幅讲述一个叫克拉玛·林格罗塞的男人跟他最近编写的一本书。
克拉玛·林格罗塞是教会的一个修士,隶属于远离塞罗都的某个偏僻小城市的一座教堂,在教会负责审问工作。
报纸上写到:“这个男人注意到国家和社会的异状,并且敏锐察觉到这一切的根源所在。克拉玛·林格罗塞先生审问过数名被指控的女子,他认为正是这些女巫带来了灾难,她们与魔鬼来往,善于伪装,是祸乱的源头……”
“凭借智慧和总结而来的经验,克拉玛·林格罗塞先生编写了一本叫《女巫之罪》的书,书里指出‘女人易受到魔鬼蛊惑,容易受术影响。她们轻易相信他人,容易上当受骗,天真的本性让她们堕落并犯下罪过;她们容易妒忌,仇恨的怒火吸引魔鬼,迷失她们的心智……’”
为了佐证观点,这个叫克拉玛·林格罗塞的无耻男人还列出了证据——“历史上曾有一位被废黜的王后,她正是一个邪恶的女巫。她妄图刺杀国王,尽管她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被魔鬼蛊惑后,她也堕落成一个疯狂的巫师。即使贵为公主和王后,也逃离不了堕落的命运,更何况国家里那些普通的女人。”
这说的正是泽维尔的母亲,凯瑟琳公主。而除了凯瑟琳公主,克拉玛·林格罗塞还从历史上找出了好几个他怀疑是“女巫”的女人写在他的书里。
真是无耻!深吸一口气,一股闷气盘窒在胸中,希思伸手将报纸揉成一团,一把扔进了壁炉。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克拉玛·林格罗塞和他的书在国内引起了巨大轰动,几天后,当希思再次拿起报纸,也被上面的内容吓了一跳。
在《女巫之罪》的影响下,国内逐渐掀起一场又一场的“女巫审判”,而他此刻手里拿着的,正是对其中一个审判的描述。
上面记载了对一个女贵族的怀疑和指控,这个贵族叫希拉·瓦尔考特,是一位女伯爵。
报纸上提到这个低调的女伯爵实际上正是大名鼎鼎的剧作家狄提朗伯斯,她的剧本引诱女人堕落,充斥着暴力、犯罪和血腥的情节。这些情节在剧院上演,女人们观赏戏剧,因此受到影响。恶毒的女伯爵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女巫,为整个社会带来灾难。
除此之外,报纸还揭露这个女伯爵的女儿是一个吸血鬼。
“传说她的女儿,有着惨白的肌肤,头发也是惨白,唯独眼睛是鲜血一般的红色。这个小吸血鬼见不得阳光,一旦走到阳光下就会被灼烧殆尽。女伯爵把她藏在古老的城堡里,只有夜晚才放她到花园活动。为了给她提供食物,女伯爵收留了许多无辜的女人,诱骗她们提供新鲜的血液……”
刺啦——
纸张被撕碎的声音突然在客厅响起,莫林回头去看,发现希思竟将手上的报纸撕成了两半。
莫林咽了口唾沫,眼神有些诧异。
多兰先生的表情十分阴沉,眼神也非常冰冷,这样反常的神态让他不知该怎么开口打破沉默。
突然,门口响起敲门声。
“我去开门。”莫林趁机打破僵硬的气氛,转身走到门口。然而,他打开门,看见来者,也跟希思一样变了脸色。
“哟,莫林,好久不见啊!”乔伊站在门口,向他微笑着眨了眨眼睛。
“乔伊,你来做什么?”莫林蹙起眉,站在门口问。
“我来找希思。”乔伊将斗篷递给他,拍了拍裙子上的雪花,“快让我进去,外面真是冻死了!”
莫林不情不愿地让开,乔伊挤进客厅,便直奔到希思身边,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烤着温暖的炉火,乔伊蜷缩起身体,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莫林郁闷地看着他的动作,伸手帮他把斗篷挂了起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希思问。
乔伊没有回答,而是扭头使唤莫林,“我想喝酒,莫林,帮我倒一杯杜松子酒过来。”
“你自己去倒!”莫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乔伊骨碌骨碌转动眼珠,“我身体都冻僵了,走不动。”
“你骗谁呢!”莫林咬牙切齿地说。明明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动弹不得了。
“莫林真小气啊——”乔伊长叹道,语气幽怨。“亏我以前对你那么好,都怪希思把你教成这样,你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听话了。”
“才不是因为多兰先生。”莫林反驳道,“是我自己要变成这样的。”
嘴上虽这么说,他还是去厨房乖乖帮乔伊倒了杯酒。
乔伊接过酒,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喝了一口,又忍不住发出舒服的长叹。
“你来这里干什么?又是蹭吃蹭喝?”看见他惬意的模样,莫林忍不住问。
“猜对了!”乔伊笑嘻嘻地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吃完就早点滚回家去!”莫林嘴上强硬地说,但在乔伊递杯子过来后,他还是重新帮乔伊把酒杯加满。
“不,我要留在这里过夜。”乔伊舔了舔嘴唇,“晚上有暴雪,马车走不了,我只能留下来住在事务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