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马为什么害怕?大姐牛怎么了?
马是最敏感、聪明而胆小的动物,它们十分合群,除非遇到危险将马群冲散,不然绝不会单独离群。
小红马早已习惯了将巴雅尔带的队伍当做自己的群落,怎么会忽然自己跑回家?
小红马一进院子就焦躁地围着林雪君转圈,林雪君走到它跟前抚摸它时,从那双漂亮马眼里看到了浓重的惊慌情绪。
即便被抱着,小红马仍旧十分不安,它不断踢踏顿足,前蹄一下一下地刨地,高频甩动尾巴,不时朝后山张望。
抱着小红马的脖子站了一会儿,林雪君忽然转回屋。
背上自己的猎枪,挎上小药箱,她大步赶出院子。
小红马坠在后面胆怯地张望半晌,终于还是跟上林雪君一道往山坡上走。
路过阿木古楞的小木屋时,林雪君让他背上弓箭,带上匕首和镰刀。在山坡处,巧遇带着驻地几条大狗四处瞎跑的糖豆,林雪君一招呼,糖豆便也带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跟了上来。
“怎么了?”阿木古楞拔步紧随,不时打量林雪君严肃的表情。
“上山吃草的动物可能遇到了危险。”林雪君指了指后面跟着的小红马,“它跑得快,又聪明,先赶回来了。其他动物可能还跟巴雅尔一起处在危险中呢。”
“是野猪吗?”阿木古楞眉头下压,也不由得加快了步速。
“不知道,小红马身上没有伤。”绕过后山的农田后,林雪君顺着往常巴雅尔最喜欢走的一条路小跑着寻找,不时喊一声巴雅尔的名字,“野猪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去攻击畜群,巴雅尔体格大,带着小牛时攻击性不弱,野猪没有理由攻击一头那么大体型的带崽动物。”
“我们附近应该也没有熊,总不可能是老虎、猞猁之类的吧?”阿木古楞超过林雪君,在比较难走的路段以镰刀劈开挡路的植物,给她当先锋。
两人一路呼哧带喘几乎跑到圈围边缘,小红马的焦躁情绪忽然加重,林雪君停步凝神细听,隐约间听到了咩咩声。
“那边。”阿木古楞也听到了声音,忙劈开前面的遮挡往那边走。
林雪君警惕地拉住阿木古楞,“我们不了解那边的情况,等一下。”
接近畜群,她反而不敢急了。
在能清楚听到畜群叫声后,她爬树从高处向畜群方向观察张望。
几米外一个低凹处,巴雅尔和它带的牲畜都在,连一只耳小狍子都没跑。
附近没有任何猛兽踪迹,连周围树上也没瞧见可以称之为猛禽的鸟类。巴雅尔停在一棵树下,它的小牛站在它身边低头吃草,四周围着的牲畜看起来都很平静,不像是遇到过危险。
奇怪……
林雪君皱起眉,与爬上另一棵树上观察情况的阿木古楞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下了树,林雪君抚摸过小红马的脖子,不解地问:“你为啥被吓得跑回家?”
小红马仍不安地东张西望,跟那些情绪稳定的牛羊形成鲜明对比。
“走吧,过去看看。”林雪君仍走得小心翼翼。
听到林雪君和阿木古楞踩草走近的声音,几头羊本能地绕向另一边躲避,巴雅尔和另一头大牛转头看见是熟悉的人类,便只哞哞叫两声,并未走动。
阳光从树枝树叶间隙洒在树下庇荫的动物和矮灌木上,斑驳光影闪烁,伴着食草动物咔嚓咔嚓咬断草茎树叶的声音。
已经长大的狍子抬起头,仅有的一只耳朵机警地转向,倾听四野不时发出的虫鸣鸟叫声,以及小兽在森林小径间奔跑的窸窣响动。
两只已经长得跟巴雅尔一样大的驼鹿晃晃悠悠走到林雪君和阿木古楞身边,高兴地仰头呦呦直叫。这么大只了,还喜欢撒娇地把脑袋往林雪君肩颈间热乎处顶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但凡使点劲儿就能把人顶倒的强壮。
林雪君抱住巨型宝宝的脑袋,避开它的角,转头打量四周所有动物,观察它们的情绪、动作和身体。
四周的画面静谧怡人,不见丝毫危机可怖痕迹。
阿木古楞绕着畜群走了一圈儿,既没有看到动物打架撕斗的痕迹,也没有追逐后撞倒植株的场面。连跟着他们过来的糖豆等大狗都表现得很平静,如果附近有危险的陌生野兽,它们不可能嗅不到。
“好像没——”阿木古楞挠挠头,刚想说是不是小红马自己被光影吓到,其实只是虚惊一场,林雪君忽然走到大姐牛身边。
“巴雅尔的腿不对劲。”林雪君蹲身观察期巴雅尔的腿。
大姐牛左后腿一直不时抬起踢蹬,显出不舒服的样子。
凑近查看,便见巴雅尔左后腿膝关节下方有一块肿胀。
“你帮我给巴雅尔做一下简单保定。”
林雪君说罢,阿木古楞立即抽出自己背包里装的麻绳,绑住巴雅尔右后腿又绕过左后腿兜拽住,这样巴雅尔就算因为疼而本能踢蹬,也踹不到医生了。
阿木古楞蹲到林雪君身边,抓住巴雅尔的后腿固定住,林雪君戴好胶皮手套,两个拇指按住肿胀的伤口便往外拨掰。
原本因肿胀而被挤住的伤口露出来,林雪君面色瞬间一沉。
伤口不是刮伤,也不是抓伤撞伤造成的,肿胀的中心只有两个距离较近的、同大小的孔洞。
“怎么?”阿木古楞一边用劲儿按住巴雅尔不让它因痛乱动,一边凑近了也往伤口里望。
“巴雅尔被蛇咬了,伤口肿胀,挤压后流出浆液型血性渗出物……”林雪君倒抽一口凉气,抬起头脸色难看地道:“是毒蛇。”
怪不得其他动物们这么平静,毒蛇受惊后攻击过巴雅尔肯定立即就跑了,其他牲畜都未必知道有毒蛇来过。
小红马肯定是看见了,受到惊吓,这才跑回驻地。说不定如果不是它跑得快,被咬的会是它。
阿木古楞抬头凝了林雪君一瞬,动物不会讲话,不能告诉医生自己出了什么事…原来做兽医,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胆大心细。
“幸亏小红马跑回来,不然等到晚上,巴雅尔恐怕会倒在森林里回不了家。到时候大家见畜群都没回驻地才发现,再上山寻找就来不及了。”林雪君又从阿木古楞的背包里取出一根绳子,扎住伤口上端,结扎防止蛇毒扩散,“需要水。”
“我去打。”阿木古楞说罢便要去打水。
“没有容器。”林雪君拽住他,“我们把巴雅尔带过去吧。”
林雪君牵着仍旧温顺的巴雅尔缓慢地走向不远处溪流,其他牛羊见巴雅尔走动,立即晃晃悠悠地跟上。
转头望一眼沐浴着阳光,随着可靠的大姐牛,无忧无虑在舒适环境里吃草吃树叶的动物们——
如果不是巴雅尔被毒蛇咬,这真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巴雅尔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生死大关,它目光仍旧平和,慢悠悠前进时,还不时回头看看林雪君和它的动物队伍。
头背被摸,巴雅尔甩甩脑袋,朝着人类哞一声,似乎只是同林雪君在丛林中悠哉散步,低声话家常。
手掌扶着巴雅尔宽阔的肩膀,林雪君的心忽然就被揪紧了。
到了溪边,林雪君找了棵距离溪流最近的粗树,将巴雅尔伤口上方绑着的麻绳解开,以防它下肢组织坏死。
等1分钟后,她又用麻绳将巴雅尔被咬的腿紧紧绑在树干上,使伤口暴露出来的同时,这条腿完全不能动弹。
“你扶住巴雅尔,别让它扭转过来,避免别到腿。”林雪君叮嘱罢阿木古楞,便用消过毒的小刀切开了巴雅尔的伤口。
阿木古楞早看多了林雪君动刀的场面,可挨刀的是熟悉的巴雅尔,他仍不免皱了下脸。
手术刀扩开创口后,林雪君伸出拇指从肿胀根部开始,向上用力推挤,使毒血缓慢从扩开的伤口流出。如此排毒的同时,还要撩起河流水反复清创。
巴雅尔痛得一直哞哞叫,但不知是出于对人类的信任,还是不想伤害抱住它的阿木古楞,虽然疼,它竟也没有太激烈地挣扎。
擅长忍耐的牛,可怜的巴雅尔。
阿木古楞环抱着巴雅尔的脖子,手轻轻拍抚它进行安慰。
看着林雪君肃着的面孔,他忍不住捂好了巴雅尔的耳朵,有些紧张地小声问:
“严重吗?”
“不知道……”林雪君没有抬头,仍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蛇毒清理得越干净、越早,恢复的机会就越大。
可他们没看到毒蛇,现在巴雅尔又没有出现症状,连到底中的蛇毒是神经性的还是血循环的都不知道……
“我们山里有土球子,剧毒,不过这种蛇攻击的时候会反复扑咬,巴雅尔伤口上只有一对齿痕,应该不是土球子咬的,应该不会死吧?”阿木古楞用下巴蹭了蹭巴雅尔脖子上的白毛,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有毒牙在伤口里……牛体型大,要想毒倒它需要很大量的毒液,咱们来得及时,机会很大。”林雪君抬头朝着他安抚地点点头,又从药包里取出这个时代被称为‘过锰酸钾’的黑紫色药剂。
空出一个可以盛水的皮袋子,舀了水后滴一点高锰酸钾,摇匀后,林雪君开始用高锰酸钾稀释剂给巴雅尔进行二轮清创。
手挤了一会儿,林雪君皱起眉,还是太慢了,效率太低。
抿唇沉思几秒,她忽然转手从药包最内侧翻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火罐。
“?”阿木古楞疑惑地探头,还没来得及问出为什么要用火罐,就见林雪君取了火柴,抓一把干草点燃后丢进玻璃罐里,接着手捏火罐,快狠准地按在了巴雅尔的伤口上。
感觉到巴雅尔身体肌肉被疼痛刺激得紧绷,阿木古楞忙抱着它一阵抚摸加低语安抚。
下一刻,阿木古楞无需开口问,已看明白了林雪君的用意。
火罐里的氧气被燃烧,不断释放抽吸力,巴雅尔伤口中的毒血‘啵’地被抽出。
效果满意,林雪君快速操作,反复几次,伤口中流出血液的状况终于转好。
她抹一把头上的汗,转头对阿木古楞道:
“卫生员王英那儿有季德胜蛇药,你去取点,得尽快给巴雅尔吃上。”
54年的时候,政ZF府为挖掘民间医药,遍寻名品孤方。因为季德胜的祖传配方名声颇大,当时市领导先后3次跑到破土地庙里找季德胜请方。在旧社会受苦颇多的季德胜毅然献方给国家,祖传六代的秘方终于得以量产。
季德胜蛇药的疗效远超其他种类蛇药,几乎药到病除,又效用广泛,是以流传很广,一直沿用后世。
半年前生产队去场部买药,林雪君提了建议,王英给采购员提单的时候就写上了它。即便不为治蛇毒,季德胜蛇药对治腮腺炎、毒虫造成的皮炎、外耳道炎、带状疱疹也都有疗效。社员在山里、草原上劳作的生产队常备此药总归有好处。
现在急需它救命,林雪君回想起当初自己给王英提建议的事,颇为庆幸。
“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阿木古楞看着林雪君给巴雅尔松绑,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我有猎枪,而且糖豆它们都在这儿,圈围里,不会有其他危险了。”林雪君把巴雅尔的腿从树干上解下来,松快1分钟后又在伤口上部继续做捆扎。
靠着树干喘匀了两口气,她朝阿木古楞点点头,催促道:“时间紧迫,越快些救治,巴雅尔的机会越大。”
“嗯。”阿木古楞又看一眼林雪君,随即撒丫子朝山下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