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照顾他了?”
闻哲刚拉开船舱门,就听见秋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睡着了。”闻哲阖上门,跨过甲板上的绳索,走向对方,“至少也要一个小时后才会醒来。”
秋嗤笑一声:“你对他来说最大的用途就是人形安眠药吧。”
这是一艘老旧的中型渔船,旗帜在东南亚的国家之间来回更换。
看船员的外表,大概率是中东人。
以前靠海的中东人,一度依靠海珍珠过活。自从中东发现石油后,他们就很少在海上讨生活了。
“叙利亚人。”秋仿佛猜出了闻哲未能言明的疑惑,“石油不属于他们,都被北美的豺狗偷走了。拿不到欧洲难民签证,也没钱偷渡,还在土耳其也混不下去的话,就会四处打黑工讨生活。海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渔民?”闻哲问。
“差不多。”秋半垂着头,双手拢在嘴边,在海风中试图点燃香烟,可惜风太大了,她一直没能成功,“他们平时的确在捕鱼。只是单纯的捕鱼养不活他们的家人。他们急需额外的收入,我正好有个有钱的金主。跟他们一拍即合。”
借着闻哲的阻挡,秋终于点燃了香烟。
“公海是最佳的‘人质’交换地点,船上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人,可以保障‘鱼饵’不死于叛徒或对面大楼射过来的子弹。”
秋说到这里用力深吸了一口烟,终于看向闻哲。
“听说你应急处理得很及时。一般人碰到类似的情况,应该只能尖叫。”
“还好。”闻哲说,“只要他没有彻底的自我封闭,就能通过沟通来解决。”
“沟通?”秋讽刺道,“那就是个不可能出现在突发情况里的用词。尤其对于休来说。”
“或许还有适当的暴力。”闻哲依旧坦然。
“你脖子上的瘀痕是手指的形状。”秋叼着烟重新望向远处,任由烟灰落下,含糊不清地说,“看来他是真的想掐死你。于是你也没让他好过……这其实已经让我非常好奇了。”
“好奇什么?”闻哲问。
“究竟是他突然发疯咬了你,”秋问,“还是你突然发疯咬了他?”
随着风向的改变,烟草刺鼻的味道突然撞在闻哲脸上。
他皱起眉,退开半步,避开下风口,但收效甚微,干脆伸出手,抽走了秋嘴里的烟,掐灭在栏杆上。
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吸烟有害健康。”闻哲一脸坦然。
“我不在乎健康与否……”
秋没能说完就被闻哲打断。
“我也不在乎你的健康。但吸烟有害旁人的健康。而我恰好是个旁人。”
“……”
秋的嘴都没阖上,手已经摸到自己腰间的枪套上,仿佛随时能给闻哲眉心来一枪。
可直到闻哲把视线落到海上,她依旧没有那么做。
“你这个人的确挺喜欢多管闲事的。”秋语气古怪。
“彼此彼此。”闻哲回击。
秋:“……”
她哑然片刻,这才抽出第二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
过了几分钟,她才出声感慨:“你为什么要搅进这件事里?”
“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你。”闻哲反问,“我记得你只能算作他的编外人员,不应该频繁出现。”
“我怎么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吧?”秋说,“多关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算是母性吗?”闻哲追问。
“是有点那个意思。”秋没有否认,“但也不全是。”
闻哲耐心地静待下文。
“就有的时候吧,他会给我有一种还留在那个岛上并且还是那个小男孩的感觉。”秋说。
“就像一直没有长大?”闻哲问。
“那到不是。只是其中一部分被完整的存留下来。像是提前录制好的视频。无论多久都不会改变。”秋拿下嘴里的烟,叹道,“不过,就算我无法下定决心抛下他不管,最近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心无力了。”
“你是那种会把路边捡到的小动物送到救助中心,却绝对不会收养它们的类型。”闻哲说出结论。
“毕竟没有家的人是没有资格去照顾谁的。”秋没有否认,“即便宠物也是如此。”
“你呢?”她问,“你又是个怎样的人,居然能应付得了他?”
“一个普通人。”闻哲给出千篇一律的回答。
“我明白了。”秋却擅自得出结论,“你肯定是个非常麻烦的人。或许比休还要麻烦。”
闻哲礼貌的微笑,接着就抛出了突兀地问题:“他准备从哪里开始动手?意大利?还是德国?”
谢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醒来时,看见闻哲正侧坐在床沿,拿着一柄体温枪瞄准自己的额头。
“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谢藤翻身坐起,发干的喉咙让他声音有些哑,“不是恐惧或厌恶,更像是纵容。”
“你烧退了。”闻哲伸手抚去对方额头的汗水,拧开瓶装水,递给对方,“舒服点儿了吗?或者再睡一会儿?”
谢藤接过来,灌掉大半,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明知道阻断药会让人发烧,”他不满地表示,“还掐着我的下巴,逼我咽下去。”
“那是应急时的必要措施。”闻哲叹息。
“你不咬我就不会……”
“公平一点,”闻哲打断对方,“难道要等你掐断了我的气管,我才能反击?”
谢藤用“哼”声表达了不满,灌完了剩下半瓶水。
“离开都柏林多久了?”他问。
“不超过10小时。”闻哲说。
“血检结果出了吗?”
“都是阴性。”
“那就不用继续吃那破药了。”
谢藤扔开空瓶,径直下床,很快找到了位于门边的背包,迅速剥掉自己那身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换上干爽地替换品,套上鞋子,拉开门,步入走廊。
“人关在哪里?”他边走边问。
“你走反了。”闻哲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反了吗?”谢藤毫不尴尬地驻足,转身的同时也把双手覆在闻哲双肩上推着他向前走,“你带路。”
“你知道这样像什么吗?”闻哲尽可能忍住笑。
“什么?”谢藤问。
“二胡曲二泉映月听过吗?”闻哲反问。
谢藤一愣过后陡然明白了对方的玩笑,干脆闭上双眼,把手伸给对方,表示:“我看不见了!快扶着我!”
“请你用自己的脚走路,”闻哲抓住对方的手后,对方却变本加厉,干脆鄙夷道,“我是扶着你,不是扛着你。”
“我不管!”
关人的地方距离并不远,严格来说也不是牢房,而是船上的旧诊疗室改装的、勉强能算作是病房的房间。设备称不上齐全,干净是唯一的优点。
“吗啡的药效还没过,”闻哲说,“可能要过一会儿才会醒。”
“他的体格不像是瘾君子,肌肉却有明显的退化迹象。看来是近期才染上的毒瘾。”谢藤审视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前不久被自己拆掉四肢的“凶手”,“查到多少背景了?教授那边怎么说?秋和医生的看法是?”
“他出身于西西里,却不属于西西里,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是早年偷渡过来的无证移民的后代。”闻哲边说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谢藤,确定他的确没有什么奇怪的迹象,才继续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家里只有一位母亲。猜测父亲是一代移民,找他的母亲纯粹是为了‘家乡风格’的皮肉交易。
“他的母亲早年就因为生活太过困苦而自我了断了。他当时已经过了能进孤儿院的年纪,只能混迹街头,做些小偷小摸的行当。因此也对意大利市井的门路逐渐数落起来,后来有了一些不错的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