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于虫神对虫族的偏爱, 创始者号的问世本身就具有奇迹因子,一整个庞大的战舰哪怕再尽可能地蜷缩在荒野之上,但也无法改变它本就巨大的事实。
长宽高轻而易举就超过百米的金属家伙如挺立在日光下的庞然大物, 外圈的特殊质地被暖白的光反射出绚烂的颜色,在光与影的交错之下, 是成群结队的雄性虫族——
他们疯狂又躁动,在虫母体内散发出的甜香, 因为金属舱门的阻隔而化为乌有的瞬间, 虫群们有片刻的凝滞。
但很快,这种滞涩的暂停催化、诱发了上千只雄性虫族更为疯狂的渴求。
将近四位数的子嗣数量甚至还是几天前统计的结果, 当王虫陨落、来自天空之城的黑暗统治消弭时, 越来越多的虫族于远方得到芬得拉家族的消息, 然后跨越山川河流, 努力循着虫母的方向前进。
短短几天的时间,芬得拉家族的子嗣成员再创新高, 超越四位数的年轻雄性虫族们个个拟态俊美、气质迥异, 可以说视线轻易放在任何一个位置,都极为养眼。
在这群雄壮的年轻子嗣们作为免费劳动力的时候,阿舍尔会觉得他们尤为帅气可亲, 那强大到夸张的体能超越人力和30%的机器,在原始性十足的环境内进行建设时, 效果极为喜人。
但当这群子嗣们被虫母分泌的香甜信息素迷住大脑后, 阿舍尔只会觉得恐惧——针尖似的竖瞳,不受控制出现在体表的虫族特征,疯狂涌动着、仿佛想要把人裹缠着拖入深渊的精神力……
强壮的体魄和强烈的侵略感会变成令阿舍尔产生不安的源头, 几乎是在意外降临的那一刻,他又一次深刻明晰野兽与人类的区别。
他无法忍受。
他在恐惧并抗拒着。
但偏偏这个特殊的种族为了后代的繁衍, 在虫母和雄性虫族的基因上做了手段——
前者会因为体质、精神力的区别产生不同间隔的发情期,强烈的热潮会混淆虫母的视线和感知,当情热来临,除了最初短暂清明时感受到的恐惧,他们很快就会被情动以外的钝感吞没。
像是从灵活的生命体退化成除了热潮再毫无所觉的木偶,恐惧、抗拒、排斥……
一切负面情绪会伴随着体温的升高而远去,届时虫母的视觉、嗅觉、触觉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于是最初的反抗便会在这种感官钝化的无安全感下,反向向雄性虫族靠拢。
至于作为子嗣的虫群,他们身体内同样会分泌出一种可以吸引虫母的信息素,就像是某种特殊用途的药剂,混合具有安抚、催眠、镇定的作用。
在虫母感知钝化陷入焦躁时,雄性虫族分泌的信息素和他们的拥抱,就会变成最强有力的安抚。
于是最初的恐惧、排斥被焦躁和安抚顶替,一整个由基因促进融合的交配过程便水到渠成。
虫母于钝化的恐慌中接受了雄性虫族的靠近,而雄性虫族被虫母发情诱导出的疯狂状态,也会因此而得到缓解。
天衣无缝的基因配合,促成了虫族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
但这一回,由双方基因共同推动的交配进程,却在阿舍尔身上推进50%的时候,骤然中断。
——霸道的基因,也有失手的一天。
那时候,旦尔塔抱着青年在创始者号上随机选择了一间卧室,当祂准备把怀里意识迷蒙的虫母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时,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躯体感知钝化的青年从模拟器中摸出了一把永远被他放在背包首位的激光枪,滚烫的白色光源在他脊背沾到床铺的瞬间,冲着拥抱自己的黑影发射了出去。
滋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刺耳至极,倾斜40多度的激光穿刺过旦尔塔的胸膛,一路扫射过房间内的柜架和墙壁,在不同的材质上留下了滚烫发热的黑烟。
焦黑瞬间蔓延至旦尔塔深半个蜜色的胸膛,祂仿佛对疼痛毫无感觉,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在虫母举着激光枪手腕发颤的同时,用尾勾小心翼翼地帮对方托举了一下小臂。
激光枪的射线暂时停止了,那枪把还牢牢地握在阿舍尔的手掌里,又紧又颤。
站在距离床铺半步的距离,旦尔塔歪头出声,“妈妈?”
屈腿坐在床上的青年眼瞳濡湿迷茫,无光点的雾气蔓延,让他整个视线都变得灰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身影到底属于谁。
是那群危险又疯狂的雄性虫族?是帮助他跑路的白发子嗣?还是令他依赖又防备的小怪物?
模模糊糊之间,似乎有谁的声音流淌在耳廓边缘,阿舍尔努力分辨,却毫无作用——在被始初虫种抱进创始者号之前,他的感官、大脑、精神力、思考能力全部丧失,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强撑着,或许他连这支激光枪都握不住。
对于外界无法分辨的无力侵袭着阿舍尔的全身,哪怕他再理智,也在这一刻感到了无力和焦躁。
他甚至记不清刚才是谁抱着脱离了疯狂躁动的虫群。
“……是谁?”
颤颤巍巍的声线像是掺了水一般,手里的激光枪枪口晃动得厉害,却又固执且坚强地朝向自己未知的“敌人”。
咕嘟。
是旦尔塔喉头滚动的动静,祂的视线凝聚在青年的脸上,那么地幽深,又危险。
他哭了。
漂亮又坚强的小虫母,哭了。
哭得平静却又勾人。
这一刻,似乎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薄薄的眼皮根本聚不住泪,成串像是碎珍珠一样的水珠从他的眼尾溢出,顺着那张骨相优越的面庞下落。
情热引发的红色蔓延在青年的眼尾,湿漉漉的泪水打湿一切,连带着他的唇看起来也软烂又潮湿,一张一合像是在索要着什么。
会发疯的。
谁都会发疯的。
旦尔塔咬着腮帮子两侧的软肉,在胸膛前伤口愈合的刺痛下,祂甚至如变态一般不可控制地兴奋了。
青年脸上的眼泪越多,祂映得越厉害。
哪怕脑子里祂可能已经上前吞掉看似一碰就碎的虫母了,可现实里,旦尔塔却无视身体上的变化,平静又温和,甚至耐心十足地出声验明自己的身份:“妈妈,是我。”
属于始初虫种的信息素缓慢滚动蔓延,似乎是想要为青年提供更多的安抚。
虫族生命相互引诱的气味瞬时充斥在被关了门的房间里,明明已经感官钝化了,可虫母的基因却在这一刻选择性地捕捉到了始初虫种的气味因子。
带着点儿淡而性感的腥,是这种特殊时刻最好的催化剂。
但显然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旦尔塔所料,在床上青年鼻尖轻微耸动的瞬间,原本安静的激光枪再一次绽出冷色调的白,撩着旦尔塔脸侧的长发穿过。
簌簌。
一缕长发被滚烫的激光截断,落在地上,而旦尔塔的侧脸则被灼出一道血痕。
比起胸膛上的贯穿伤,侧脸的痕迹愈合更快,瞬息之间深红淡去,而握着激光枪神经紧张的青年也开口道:“……收回去。”
“什么?”旦尔塔一愣。
“味道……”
每一次说话,对于现阶段的阿舍尔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虫母基因对气息的选择性接收,让他在闻到的瞬间,便大片大片洇湿了身下的长裤布料。
甚至有向床单被褥蔓延的趋势。
他艰难捋顺着舌尖,颤抖道:“把味道……收起来,不要它……”
被虫母基因胁迫的感觉很不好受,短暂的几秒钟里阿舍尔甚至以为自己要变成被欲望控制的浪荡者,忘却理智,毫无尊严可言地扑到对方的怀里。
他重复道:“……收回去,快点。”
“好。”旦尔塔很顺从,比起虫母不受控制的甜蜜芬芳,雄性虫族散发的信息素均在可控范围之内。
当房间内的另一种腥甜散去,坐在床上的青年明显有稍许放松。
他低低喘了口气,手里紧紧握着激光枪,彷徨又茫然,“是谁?你是谁?”
看不到、听不清的未知太受限了。
“是我。妈妈是我。”旦尔塔小心地靠近,这一刻祂褪去了自己本具有的一切侵略性,只尽可能地将自己塑造成危害的动物——就像是兔子一样,是可以被人抱在怀里抚摸的弱小生灵。
怪物一步步靠近,祂终于彻底走到了无声流泪的虫母面前。
嗡鸣的耳道里似乎出现了细微的熟悉声,阿舍尔握着激光枪的手指微松,下一秒发颤的指尖就被旦尔塔握住了。
滋啦!
应激反应之下,激光射线再一次从枪口喷射而出,旦尔塔偏头躲过,身后的墙壁便被灼烧出一片黑色。
祂没有着急夺去青年手里的武器,而是安抚性地自后侧抚摸着对方的脊背,一下、两下,直到阿舍尔自己松开了扳机,那道近乎穿透墙壁的激光才骤然消失。
“是我,妈妈。别怕,是我。”
强撑的身体已经进入极限状态,阿舍尔的手臂抖得更加厉害了,在他即将握不住激光枪的瞬间,旦尔塔却反过来握住青年的手,抓牢了唯一的武器。
安全感油然而生,紧绷的青年借着旦尔塔手掌的抓握帮助,靠在了对方的怀里。
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旦尔塔?是你吗?”淌着泪的虫母面无表情地询问,可怪物却知道此刻的他脆弱极了。
“是我。”
活巢翕动,敞开半截血肉,向着青年伸开了猩红的怀抱。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除发情状态外的一切感知都在钝化,但阿舍尔依旧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被填充,被满足,被取悦。
还散有余热的激光枪在旦尔塔的有意帮扶下,抵在了祂的胸膛之上,高温轻而易举地在始初虫种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圆环状的灼伤。
疼痛显著,但承受者却面不改色,只是任由充满威胁性的枪口落在皮肤上,然后抱紧了虫母。
当然,他们的拥抱之间,依旧夹着一把破坏力巨大的激光枪。
阿舍尔喉咙微动,他似乎是硬撑累了,终于偏头把脑袋靠在了怪物的颈侧,在感受着跳动心脏的同时,他锁骨间猩红的吊坠也同样发亮发热。
然后,他被活巢吞了进去。
完完整整,包括那只还被阿舍尔握在手掌里的激光枪。
在被吞下的那一刻,阿舍尔嗡鸣的耳朵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旦尔塔说,妈妈,如果不舒服,就向我开枪。
当虫母的发情期进入完全时期的时候,就是相较于普通虫族更具有自控能力和理智性的始初虫种,旦尔塔都不敢100%保证自己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行为,因此祂心甘情愿来自阿舍尔的枪子儿打在自己的血肉深处。
——向着我的血肉开枪,我会用疼痛来感知你需要。
祂爱他。
怪物爱上了祂的妈妈。
这一刻,阿舍尔是祂的虫母,是祂的妈妈,也是祂的妻子。
……
活巢,始初虫种为虫母创造出来的一片血肉天地,在这片看似有限却似乎能无限延伸的奇妙空间里,到处都是为了安抚虫母而生的柔软猩红。
昏沉之间的青年被包裹,涌动交错的血肉吞噬着他的身躯,从每一根发丝到手指,再到他的胸膛、腰腹,小腿、脚踝,甚至是脚尖。
活巢分泌出的液体湿漉漉一片,层层叠叠的深红色血肉与青年冷白的躯干相互簇拥着。
可能是触须,可能是分支,饱满又丰腴的它们足以满足虫母的一切需要。
……
或许是旦尔塔时刻警惕着可能开在体内的枪,也或许是祂对虫母的在意大于了本能,从漫长的白天到深夜,再从体内湿热的活巢,到体外交缠的拥抱,一直握在阿舍尔手里的激光枪枪管直至冷却,都不曾被再按下过一次。
怪物尽可能取悦着祂的主人,并为祂的主人献上一切服务。
在这一刻,流泪和痉挛变成了虫母身上最寻常的反应。
五只伶仃修长的手指在激光枪的枪柄上握紧到极致,淡粉的指腹绷出一片冷白,伴随着手背上血管又一次的惊颤,那支枪终究是落在了深色的被单上。
“妈妈,东西掉了。”
沙哑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身后,阿舍尔无力辨别对方言语中的内容,只模模糊糊感知着自己卸了劲儿的手指被重新握着合拢,又一次抓住了熟悉的枪柄。
冰冷的枪柄都开始变得滚烫。
一整个下午,再加上一整个夜里,阿舍尔最为清晰的印象不是谁的拥抱和安抚,也不是谁的爱语和赞美,而是那支握在自己手里,随时为他提供别样安全感的激光枪。
当然,偶尔一两个空隙里,他会有些感谢疯狂却又克制的怪物——
旦尔塔太了解他的想法和深藏的恐惧了,哪怕在阿舍尔乏力到握不住枪柄的时刻里,那只蜜色的手掌都会重复着一个动作——那就是捏着阿舍尔的手指,帮助他一根一根重新抓住枪柄,然后尽可能地收紧,让他一直有所依仗。
他由衷地感谢祂。
但也深刻地警惕这种几乎被了解透彻的怪异。
……
始初虫种的自愈能力惊人,那道由激光射线贯穿过祂胸膛留下的焦黑伤口,在晨光散落至创始者号的侧窗时,已经全部愈合。
激光枪曾是帝国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后研发出来的高伤害型轻巧武器,通常配备为军用器材,只是普通手持枪的型号,但在按下扳机后,特质枪管中瞬时绽放的激光威力极大,轻而易举就能刺穿厚度超过五厘米的铁板。
这样的贯穿伤势落在任何一种生物身上都是致命的,它所能带来的伤害远不止伤口,更有传遍全身的剧痛,像是持续性的电击伤害,直到躯干彻底失去生命,死去了神经的肌肉还独自消化着激光带来的后遗症。
至于高级虫族外部附着的坚硬甲壳可以对激光枪进行抵挡,但在他们褪去原始形态、进行拟态后,这样的防御优势反而会下降。
他们依旧会受伤,甚至会在被激光枪击中关键部位后死亡。
始初虫种也不例外,当祂生长出会跳动的心脏后,这颗心脏也就变成了弱点,最初穿透过旦尔塔胸膛的激光几乎蹭着祂的心脏掠过,灼烧的刺痛伴随着伤口的愈合而一直跳动着。
就不停歇的电击感持续了整晚,但祂依旧有力,却足以让虫母毫无意识地昏睡在自己的臂弯。
窗外微光散落,旦尔塔用尾勾拉住了纱帘外的另一层布,在整个房间都彻底昏暗之后,祂偏头盯着虫母看了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沉睡着的青年轻哼一声,像是摸索着什么似的,再一次蹭到了旦尔塔的怀里。
“妈妈……”祂喃喃道。
阿舍尔眉头微动,又薄又红的眼皮被掀开半截,水雾朦胧的视野里,倒映出昏暗室内旦尔塔的轮廓。
阿舍尔勾了勾唇,迷迷糊糊的神情还挂在脸上,似乎是还没彻底清醒,他只伸着手臂搂住了怪物的脖子。
旦尔塔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只下一刻,祂那双猩红的竖瞳骤然收缩成针尖,口腔内的犬牙生出半截,凶猛的反杀意识强大至极,却又被死死按了回去。
祂被来自虫母的精神力重击于大脑。
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旦尔塔身后尾勾锋利成刃,悬空在距离阿舍尔背心处一厘米的位置。
但这截尾勾最终也没有刺下,只是缱绻又难过地蹭了蹭青年的肩胛,然后无声坠落,连带着那双猩红竖瞳也了无神采,最终淹没于眼皮覆盖的黑暗之下。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祂得到了一个来自青年的吻。
落在了祂的下唇上。
以及一声沙哑又细微的告别,“……旦尔塔,再见了。”
再也不见。
……
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阿舍尔从始初虫种的侧颈拔下了已经耗空的注射器。
这是来自商城刷新后的特价商品。
【注射器:在这片陆地上没什么用的东西,因此特价处理。】
【价格:500】
对于虫群来说好像是没什么用,但对于阿舍尔来说,却是可以利用的好物。
在有商城注射器的加成下,好几天前就被阿舍尔亲自磨制好的特调药剂则变成了灌入其中、随身携带的必备品。
药剂材料来源于荒野之上种类繁多的植物,对于一个被帝国赋予了“天才”称号的药剂师,原始的材料也足以组合出惊艳的效果。
作用显而易见,陷入昏睡的旦尔塔就是最好的证明。
空的注射器被阿舍尔随手放在口袋里,他的面色算不得好,一动就汹涌的饱腹感多多少少令人有些难堪,但此刻时间紧急,阿舍尔顾不上去浴室清理,便只能拧眉忍着洁癖套上衣服,在匆匆离开房间之前,将藏在衣服夹层里多时的纸张塞到了旦尔塔的手掌里。
——是那份工作部署。
情热暂歇期的清醒让阿舍尔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同样感谢如此体贴关切断舰意识的歌利亚,这正好给了他一个可以钻的空子。
因为前一天旦尔塔抱着他进入创始者号的举动,绝大多数虫群都还等候在进入时的舱门前,也就是说背离那扇门的位置,就是阿舍尔的机会。
行色匆匆的虫母疲惫又紧张,他无法料想到今日的结果,但好在多日前在创始者号内部的走动,足以他找到一些隐蔽的小逃生舱门。
视线在舱门之间犹疑选择时,一个全新的计划瞬时诞生,暂时驱散了阿舍尔身体深处的疲惫。
他知道要怎么躲开外面的虫群了,而在进行计划之前,他首先需要选择两个距离恰到好处的逃生舱门——最好符合工具间备用电线的长度。
0号舱门和18号舱门就是被阿舍尔选择的幸运儿。
这两道逃生舱门分别坐落在创始者号前后两侧480多米的距离外,阿舍尔手里抱着从工具间里顺出来的备用电线,小心翼翼打开18号舱门,然后将模拟器商城内兑换来的高级虫母信息素夹在门缝之间。
电线勾住18号舱门的把手,信息素瓶剂则被金属门框夹着。
半蹲着的青年犹豫片刻,用口袋里的注射器抽了自己一整管血,注入到了信息素的瓶剂中。
——要做,就要做到他所能想到的极点。
疲惫和失血让阿舍尔大脑发晕,但他不敢浪费时间,只喘了口气,忍着眩晕和潮湿的裤子,摸着电线的另一端快速远离,直到500米的电线即将被平展,他自己也已经站在了0号舱门前。
低头闻了闻手臂上的味道,和旦尔塔交合后的甜香暂时消退,被另一种雄性虫族特有的气味覆盖,但阿舍尔并不放心,他甚至又购买了两瓶雄性虫族的信息素喷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并把自己的精神力锁至大脑深处。
他推开了舱门,距离地面还有五米的高度,底下杂乱的草丛给予了阿舍尔一些勇气。
“……没事的,跳下去就行。”
阿舍尔深深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电线向前一跳——
在落地的瞬间,苍白又疲惫的虫母被一抹凛冽的白色接在怀中。
他和他的同伴异口同声:“妈妈,我们送你离开。”
他们庆幸自己与虫母有着血脉、基因,甚至是灵魂上的联系,以至于在这一刻,还能感知到青年的意图。
……
与此同时,500米的电线紧绷,拉着18号逃生舱的舱门夹碎了瓶剂,高级虫母的信息素瞬间铺天盖地袭来,其中夹杂有虫母的血味,犹如女巫的魔药,只一滴就能激发混乱。
子嗣们是了解虫母的喜好的,但同样,虫母也知道什么最能刺激他们。
本就狂化的虫群陷入了更加难控的躁动,歌利亚和迦勒都被这股香甜晃得竖瞳紧缩,有片刻的失神。
虫母发情期的信息素和虫母的血液是两回事,前者令虫疯狂渴望,后者令虫恐慌惊惧。
极致的混乱里,拟态下的子嗣们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人形,他们如褪下了人皮的怪物,裸露着虫翅、尾勾,疯狂地向血腥味儿的来源涌去——
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受伤了吗?
是谁伤害了妈妈?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妈妈的血!
……
雄性虫族们向18号逃生舱门奔去,拥挤在虫群中的歌利亚和迦勒对视一眼,选择追向血液的来源。
在相隔着创始者号的另一侧,被雄性虫族信息素完全覆盖的虫母,则蜷缩在自己真正的子嗣怀里,迅速向远离虫群的位置逃离。
这一刻,阿舍尔和芬得拉家族的子嗣们,相背而行。
远处的荒野空荡荡一片,嘈杂的虫群被扔在身后,白发的子嗣将阿舍尔放在空地,轻声问道:“我们还能为您做些什么?”
“……这样就足够了。”
踩实在地上,阿舍尔看向空荡荡的身后,虫群一时半会儿无法发现他的行踪,但他的时间依旧紧迫。
阿舍尔眉眼疲惫,可铅灰色的眼底又闪烁着灿烂的愉悦,他说:“你们……要和我一起走吗?”
孩子和男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五个白发子嗣眼睛一亮——
“妈妈可以吗?”
“会不会影响到妈妈?”
“妈妈要紧好自己就行……”
阿舍尔脸上笑意不变,从迫降至这颗原始星球,再到被模拟器以“生命交换”的模式捆绑着,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处于虫族的历程,直到现在,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自由。
大几万的家族声望值兑换的小型飞行器瞬间出现在青年的身后,在白发子嗣们惊异的眼神里,阿舍尔转身走上了飞行器。
“要和我一起走,就跟上来;不想的话,那就快离开吧。”
谁会不愿意跟着妈妈呢?
哪怕是离开他们诞生的星球,对于他们来说,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
没有妈妈的地方,什么都不是。
……
立在荒野上的小型飞行器,在日光完全升起的那一刻起飞,而远方如无头苍蝇的虫群,则陷入了庞大的恐慌。
属于始初之地的一切都在远离,下线的模拟器忽然在静默中跳出一条无人能听到的提醒——
【地图有话说:警告!警告!宿宿宿宿主所途经路程中将将将将有虫虫虫虫虫洞产生,请请……滋啦……请……滋滋滋啦……】
断续的电流声彻底断在黑暗里,离开了始初之地的小型飞行器冲向宇宙,却在千分之一秒时,被椭圆状的虫洞吸收,瞬间消失。
叮。
某种警钟敲响在每一个雄性虫族的脑海里,那一刻之后,他们陷入了没有尽头的黑夜。
他们的妈妈、他们深爱的虫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