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舍尔偶尔会在心里唾骂模拟器的种种, 但不可否认,很多次任务完成后的奖励都正中他的心坎。
就好比这一次的“一次性休息帐篷”,光看奖励介绍阿舍尔都能想象到有多好用, 最重要的是它很适合现在星球活跃期。
沼泽湿地内的雨水还在不停歇地下着,在阿舍尔的强硬要求下, 终于争取到了从活巢内钻出来的机会。
他一如之前裹着虫丝被,属于中级虫母的身形哪怕是在人类世界, 也都是高挑均匀的, 可当他落在始初虫种的怀里时,只会在强烈的对比下显得娇小, 甚至是可爱。
阿舍尔无从注意自己在家族成员眼中是多么的“袖珍”, 此刻他坐在小怪物拟态后的臂弯里, 双手拄着一片巨大的荇菜叶, 暂做雨伞的功能。
虫母那天生柔弱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体质上,吹不得风、淋不得雨、经不住热、受不住凉。
于是一众近乎光着膀子在雨里干活的虫族里, 被掐腰坐在小怪物臂弯中、举着荇菜伞的阿舍尔就可以瞩目了。
他指挥着家族成员在湿润的岸边整理出一处相对平整的地面。
杂草、碎石子纷纷被拔除, 直到没有明显的障碍,阿舍尔才从模拟器背包中拿出了帐篷。
在确定家族成员后,阿舍尔与这几个虫族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密不可分了, 有关于模拟器的秘密他不会告知,但从模拟器那里得来的物资也不会特意瞒着。
至于很多次见证过小虫母身上神奇的子嗣们对此接受轻松, 在它们看来, 漂亮又特别的妈妈就是能拿出一颗星球都没什么好稀奇的。
毕竟……
那可是它们的妈妈啊!
莫名的骄傲感出现在大块头的心里,它们在雨幕下瞪着如灯泡似的复眼,一动不动观察年轻虫母的动作。
模拟器奖励的一次性休息帐篷, 最初拿出来时是个小臂长的直筒。
本想亲自组装操作的阿舍尔被小怪物用尾勾拦住,于是这项任务只能教给跃跃欲试、想要在虫母面前表现自己的雄性虫族们。
组装帐篷这项技术在阿舍尔过往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是空白的, 至于几个从小在荒野上长大的虫族……
不提也罢。
阿舍尔看了看五分钟不到,把自己和帐篷缠在一起的乌云和伽德,又看了看茫然无辜,钳足上挂着支架的伽斓,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试图询问模拟器有没有说明书之类的东西。
【。】
一个句号,足够阿舍尔知道答案。
此刻的芬得拉家族就像是怀里抱着大炮却不会用的孩子,一个个成员脸上尽是茫然,望着那大片的防水布料不知从何开始。
最终解救大家的是小怪物。
有赖于始初虫种等同于人类,甚至可能已经超越人类的智商和学习能力,只要祂想,祂就能做到。
被捂在怀里的香饽饽虫母被短暂地交给了一向细心的伽德。
刚刚从帐篷底下钻出来的高大虫族小心翼翼甩掉了身上的雨点,近乎苛刻地掌控着自己的力道,从始初虫种的怀里接过了虫母。
甚至为了防止冷风侵袭,它还又折了一支巨大荇菜,从后侧挡在了青年的背部。
还未拥有拟态能力的伽德背负着坚硬、狰狞的虫甲,再加上半拢撑住地面的锋利钳足,以至于抱着阿舍尔的它宛若十足的野兽,令二者同时出境的画面像是某种诡异故事书中的场面。
等几个大块头纷纷让开场地,不约而同地围在虫母身侧后,小怪物才开始了祂的表演。
拟态后的人类形态让祂拥有了可以灵活使用的手掌、手指,足以抓握揪扯;活动在后腰的尾勾则是第三个助力,锦上添花。
很快,金属支架穿过防水布料,一座足够宽敞的帐篷立在了瓢泼大雨之中。
模拟器出品的道具质量绝对上乘。
这是阿舍尔进到帐篷里的第一想法。
何止防风防雨防震,就是保暖效果也很好,内部宽敞干燥,足够芬得拉家族的全部成员容纳其中,当然也包括同行一路的雌蜥一家。
帐篷外还是冷意十足的雨水,帐篷内久经训练的伽德已经架起了火苗。
奔波数日、每天的片段式休息时间不超过一小时的疲惫族群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暖橘色的火苗颤颤巍巍燃起,驱散雨水带来的寒意,阿舍尔从背囊深处翻出唯一的T恤套在身上,才终于有了点安全感。
当棉质贴肤的布料彻底盖住青年那对漂亮的肩胛和腰窝后,几只痴汉似的虫族子嗣不约而同眼底闪过可惜。
它们对虫母的感情总是复杂且矛盾,但有一点绝对统一:它们爱他。
爱得来源于基因和灵魂,爱得毫无缘由和道理。
虽然阿舍尔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虫母,但思维上的同化到底需要时间。
现在的他依旧无法理解这一种族对虫母的狂热,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滚烫目光却足以被他感知。
“不许看。”
发丝凌乱的青年有些不满地瞪了眼孟浪的家族成员,他将衣摆拉到最长,准备去看看同行的“小伙伴”。
爬行动物多不喜火,在伽德生好火候,雌蜥就带着孩子们走到帐篷的角落里。
粗壮有力的长尾将精力十足的幼崽圈在腹侧,这位精神紧绷很久的母亲才稍作放松。
有这一路同行的恩情做基础,雌蜥对于阿舍尔的靠近很是习惯,甚至还主动把调皮的幼崽往青年面前推了推。
动物世界里大多数母亲总是拒绝外来者碰触自己的孩子,阿舍尔有些惊讶雌蜥的举动,只在对方的默许下轻轻摸了摸幼蜥的脑袋。
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动物。
帝都星上的阿舍尔是被冠以贝利斯姓氏的少爷,他活在框架之下,每天被各种课程、学业填充,从早到晚都活在一种紧张的节奏里。
他没有时间去延伸自己的喜好。
手指轻蹭幼蜥脑袋的青年眼底闪过一抹柔和的光,只是很快那层带有温度的情绪褪去,他又恢复成了原来的冷淡。
幼蜥被阿舍尔小心放回至雌蜥的身侧,他转身走向家族成员,低声道:“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把外面骷髅蜥的尸体处理一下,就当成下一次上路的口粮。”
骷髅蜥长得丑,肉质也偏硬,之前迁移路上阿舍尔有幸尝过一口,直接硌牙到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还差点儿惹的小怪物想把肉块嚼食反投喂他。
那时候的阿舍尔:大可不必。
不过虽然他自己吃不动,但对于牙口极好的年轻雄虫来说正正好,不仅仅解决了一害,还得到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口粮,两全其美。
对于虫母的命令,子嗣们没有不应的。
“好,我听话,妈妈。”乌云立马表态。
天生话痨的新成员因还处于学说话的阶段,有限的词汇量限制了它的发挥,但它的精神力可不匮乏——
【啊啊啊啊妈妈妈妈好喜欢妈妈,妈妈摸小蜥蜴的样子好好看好喜欢啊好想妈妈摸摸我!】
阿舍尔轻微头疼,他实在无法想象等乌云说话顺溜以后,将会是个什么场景。
……每天没断句地追着叫几百遍“妈妈”和“喜欢”吗?
在阿舍尔暂时无视抒发爱语的吵闹精神力时,非常家庭煮夫既视感的伽德、伽斓已经开始为它们柔弱需要照顾的虫母铺床了。
石山领地内的那张虫丝床自然没办法随身携带,于是在有限的环境内,伽德伽斓现场结丝,还从沼泽湿地顺了点纯天然的材料,在宽敞的帐篷里搭出一张足够柔软的床。
床是虫母独享的待遇。
小怪物盯着崭新的虫丝床看了会,高大的拟态身躯转向虫母,过高的体型让他在和阿舍尔说悄悄话时不得不微微佝偻。
——像是巨兽在冲着它娇小的主人俯首。
“妈妈,不想在这里休息吗?”
俊美得极具侵略感的年轻雄性行为直白又粗犷,宽大的手掌握着虫母清瘦的腕子,就那么直接按在了自己滚烫的小腹上。
手掌下是始初虫种强壮的腹部肌肉群,细分之下还能感知到跳动的、富有生命力的血管。
颜色瑰丽的舌红色鳞甲交错出现在阿舍尔的掌心下,一寸挨着一寸。
拟态下的皮肤翻滚变化着,时而是漂亮的蜜色腹肌,时而是密布的漂亮鳞甲,那道随时会为虫母绽开的肉巢缝隙也时隐时现,像是一口引诱旅者的深渊,分泌出独特的甜蜜潮腥。
摸着掌心下手感极好的肌肉,阿舍尔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渣男未婚夫。
家族联姻、强强联合是贵族常有的事情,在三皇子还没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伊维勾搭上时,年轻如亚成年雄狮一样横冲直撞的男人总是试图和阿舍尔更进一步。
拉手、接吻或者是上床。
但阿舍尔很排斥,在一场没有爱情的联合里,他能给出的最大让步是按部就班地在婚后进行结合,当一对相敬如宾的搭子夫夫。
显然三皇子不那么想,于是偶尔对方提出的约会中总夹杂着几分成年人心知肚明的意思,让阿舍尔不胜其扰,只是碍于皇室联姻只能憋着。
因着这层缘故,他是有在三皇子故意为之下见过对方的肉体。
有身高,有肌肉,但却比不上始初虫种拟态后的百分之一,就像同时把造假技术拙劣的花瓶和真迹摆在一起,孰好孰差,一眼就知。
“妈妈在想什么?”
飘远的思绪同一时间被小怪物的声音,和掌心下跳动的肌肉脉络唤回,阿舍尔才后知后觉有些烫手地缩了一下小臂。
但握着他腕骨的手掌却纹丝不动。
“……一个雄性。”赤红的竖瞳紧紧盯着阿舍尔,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什么?”
阿舍尔微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直注意着这里情况的乌云隔着老远,展露出了自己优越的五感,“金色的,雄性,妈妈想的。”
金色,雄性。
三皇子倒是长着一头金发。
阿舍尔瞳孔收缩,齿尖蹭过嘴唇不禁抖了抖,“等等——我想的东西你们知道?”
小怪物歪头,显然没有任何探听到虫母隐私的羞愧,甚至那张英俊的蜜色面庞上还浮着一层疑惑。
“妈妈的精神力,溢出来了。”
“……妈妈的精神力还说,喜欢这里。”
压着阿舍尔腕骨的手掌轻微用劲,于是那只小了一圈,有明显肤色差的手掌就完全与始初虫种的腹部贴合。
那股略凉的触感反而让蜜色的腹肉轻微抽搐。
祂微微仰头,脖颈被拉长,以至于凸起半截的喉结更加明显,伴随着说话声上下滚动,就好像在品尝着虫母溢散在空间内的精神力。
体会过“神交”的阿舍尔知道这种比喻是有可能发生的。
他尝试收拢自己的思绪,但有关于精神力的玄妙对于现阶段的阿舍尔依旧有些艰难。
于是,一个误会产生了。
在阿舍尔因为被子嗣们窥见飘忽思绪而心绪起伏、耳廓发烫的时候,自以为得到了指示的乌云藏起了它认为正确的错误答案——
虫母在提及金色雄性时心跳加速了。
虫母一定很喜欢金色雄性!
乌云的复眼亮了亮,它看向拟态出深红色毛发的始初虫种,又看了看还没学会说人话的伽德、伽斓,一瞬间倍感自信——
它是第一个知道秘密的虫,所以它一定会在拟态后成为虫母的伴侣,然后上位变成其他子嗣成员的“父”!
雄心壮志在乌云的大脑中燃起,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子嗣走偏路的阿舍尔勉强压住思绪,防止自己再想多余的事情。
试图早早睡觉的阿舍尔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但没扯动。
阿舍尔:?
被疑惑填充的铅灰色眼瞳对上小怪物的视线,前者略微拧眉,后者则无辜状偏头。
“妈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要在这里,休息吗?”
说着,原本平整的腹部微微裂开,将阿舍尔的手掌吞入几寸,以活巢内的软肉抚慰按摩着。
一想到自己在路途中身处活巢时的模样,阿舍尔几乎下意识想要咬唇夹腿,连带着后腰都有些食髓知味的发软。
他咬着舌尖逼退生理上作祟的一切,冷静地摇摇头,“不要,我今天睡床。”
有条件的情况下,他才不要进活巢呢。
“好吧。”
小怪物的声音似乎是有些失望,祂舔舔嘴唇,似乎在可惜明明唾手可得的佳酿。
不过祂并不着急,在地质重构的期间,祂总是有很多机会的。
……
帐篷外的雨水依然下着,倒是比先前小了几分。
雨点落在防水布上发出细微的动静,变成了夜幕下唯一的伴奏。
雌蜥的长尾之间圈着三个睡着了的幼蜥,宽阔的后背上还躺着两个玩累没等下来就睡着的孩子。
她早已经习惯了孩子们的调皮,只是偏头看了一眼,便也将下颚搭在前爪上酝酿睡意。
帐篷另一侧的丝床上,阿舍尔身着T恤、卷着被子睡在角落,小怪物尾勾半搭在床尾,随后是成圈分布的伽德伽斓和乌云。
足够青年随意翻滚的丝床被他的子嗣们包围着,于是也顺理成章将虫母拢在了武器和防具的中央。
数日的奔波让芬得拉家族中的每一个成员都疲惫不堪。
先前碍于自然变化中的威胁,它们是绷紧的弓弦,一刻不曾放松,碎片化的休息几乎被精简到了极点,才保证迁移的途中没有一次受伤。
而今雨夜之下,帐篷给予了它们安全感,不多时疲累的雄性虫族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只等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一段日子的艰难。
白天一直被小怪物按在活巢里休息的阿舍尔还相对精神着。
他卷着薄被同时打开模拟器和活地图碎片,试图找到一些有关于“地球活跃期”的信息。
偶尔人性化的模拟器灵活十足,这个可能来自高纬度的产物充满奇迹,只是它能给什么样儿的结果,全赖当事人的使用方式。
从“地质灾害”到“星球末日”,从“迁徙逃亡”到“天灾自救”,此刻闲下来的阿舍尔用各种与地质重构有关的词汇试探,直到被他激活了新的知识碎片——
【深渊:这是一个神奇且充满奇迹的地方,或许在这里可以找到困惑你的问题的答案。】
【延伸:找到它。】
【结论:这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谜语人似的的文字让阿舍尔拧起眉头,他本想找到星球活跃期的持续时间或是灾害规避办法,却不想反倒接触了另一层秘密。
深渊……
困惑我问题的答案……
眼下困惑阿舍尔的问题只和这场声势浩大的自然变动有关。
“唔,看来要去找找所谓的‘深渊’了……”
但具体深渊在哪里,他还毫无头绪。
勉强算是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答案的阿舍尔缩了缩手指,这才开始酝酿睡意。
帐篷内虽然避风恒温,但到底不如活巢那般温暖,早就被养刁了胃口的青年翻来覆去好些次数,才在延迟而来的睡意下缓缓闭上眼睛。
雨滴声匀称的深夜里,当阿舍尔的睫毛经过初眠时不稳定的轻颤后,很快变得平稳,同一时间的虫丝床之下的始初虫种睁开了眼睛。
赤红的竖瞳在昏暗的帐篷内溢着幽光,祂扭动脖子盯着蜷缩成一团的虫母看了看,无声将尾勾靠近,从被褥之下卷着阿舍尔腰,将人小心翼翼挪了过来。
整个过程细致无声,熟睡的当事人在毫无所察的情况下,被小怪物抱了个满怀。
身侧是熟悉的温热,阿舍尔自发缩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那是小怪物的胸膛腰腹。
炽热蔓延,隔着一层虫丝被让阿舍尔有些不耐,于是睡意朦胧之际,他伸手扯开了那层阻挡他与温暖贴近的束缚。
整个动作是那么得自然,足以见得在数日的活巢包裹下,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习惯了始初虫种的气息。
于是,前不久才义正言辞拒绝活巢邀请的青年,此刻把自己主动送到了猎人的手里。
蜜色的大掌抬起缓慢压在阿舍尔的颈侧,藏在小怪物胸膛间的缝隙一点点裂开,空出了容纳虫母的空间。
就像是小怪物所期待的那样,在这个帐篷外凄冷的雨夜下,祂捕获了馋暖的虫母,再一次将其裹挟到自己的活巢之内。
时间推移,阿舍尔早就在温度正好的暖意中进入了深度睡眠。
或许是因为白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或许是连日活巢内的柔软勾起了身体内隐秘的躁动,很久没有做过梦的阿舍尔在这一晚落入了混乱。
灯红酒绿,烟雾弥漫。
像是某种接待客人的高级场所,声音有些嘈杂,作为梦中主人公的阿舍尔被人群逼在了一处角落的沙发里。
他靠着椅背,眼前是朦胧的光线。
那些一个个环绕着他的男人各个宽肩窄腰长腿,浑身透出的荷尔蒙几乎要冲上人的头皮。
……这是在做什么?
梦里大脑运转缓慢的阿舍尔几乎无暇做出具体的思考,只被动地被他们拉扯着手臂,推搡在过于柔软的沙发之上。
他像是跌倒了一片云朵里。
然后手掌被捏着触上一处滚烫又坚硬的皮肤。
是其中某一位的腰腹。
很快另一只手也被迫陷入忙碌,似乎落在了谁的胸膛上,探听着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不止于此,他们甚至更加过分。
短靴上的系带被抽开,轻薄的袜子也被卷着边儿扯下,冰凉光滑的足底被谁捏着掐着,然后踩实在了谁滚烫的肌肉上。
似乎是喝了过量的高度数酒,梦中阿舍尔的视线在疯狂摇晃,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唇舌,以至于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然后,他余光中捕捉见一丝熟悉的深红。
冰凉的发丝落在阿舍尔的指尖,他下意识抓牢,紧紧攥在了掌心里。
于是原本聚拢在身侧的人影顿时消散,只剩下那道深红的主人。
是谁……
模模糊糊的意识在为他寻找着答案。
是小怪物。
是……旦尔塔。
阿舍尔蠕动嘴唇,终于艰难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旦……旦尔塔……”
再后来梦里发生了什么阿舍尔已经无暇顾及,他所能看到的模糊天地被卷着塞到了洗衣机的滚筒里,天旋地转。
大片晕染的高饱和度色泽相互混杂着,在他眼前形成了一片万花筒。
很灿烂。
……
帐篷外的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湿润的地表潮意十足,连空气中都飘着泥土、植物的清新。
一晚安眠的雌蜥在习惯起床的时间点睁开眼睛,见孩子们还安安静静睡在身侧,她才转头看向别处。
……嗯?
前一晚还睡在丝床上的青年不见踪影,倒是拟态为半人形的始初虫种靠坐在地上,腰背佝偻,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雌蜥眨眨眼,轻微偏头,便看到了全部。
生长在始初虫种胸腹的活巢绽开半道缝隙,以至于正好能瞧见内里的光景——
还熟睡的青年姿势宛若还在母体中的婴儿,整个面庞被淡淡的纷纭粉晕覆盖,只有虫族才能捕捉到的馨香一股一股蔓延,继续熏晕每一只等待虫母醒来的子嗣。
始初虫种低着头,视线认真。
轻微蠕动的活巢按摩过虫母的每一寸肌肤,小怪物偏头沉思片刻,像是感知到什么。
于是祂小心伸手,在体内血肉的帮衬之下,将不久以后该苏醒的青年抱了出来。
祂可不想在这些小事情上惹妈妈生气。
毫无所觉的青年被重新放在了虫丝床上,薄被落在他的肩头,这被伪装得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床铺。
罪魁祸首的始初虫种威胁性地瞥了几眼其他家族成员,似乎在警告着它们保密。
而各自有小心思的乌云、伽德伽斓倒是在这件事情上极为统一——
虽然平等地讨厌每一个争夺虫母注视的同类、虽然嫉妒对方长出了能藏匿滋养妈妈的活巢,但它们知道这具器官对虫母益处良多,自然也心甘情愿为着妈妈的健康和休息假装成瞎子。
像是绿帽文学里老实又体贴的苦主,只要伴侣喜欢,甚至可以体贴地装聋装瞎帮关门。
此刻,距离青年苏醒还有一小段时间。
围在虫丝床周围的雄性虫族们悉知虫母的全部作息习惯,现下趁着当事人无知无觉,便卯足了劲儿盯着,目光灼灼,几乎能在清晨发凉的空气中穿透出实质。
它们正一边瞧着虫母,一边嗅闻弥散着的甜香。
虫母与子嗣之间的精神力连接就像是一道魔法留下的痕迹,他们可以彼此感知到对方最真实的想法,以及某些填充着暧昧色彩的偏好。
乌云那张黑沉沉的虫脸上全然是严肃,就像是坐在课堂上奋笔疾书的学生,恨不得把自己的精神力掰成十段,好逐一分析得到的与虫母有关的信息。
伽德、伽斓也是一样地认真。
才进入中级的虫母虽然拥有了精神力提升的馈赠,却无法全部控制。
因此当他陷入深度睡眠时,色彩瑰丽梦幻的梦境则化身为精神力的触须,轻飘飘挑逗着正揣摩虫母喜好的子嗣。
于是,等阿舍尔从这段黏糊糊的梦境中清醒时,下意识紧绷大腿,不出所料地感知到许久不曾体验过的黏腻。
梦中战栗在皮肤上的触感就好像羽毛似的轻轻搔弄着,这足以让清醒后的阿舍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梦。
一个象征着春天和万物复苏的梦。
阿舍尔:……自己怎么也像个精力旺盛的毛头小子了?
他慢吞吞睁眼,就看到了几个聚拢在视线里的虫脑袋。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尴尬的吗?
上一秒才从春梦里醒来,下一秒就被一群灯泡似的的虫子们围着。
阿舍尔甚至能在那一只只眼睛里看到旺盛的求知欲。
别问,要脸。
他撑起手臂不着痕迹往后挪动,并拢双腿,半支左膝,清了清嗓子后决定先发制人,“你们……在做什么?”
话刚出口,阿舍尔就后悔了,他甚至能用脚趾想到这群没有受过教育的家伙们会说什么羞耻话。
果不其然,小怪物是当之无愧的开路先锋,甚至比他所想有过之而无不及——
拟态出人类模样的怪物沉默着上前半步,挡住了大部分家族成员们滚烫到令阿舍尔想要抱臂蜷缩的目光。
但阿舍尔并不觉得有被安慰到,因为下一秒小怪物的行为更让他受惊。
只见祂屈膝半跪于床尾,蜜色的腹肌在主人腰腹微蜷的情况下折出朦胧的光泽,随后俯身把脑袋凑近到青年被薄被拢住的腿间。
阿舍尔:?!!!
要做什么?磕头吗?
然后,他听到了小怪物清晰的声音,对方说:“想吃这里的。”
“滚!”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杀了这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