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彼端在周遭勾勒出超乎想象的景色。
脚下有堆积如地毯般的柔软落叶,蕨类植物如同千年古木般巨大,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
四周非常闷热,嗅觉里充斥着潮湿泥土的味道,远处有不注意听就会被忽略的细碎响动,佐证着有不少活物正穿行其中,只是不知是人类或是野兽。
屠休屏住呼吸,藏进庇荫处,从枝叶的缝隙中窥视声音的源头。
最先出现的是一件武器。
并非铁器,也不是青铜器,而是嵌在木棍上的石器。
持着武器的是一个黑皮肤的人类,在他身后还有数人……不,他们乍看虽然像人类,却不是后世认知里的人类。
他们的行为和表情过于简单且直接,语言则是陌生音节与肢体语言的组合结构,即便他们已经排列出后世狩猎时才会采用的锥形或扇形队形移动,却依旧无法否认他们外表明显异于现代人类的特征。
他们头颅的形状、五官和毛发的浓密程度等等,看起来都不像是人类,而更接近于猿类。
——人类祖先。
划过脑海的唯一可能让屠休瞳孔微缩。
那么这里是旧石器时代?甚至有可能是没有被后世划进石器时代的远古时期?
无论如何,这里已经处于屠休的知识盲区了。肯定不是他根据闻哲的言辞揣度出来的“那个地方”。
看来要么是长惟的锚记失败了,要么是自己尚未揣度出闻哲究竟锚定了这个时空的什么思想,自然也就看不到后者的身影。
持着石器的人类祖先们很快走远,屠休依旧没有妄动。
没过一会儿,他们果然又回来了。
相比来时的模样,现在的他们显得相当颓丧。
屠休了然地想:他们肯定是部落里负责狩猎的猎人队伍。
没有获得猎物的他们就那样半垂着头,鱼贯过茂密的丛林,逐渐远离了屠休的视线。
等他与他们拉开了足够远的距离,这才谨慎地跟上。
丛林比屠休想象得要小,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边缘。
离开蕨类植物的阔叶遮挡,阳光变得异常刺目。
双眼适应了片刻后,却没有看到绿色的原野。
到处都是因缺水而枯萎倒下的树木残骸,森林覆盖面积正在急剧缩减。犹如大自然给予人类的惩罚。
屠休蓦地一怔,突然抓住了闻哲所锚定的“思想”。
心潮澎湃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差点儿就要放声大叫。
他怀着激荡的心情,通过太阳判断了方向,果断朝北面走去。
此时最早的冰期尚未结束,高纬度覆盖的大量冰层也还没有融化,地球上各片大陆间还有狭长的陆地能彼此相连,因而即便抵达了大陆北方的最尽头,也没有出现一望无际的海洋,只有被陆地分割的“咸水湖泊群”和矮坡般彼此相连的陆地。
在他前进的步伐中,地壳剧烈运动,四季快速交替,温度骤降而后骤升……急剧变化的生存环境让作为人类祖先食物的猎物急剧更少。他们不断扩大着狩猎的范围,但炎热地带的食物匮乏已成定局。
一切如屠休所料。
人类的祖先很快发现了其中与以往不符的规律:降雨连年减少,海平面却在逐渐上升。
这种自相矛盾的状况,就是让猎物迅速减少的原因。
如果继续留在这个食物紧缺的地方,他们整个族群将会灭亡。
反之,如果人类如果还想生存下去,就必须迁徙到其他地方。
意见在这里出现分歧,需要做出相应的选择。
哪些人不愿意离开,就注定会留下来。而那些下定决心前往未知的地域求生的人,则早已经开始做准备。
无以计数的人类祖先最终选择背上他们的石器,追逐着他们的猎物,四散往地球的各个地方。
屠休站在巨石阴影下,目送着人类祖先逐一消失。
尽管他依旧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期,可眼前这些情况已经足够他揣度出那些人类祖先的结局:那些选择留下来的人,将成为了非洲大陆人类的祖先;那些选择离开的人,大部分将会葬身于野兽腹中;仅有一小部分极为幸运的迁徙者,将会成为洒向整个世界并最终发芽的种子……而在这些成功迁徙的人当中,越往北去的人,变化将越巨大。
其中有一支会径直往北,成功穿过整个地中海,再经过数十万年的进化后,会为了适应气候的变化而蜕去黑色的皮肤,拥有截然相反的另一种肤色……
思想产生交集的刹那,屠休如有所感的侧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也在目送那些迁徙的人类祖先的熟悉背影。
屠休来不及细看,闻哲就如有所感的转向他所在方向,害得他急忙蹲下,藏进旁边石块的背面。
他躲什么?
不知道。
为什么要躲?
不知道。
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躲了。
他试着给自己找借口,例如:已经有过许多次糟糕的前车之鉴,他不能贸然靠近对方,更不希望被对方发现自己,否则对方就会排斥,自己则会再度被抛出“域”等等。可惜仅靠借口无法逃避现实,几乎是他刚刚藏好,闻哲已经大步朝他走来,不一会就到了他的面前。
有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的时间里,闻哲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亲眼所见的一切已经容不得他否定。
在这不知长短的时间里,屠休再度被“凝固”在了原地,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能直愣地盯着闻哲,看着对方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那个特殊的带有某种奇特震慑力的笑容。
那种豹子捕猎时的眼神能让旁人无由来惊惧,也能让谢藤无由来亢奋——之前,此刻的他陡然意识到:闻哲这种特殊笑容其实意味着对方早已经将所有事情的可能性彻底拆穿,继而面对一切时才会如此的不屑,自己因此误以为对方是一只可以驯服的野生豹,跃跃欲试地企图驯服对方,直到对方会因自己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就做出超乎激烈的反馈时,他便以为已经驯服了对方。
可惜,那只是错觉。
此刻的他,从看到对方露出特殊笑容的这一刻,他就已经退回到最开始的阶段,并且已经失去了驯服对方的所有可能。
就在屠休恢复了自由行动能力的同时,闻哲也像前几次那样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平静的声音还在不断回荡:
“别跟着我。”
作者有话说:
备注:人类起源非洲仅根据古人类基因学考古这一系。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