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藤竟然一时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可能是卡住对方胯骨将其不断往下按向自己的时候,也可能是手掌摩挲过对方腰侧柔软皮肤的瞬间,更可能是自己在对方身上发出满足喟叹的刹那……
他早就意识到自己过剩的精力和对刺激无穷尽的追求其实是源于心底永远无法满足的空虚。
如同永恒的饥饿。
久而久之,困倦于他就从无关紧要变得形同陌路。
直到闻哲出现。
闻哲只会在必要的时候才扼住谢藤的咽喉来制止他失速的癫狂。告诫他可以癫狂,但不能失速。
他永远能在揣度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时选择驻足回望,用等待来纵容自己的为所欲为,只为了能给自己留下选择余地。
既然任何企图彻底控制他的行为都会让他不惜一切去反抗,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其道行之。
闻哲找对了方法,赠予有限束缚,让谢藤的急不可耐和重复索取都沦为了无关紧要的部分,让他不知不觉变得心甘情愿地走向对方。
他得到了相应的回馈,继而初次体验了无梦的睡眠,再藉由时间的不断延长,彻底沉溺于对方赋予的恩赐。
短短一周,醒来后的谢藤已经养成了不睁开眼睛也会朝身侧摸索,以此寻找闻哲并搂紧的习惯。
他总能成功找到陪伴在自己身侧的那具温暖的身体。
今天除外。
谢藤瞪大眼,分别摸向自己的颈与腕部。
蓝宝石吊坠还在他脖子上,智能表也好好地戴在他的手腕上,可他身旁已经空了。
闻哲没在身边的事实让他惊慌地弹起,霎时像被扼住了咽喉,既无法惊叫,也不能呼吸。
天气已经放晴,阳光透过舷窗,灰尘跟随光线,在半透明的浴室隔门前起舞。
水声迟滞地从浴室里传出,谢藤愣了几秒才捕捉到半透明隔门后的熟悉轮廓。
“闻哲。”他唤。
“嗯?”对方应。
“雨什么时候停的?”谢藤问。
“天快亮的时候。”闻哲说。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谢藤又问。
“大概是做过一次之后,还缠着我接吻的途中吧?”闻哲声音里带着极浅的笑意,“毕竟旅途很辛苦,你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我至少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可你没有。”
藉由互相对话后,谢藤终于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骤松一口气。
这是现实。他笃定地想。昨晚也是一样。
他彻底平静下来,重新仰躺在床上,一度摆成一个“大”字,而后左右翻滚了数圈,才改为趴在床上,小女孩似的托着腮帮,顽皮地踢动双腿。
“怎么了?”闻哲问。
“没什么。”谢藤说。
流水声停止。
“嗯?”闻哲拉开半边隔门,带着满头泡沫,充满警告意味地盯着对方。
谢藤难得乖巧:“我偶尔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是偶尔还是经常?”闻哲追问。
“经常。”
“这是你口中‘会做梦’的另外一层意思?”
“最近是这样。”
“以前不一样?”
“以前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入睡。”
闻哲拆穿道:“以前的你只是享受那种极端疲倦过后突然陷入昏迷的濒死之感。”
谢藤含糊的“唔”了一声。
闻哲摇了摇头:“普通的睡眠都能被你玩出这么多的花样。难怪你周围的人都担心你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玩死了。”
谢藤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弯起唇角。
闻哲无可奈何地叹息,阖上浴室隔门。
流水声重新响起,谢藤恢复了仰躺,直到腕表发出了“嘀”声,他才翻身下床,从墙角的柜子里摸出一套设备,熟练的组装好额外的配件,就地盘腿坐下,转眼就全心投入了“工作”。
门被礼貌的敲响时,谢藤根本无暇去应。
盎撒人自行推开门,把两人份的早餐放在另一端的矮桌上,这才走到一丝不挂的谢藤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你这副精神过头的模样,是一整夜都没睡过?”
“刚醒。”谢藤视线不移的盯着电脑屏幕上,快速敲击的手指也没有离开键盘。
“一共睡了几小时?”助理问。
“我不记得了。”谢藤说,“可能有一整晚。我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真的假的?”助理吃惊不小,“你不会是做梦的时候恰好梦到自己在睡觉吧?还记得入睡前的细节吗?”
谢藤此前的确经常出现这种诡异的“梦中梦”情况,医生只好教大家通过“细节”来判断他是或否真的睡着过。
但昨晚不同。可谓“人证物证俱全”的。
“我真的睡着了。”谢藤真假参半道,“刚好做完一回,我问他‘困了没’,他说‘还好’,我一面吻他,一面在考虑用什么新鲜又有趣的前戏继续撩拨他,打算哄他试个其他姿势,结果连澡都没来得及洗,我就睡着了……”
“停——!快停!闭嘴!”谢藤没能说完就被助理忍无可忍地打断,“你不害臊吗?知道羞耻这个词怎么拼写吗?没有谁想听你们在床上的细节!包括我!”
谢藤不满地抬头扫了对方一眼:“明明是你自己问的……”
“我问的不是这种细节!”助理再度打断并警告,“下次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立刻缝上你的嘴!”
谢藤耸肩摊手,左耳进右耳出,手边工作没停,眼睛却不时瞥向浴室里的轮廓。
助理到底是个喜欢操心的管家,放弃对话后自然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不仅体贴的从柜子里取出两套衣服并排放在床上,还在离开时带走了地上七零八落的脏衣服。
脏脏床单显然折磨了他的眼睛,促使他很快又带着干净的床单回来了。
他边换床单边问:“今天这么早吗?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还好。普通程度。”谢藤说,“已经快处理完了。”
助理明白谢藤口中的“普通”等于别人眼中的“非常”,难免吃惊:“你效率提高了不少。”
“大概吧。”谢藤依旧模棱两可。
“他说你最近没有头疼。应该是环境的原因。昨晚呢?”助理问。
谢藤摇头。
“真的?”助理愈发吃惊,“我以为身处遍布危险的外在环境里,你的大脑就很容易亢奋过头。”
谢藤应了一声,瞥了浴室里的轮廓一眼。他并不担心闻哲听到,可依旧不自觉略微压低了声音:“昨晚差一点儿就发作了。我恢复理智的时候,发现我正在咬他。咬得很重……”
“可头疼没有发作。”助理了然。
谢藤也觉得不可思议:“你也知道我脑袋里装着很多糟糕的东西,小女孩、暴力狂、猎狗等等。我只能尽可能的压制它们,却不能根除。”
助理恍然大悟:“你没有头疼是他的功劳。”
谢藤点头。
“所以你需要他。”助理把刚才随手丢在地上的脏床单捡起来团好,塞进门口的洗衣篮里,视线则不知不觉定在了浴室上,跟谢藤做出了同样无耻的偷窥行径。
谢藤显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却表现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平静。
奇怪,他想,有的时候他的确不希望闻哲被任何人看见,也不想他跟任何人产生瓜葛。但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部分。甚至极其偶尔的情况下,还希望所有人都能注意到闻哲。
恰如现在。
“你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了,得出什么结论了?”谢藤处理完最后一件工作,随即关闭了所有设备,又将它们塞回柜子里。
助理认真给出评价:“身材不错。”
“那是当然。”谢藤一脸骄傲。
“我没说你,”助理不解,“你自满什么?”
谢藤无耻道:“不然以我那么挑剔的眼光,怎么会挑他上床?”
“……”
助理哑然数秒,随即一脸匪夷所思:“难道最应该关心的不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做什么?”谢藤问。
助理不解:“你难道没问过他到底用了什么神奇的催眠魔法,又是如何阻止你头疼,还有他怎么回到过去的?难道你已经不想复仇了……?”
前面的问题谢藤没问过,后面的问题他没兴趣问,只好据实以告:“我不知道,也没问过。”
助理:“……”
“知道什么?”闻哲拉开浴室门,边擦干头发边迟来的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助理来不及说话,就看见谢藤从地板上蹿起来,脱缰野马般飞扑向闻哲。后者及时且巧妙地侧身避开,谢藤踩中了地板上的水渍,没能及时刹车,当即向前踉跄,差点头朝下栽倒。
闻哲只好抓住他的胳膊,帮他保持平衡。
谢藤趁机圈住闻哲的腰,终于成功把对方带进怀里并亲吻了他的唇角。
目的达成后,谢藤不再与闻哲拉锯,挂着一脸得逞的笑容,心甘情愿地被对方推开。
盎撒人半张着嘴,吃惊了好久都挤不出半个单词。
“你去洗个澡。把衣服穿好。我们一起吃早餐。”闻哲先给自己穿上内裤,才抬手揉了揉谢藤的脑袋,“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