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电的铁丝网圈出一方广阔区域,周围布满随机移动的红外线安保装置,出进只能通过直升机。
这片平整开阔的地面全范围只种了矮草,如同数块足球场包围着中间那栋外表普通的三层别墅。
等到步入别墅的那一刻,就会意识到外表只是一种伪装。
包括厨房在内的功能区域都被安排在一楼,呈环形围绕排列。虽然留有一定宽度的走道,却如同大型商场那样,在走道外围设计了防止人从高空不慎掉落的围栏。
而它也的确有让人掉落的危险,因为这栋别墅内部中间是一个半径十米以上的中空区域。
从地下到地上的所有楼层的地板已经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一个竖深坑。如同一口导弹发射井。而在那口“井”里,还矗着一座直径不小于8米、高度无法用肉眼估算的木质圆柱体。
或者称之为:一座木质圆塔。
“那是主卧。”谢藤说。
“什么?”闻哲怀疑自己应该换对耳膜。
“主卧。”谢藤重复。
闻哲:“……”
他来不及为“主卧”惊讶太久,就看见谢藤蹬掉了鞋袜,接着又脱掉了衣裤。简直跟之前在“鱼缸”时如出一辙。
谢藤很快脱得只剩内裤,并且十分坦然地站在闻哲和一众保镖面前,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这已经不是闻哲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只是因为每天晚上住的地方都不相同,他才没能注意到这个行为的怪异之处:
第一次在“鱼缸”,闻哲只当谢藤是准备换衣服,才会脱掉;
第二次在“赛道”,南美太过炎热,就连闻哲都不堪忍受西装的折磨,找那位热情的意大利裔借了无袖T恤,谢藤脱个半裸也在情理之中;
第三次在“圆塔”见到同一种情况的瞬间,闻哲再也无法忽略谢藤的古怪行径。
仔细想来,除开酒店那间情趣套房间过夜的那一次,谢藤好像每次回到住处会做的第一件事都是脱掉衣服。
闻哲从未见过谁有如此奇特的习惯,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来不及理出头绪,谢藤的生活助理及其团队就如同大变活人般冒了出来,边收拾谢藤扔得满地都是的衣裤鞋袜,边安排其他生活起居事宜。
等一切准备妥当,才由助理亲自带领他们二人“进入主卧”。
谢藤所用的词的确是“进入”,而不是前往。
“进入圆塔”的电梯只有一部。入口也不在一楼,而在地下最底层。
他们先通过一楼的另一部电梯,抵达别墅最底层,同时也是圆塔的底部,然后一起前往位于圆塔另一侧,也是唯一能进入圆塔的电梯。
谢藤的面部识别无法启动这部电梯,但他的生活助理可以。
助理陪他们一起抵达电梯所能到达的最高层——“圆塔”实际上的“次顶层”。
闻哲抬起头,环视内部。
这里目测只有5m*5m大小,与“鱼缸”相比着实太过狭窄。参看谢藤平时的喜好,简直就像是格子间。而所谓的“次顶层”,其实是一个没有窗户的高挑封闭空间,足有四五米之高。整层楼除了位于电梯正对面的洗手间,再无其他功能性的房间、陈设或者装饰。
想要去主卧所在的“最顶层”,需要通过内壁上那条醒目的、向上盘绕的木质螺旋楼梯。
又是螺旋楼梯。
跟“鱼缸”的入口一样。
可这里显然区别于那种为了构建安全感而存在的子宫式的结构,是另外一种乍看无法界定,实则需要一点想象才能得出答案的地方。
——囚禁长发公主的高塔。
心下冒出这个联想后,闻哲看谢藤的眼神立刻变得十分微妙。
他来不及问什么,生活助理已经带着团队返回。
他们放下一个置物台,在上面留下平板、矿泉水、冷食简餐、水果、零食、无线磁吸充电器和闻哲没有电的手机与腕表。
看到那些东西的瞬间,闻哲差点怀疑自己和谢藤不是要在这里过夜,而是遭到绑架后被囚禁在这里了。
助理随后又告诉闻哲这里有电话和GPS信号屏蔽装置,只有WIFI能用。如果他想要与外界联络,需要打内线电话找他,等他来接他们,再乘坐直升机离开屏蔽范围。步骤简直繁琐得令人发指。
另外,这里还设置了紧急按钮与呼叫按铃,如果有任何问题都随时联络他。
当然,助理还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他们最好早点休息,因为他明天一大早就会来叫醒他们。
闻哲没有问明天为什么要早起,也没问要去哪里,因为助理全程把所有的注意地事项都交代给了闻哲,就像彻底无视了谢藤的存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奇怪了。
随着助理的离开,唯一的电梯被重新锁定,彻底停止了运行。
再五分钟后,整层楼如同被掐断了电源,即刻陷入一片黑暗。
“不是断电。是与电梯里的安全装置配套的功能。”谢藤在黑暗中握住了闻哲的手,“很快就会有其他的照明。”
他们果然没有在黑暗中等待多久,地上就出现了间隔一段距离就亮起一盏的萤火般的蓝色小灯。
闻哲盯着那些灯,发现到它们与进入“鱼缸”的那道螺旋楼梯上的照明如出一辙,仿佛带有特定的吸引力,让置身其中的人忍不住沿着它点亮的路走去,哪怕它们通往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楼梯很特殊。像是跷跷板。”
谢藤的声音拉回了闻哲的注意力,并及时拦住了他。
“你看,要这样,”谢藤拉着闻哲来到台阶前,松开手,率先走向上几级台阶,然后改变重心,像滑雪那样顺着斜坡滑落下来。
“必须恰好踩在正中间,稳定重心,寻找到维持立足点稳定的位置,这样才能向上,否则就会滑下来。”他边讲解边示范。
一切太过古怪,从塔到电梯,再到食物与水,还有那些小灯与这些楼梯,让闻哲无法判断自己心下盘桓地更多是惊讶还是不解。
他边尝试攀爬边问:“你设计的?”
“我没那么无聊。”谢藤说。
闻哲依旧学得很快,略作尝试后,就掌握了交替双脚重心的时机,适应了这些别出心裁的楼梯。
“适应了之后,还是很有趣的,不是么?”谢藤的声音从略高一些位置传来。
“像一种奇怪的平衡训练装置。”闻哲附和了一声:“是谁设计的?”
谢藤没有回答。
依据前几次的经验来看,一旦对方不回答提问,未必是不愿意回答,很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闻哲需要换一种方法来提问。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攀爬起来会更快。”他说。
“还有一种?我试了很久,只有这一种办法。”谢藤好奇地停下脚步,向下看。
闻哲没有抬头,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谢藤只能看到对方轮廓柔软的黑色短发。
“一个人做不到。”闻哲终于抬起头,用一种相比玩笑更像是顽皮的眼神看着谢藤。
蓝色的灯光从地面升起,映着他的眼睛,声音如同一种诱惑。
“需要我们相互配合。”
“怎么配合?”谢藤更好奇了。
“想试试吗?”闻哲反问,“不过要先滑下去。从头开始。”
反正就算到卧室,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谢藤当然选择了同意。
他们先后滑回到原来的位置,闻哲弯下腰,借着地上蓝色小灯的光亮,仔细检查了台阶,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随即重新直起身,在谢藤好奇的注视下朝他伸出手。
“过来。”他说。
谢藤走过去。
“再近点。”闻哲说,“握住我的手。”
谢藤听话地握住对方的手。
如果这时有圆舞曲为背景音乐,他们就像是身处一场社交舞会中,彼此在步入舞池前互相邀请。
“稍稍侧身。”闻哲说,“站在我身边。对。就这样。”
他边说边握住谢藤的手腕,滑到掌心,侧转,十指相扣;另一手绕过谢藤的腰,把对方拉向自己,直到肩膀相抵才停住。
“照着我的动作做。”
闻哲半侧过脸,不再直视谢藤,而是看向前方。
“配合我的动作。尽量与我步调一致。”
像探戈舞曲的开头。谢藤边想边效仿对方,以社交舞的姿势贴在一起。
“会比一个人攀容易得多?”谢藤从未在床以外的地方跟人如此亲密,只能用提问来掩饰自己略显迷茫地情绪。
“也有前提条件,”闻哲说,“因为我们俩身形刚好差不多,只要能同时站上两端,四个支点会比两个支点更容易保持平衡——好了,准备——开始。”
“好。”谢藤应。
“左。”
闻哲停顿。
“右。”
随着他的声音,谢藤同时迈步。
开始他们的确需要闻哲口中的节奏,但很快就形成了默契。
他们在黑暗中,伴着地面上如同蓝色萤火的细小灯光,在结构古怪的楼梯上,彼此上半身及胯骨相贴,跳起了一只奇怪的拉丁舞曲。
“的确比一个人快多了。”
途中,谢藤陡然开口。
但他想说的并不是这句。
“是那个凶恶的医生老头。”
如闻哲所料,他听到了刚才提问后却没能得到的回答。
“为什么?”他追问。
“让我学会走路。”
“什么?”闻哲不确定自己真的听清了。
“你明明不排斥与我有亲密接触,”谢藤却改变了话题,“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玩情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