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活着,就是大自然中一直传唱的赞歌。”
小小的骨片被林雪君用镊子取下,放在阿木古楞递过来的托盘里。
姜兽医一边盯着流血情况准备随时帮忙做处理,一边在脑内浮现出个不合时宜的成语:分头行动。
头骨被取下来的驯鹿,现在是处在‘分头行动’之中了。
他为自己忽然想起的不好笑的成语感到尴尬,默默干咽,轻轻叹息。
林雪君取出玻璃注射器,连接最长的针头,在手电筒打光之下盯了两秒骨片下挤在脑组织中的包囊。
“看到了吗?这个透明的水样肿泡,里面有比芝麻还小一点的白色颗粒。这些都是多头蚴虫卵,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果不小心戳破了肿泡,导致里面的虫卵破出到鹿脑中,再想摘取干净就非常非常难了。每个包囊里大概有一百多原头蚴……一定要小心。”
林雪君让开一点距离,将破开的弹头大小的创口展示给姜兽医等人看。
围在外围的学徒们也立即凑到跟前,有序地排着队观看。
“因为我们的创口开得非常小,包囊体积几乎与创口一样大,甚至可能比创口还要大,为了能够更好地将之取出,所以要先用针管吸出包囊里的液体。”林雪君将手里的针管展示给所有人看,接着仔细地将针头插入多头蚴包囊。
“有乳白色半透明液体流入注射器,这就说明我们的针尖在囊体内。”林雪君小心翼翼地操作,讲解的声音也不自禁变轻变缓。
围观的所有人都不自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害林同志手抖,导致针尖戳破多头蚴包囊。
“根据前人的解剖经验,一个包囊内大概有60毫升白色透明液体,这些都是珍贵经验,必须仔细记住。那么在我们吸走液体的时候,快到60毫升时,抽针筒的动作就更要小心了。如果抽力过大,包囊里已经没有液体给你抽,包囊壁被吸破,也会导致原头蚴顺着破壁流出。”林雪君眼睛一直关注着针管上的标尺,回抽的动作越来越慢,手指轻捏着针管上的玻璃推拉纽,感受着回抽力的细微变化。
当感受到一点不太一样的迟滞感后,她立即停手。
悄悄换一口气,她缓慢退出针头。在针头即将离开多头蚴包囊时,用针头不尖锐的侧壁轻轻向外拖拽一下。
包囊被勾拽出创口后,她立即用阿木古楞递过来的镊子小心翼翼夹住包囊被针头戳洞的部位。
转手将针头递给打下手的樊贵民,她眼睛始终盯着自己手握的镊子头部和包囊夹接的部位,气也不敢喘一下。
第一台手术,她需要提振所有人的士气,也包括自己,做得非常小心翼翼,谨慎地将每一个步骤都按照自己昨晚和今晨反复脑内重复的内容去操作,不敢有一丁点的疏忽大意。
手术台四周静寂一片,除了偶尔响起的书写声音,咕咕沸腾的水声,风吹树枝的沙沙声外什么杂音都没有。
人们听不到别人的声响,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林雪君的动作仿佛被无限放慢,她身体定格般冰冻,只有手指尖有非常细微的向外拉扯的动作。
她小心翼翼地捏着包囊往外扯拽,但凡遇到一丁点阻力都会停下来查看这力来源如何。
是与鹿脑有结构性粘连,还是仅仅与鹿脑、头骨等组织产生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刮擦力而已。
大家过于专注地盯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此刻完全消失。
所有人的世界里都只剩下林雪君手中的镊子,和镊子夹着的逐渐脱离鹿脑的一个小小包囊。
樊贵民从没见过这样精细的手术,在脑袋上开出的微创伤口中,完整地取出一个多头蚴包囊——这台手术如果能传播出去,整个兽医界将受到怎样的冲击?!
所有兽医只怕都会渴望能观摩一台这样的手术吧?如果能参与进来,那将是何其荣耀的事儿!
站在外围只能干一些帮忙递剪刀、消毒刀具针头工作的樊贵民心里一阵阵地懊痛。
他甚至暗暗渴望时间能回到几天前阿依娜他们出发去请林兽医那天,他一定收拾妥当,再冷的天也要跟阿依娜他们一起穿过冰原去接林同志!
有时候,越是为私利考虑,失去的私利就越多。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
风轻轻吹过,扫起林雪君鬓角碎发。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紧张地低骂:讨厌的风,快停下!不要打扰林兽医!不行!不可以!
一片小小的轻飘飘的雪花从红松枝头飘落,左摇右晃地飘向林雪君手腕。
因为过于紧张,望见那片雪花的人心中几乎爆发出啸叫声:不——不要落在林同志手腕上!
天不遂人愿,轻飘飘的雪花偏偏还是落在了林雪君手腕上。
明明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雪花在落上林雪君皮肤的瞬间便被她因为紧张而温度过高的皮肤蒸发成细小的白烟,眨眼消失无踪。
但在紧绷的围观者眼中,那雪花却彷如万金重。他们甚至听到了雪花落下时发出的巨大“噗”声。
那一瞬间,许多人攥紧双拳,后槽牙都要咬崩了。生怕林雪君会被雪花扰得手抖,导致手术前功尽弃。
直到好几秒钟后林雪君动作没有停顿,大家才悄悄吐出憋着的一口气。
忽然,林雪君一直动作细微的手猛一向上提——实际上她的动作仍然很小,但相比之前的来说的确算大一点。加上围观众人神经紧张,是以观感上仿佛看到了林雪君雄浑有力地抬了一下手臂。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待看到林雪君将一个完整的干瘪的囊泡放在一边阿木古楞递过来的木板上,众人才反应过来,林雪君将造成驯鹿生病的罪魁祸首摘除了!
摘——除——了!!!
“天那!”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过于高亢的惊呼。
其他人听到这声音忍不住腹诽:这人完全失去了对自己音调的控制呢,这一声‘天那’未免拔得抬高了。
可当他们自己想要低呼出声时,赫然发现发出的声音居然也比想象中要高一些,且干哑难听。
原来,他们之前过于紧张,连喉咙处的肌肉也因过度的绷紧而微微抽筋了。
零下的温度中,林雪君出了一脑门的汗。
阿木古楞放下木板,立即取出布巾帮林雪君擦汗。她转头抽空朝他笑笑,任姜兽医接手帮忙用生理盐水清洗创口,并在创口内洒了一点消炎杀菌药粉。
林雪君点点头,捏回做好消毒处理的骨片,拉平骨膜后再遮盖圆锯孔。
最后准备接过圆弧形的缝针进行创口缝合。
“用结节缝合法吗?”樊兽医忽地凑前低声问。
“是的。”林雪君点点头。
“我来吧。”樊兽医接过缝针朝林雪君点了点头,他洗过手了,现在状态也不错。开颅手术虽然不敢做,但其他手术也是做过的,外伤缝合方面他的技术还不错。
一台手术如果分成两个兽医去做,最后失败了的话,就很难确定责任。
原本这种大家心里都没谱的开颅手术全由林雪君来做,那么失败了就完全是林雪君的责任。
事实上,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即便很多人都相信林雪君医术高超,也未必就相信她一定能成功。
没见过开颅手术,不了解这种手术原理的人,看到要把鹿头打开做手术,再合上,总觉得是很可怕的事。也难以想象这样的鹿还能恢复如初,毕竟连曹操也不相信开颅手术,哪怕对方是神医华佗。
林雪君很清楚在驯鹿彻底康复前,所有人一定都同时揣着期望和怀疑两种情绪,这很正常。樊贵民兽医自己是医生,他不敢做开颅手术,就代表了他的态度:他觉得这种手术极可能失败。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愿意接过缝针去为患鹿做创口缝合工作,以这样的方式参与进这台手术,帮她分担工作。
也分担了责任和风险。
“你想清楚,如果手术失败,很可能是你的责任。”林雪君表情依旧严肃。
“我,我愿意承担!”樊贵民深吸一口气,令如此年轻的林同志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丢人的事了。他这么大岁数了,技不如人,人品也不如人,但总不能一直没有长进。
林雪君望了他一会儿,转头扫视一眼姜兽医,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几息,她终于递针给了樊贵民。
樊贵民努力压下激动的心情,他表情前所未有地郑重,再次朝她用力点头。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向她证明他之前道歉的诚意,和改正的决心。
林雪君接过阿木古楞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去额头的汗。递还手帕后又接过阿依娜递过来的温热鹿奶,入口醇香,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樊兽医的针法是有讲究的,既足够紧密,不至有细菌从伤口侵入,使伤口更好地恢复。同时每一针又拉开了足够的距离,避免两个针孔在缝合线的拉拽力之下豁成一个新的创口。”林雪君看着樊贵民有节奏地、既快又稳的出针入针,转头向学徒们解释道。
樊兽医之前的行为不说,作为兽医的基础技巧倒是可以的。
大家立即起笔记录,书写后又专注观察樊兽医的针口距离和手法。
又两分钟后,樊贵民缝好了驯鹿头皮上的创口。
将针交给他的卫生员,盯着缝合的创口望了一会儿,在哈斯兽医带着自己的卫生员过来给创口做最后的消毒包扎前,樊贵民忽然抬起头,不明所以地哈哈笑了两声。
其他人一阵莫名,哈斯兽医问他:“参与了开颅手术,嗯?”
“是啊。”樊贵民又哈一声笑,朝着哈斯点点头,转头看向林雪君,高兴地一躬身:
“十月二十六日,兽医樊贵民参与了林雪君兽医针对患多头蚴病驯鹿的开颅手术。林同志……林同志,谢谢你。”
不止感谢她给他这个机会,也感谢她优秀到没见到驯鹿就识破了病因,和她的宽广的心胸。
听到樊贵民的话,四周原本紧张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林雪君裹上阿依娜放在篝火边烘得热乎乎的皮袍子,道:“给患鹿解除保定吧,麻醉汤灌得不多,应该很快就要缓过来了。”
“接下来怎么办呢?怎么照顾啊?”阿依娜一边帮着解绑绳,一边回头关切地询问。
“不要碰触它的刀口,正常照顾就好。”林雪君想了想又道:
“我们动完手术还要在这里呆几天的,一则今天未必能把所有患鹿的手术做完,二则我们会留下来负责患鹿伤口的换药、跟进观察等工作,三则许多患鹿身体内可能不止这一个多头蚴包囊,说不定脑袋里面就还有其他部位存在病灶,很可能需要二次手术、三次手术。”
以往记载中,连续做三四次开颅手术才彻底康复的病畜也有。林雪君还听说过一头12岁大牛反复治疗不见效果、建议淘汰,之后进行解剖检查,才发现小脑中寄生24个包囊。
“好的。”阿依娜认真点点头,在哈斯兽医的帮助下,将大驯鹿搬下手术台。
大驯鹿果然已经开始恢复神志,虽然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但已经能自己走了。
阿依娜本来想找两个青年将大驯鹿抬到挡风棚外围,见大驯鹿自己能走,便只是扶着它头顶的一只角牵引着它摇摇晃晃往外走。
路上遇到的所有围观社员都自觉地让路,他们盯着做过开颅手术大驯鹿,眼神中竟生出敬意,仿佛做过开颅手术还能活着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快走到外围棚圈的木柱时,阿依娜怕它又去撞木柱碰到伤口,伸手想去拦一下。
却不想大驯鹿不等她拦截,自己已转头站好,不仅没有呆滞地走直线撞墙,更没有向左转圈。它只是在木桩前停下,有些头痛地甩了甩脑袋,便转头用自己那双黑黝黝的、宁静的眼睛,戒备地扫视数量过多的人群。
阿依娜“啊”一声急促低呼,盯着驯鹿的眼睛逐渐染上喜意,她抬起头惊喜地望望四周看过来的陌生人,高兴地大声道:
“它好了!它不转圈,也不撞墙了!”
朝克挤开人群,跑到大驯鹿跟前,拳一张,掌中的一把苔藓松散地展示在大驯鹿面前。
大驯鹿又戒备地看一眼周围,望了望朝克和阿依娜,似乎认出他们是谁,不再戒备,慢悠悠朝前走一步,低下头,毛茸茸的大鼻子左右扭动着嗅了嗅,便温顺地从朝克掌心叼起苔藓。
望着它慢条斯理地咀嚼,朝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顺着他皴红的面孔往下流。
泪水冲刷走他所有恐惧,将他心间的希望彻底点燃,烧起熊熊火焰。
他抬起头望向阿依娜,黑葡萄般的眼睛被泪水打湿,更加明亮,“它吃草了!”
“太好了,太好了。”
“奇迹发生了!”
“天呐,它不仅挺过了开颅手术,还开始吃草了。”
“下了手术台立即就能走路,能吃东西!天呐!天呐——”
“竟会立即康复……”
人群中惊异的声音越来越大,许多人仰头向长生天祈祷,以宣泄心中激荡的情绪。
许多连开刀手术都没见过的人,在这一天不仅知道为了治病连头骨都能被锯开,还见证了立竿见影的神奇疗效。
对于几位连字都不认识的老猎人来说,真如见证了神迹一般。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驯鹿,看着它虽然踉跄却走得很稳很好,没有倒下。它吃光了朝克带去的所有草,没有倒下。它转头顺着围栏漫步,似乎想要寻找出口,远离这些令它紧张的陌生人,走了十几步了,仍然没有倒下!
忽然,大家终于明白过来,驯鹿不会再倒下了。
它不会离开,可能还要在部落里,陪伴着族人们度过许多春夏秋冬……
它真的好了!
不是回光返照,不是幻觉!
将白发梳成小辫子盘束在皮帽子里的老人满脸热泪,他们向天、向火、向参天的神树致意,转而又朝向林雪君。
不善言辞的害羞的老人们没有像老族长那样直接走过去与林雪君握手,而是站在四周,默默地朝她行礼,对她如对待天火树风等自然神般,静默地行礼,充满敬意地感恩与祈祷。
大自然馈赠了他们生存所需的一切,在灾厄想要夺走他们的驯鹿时,林雪君同志从灾厄的手中夺回了驯鹿的生命……
樊贵民望着这一切,眼眶发酸,竟也悄悄落了泪。
“林同志——”他转头看向林雪君,彻头彻尾地拜服。
望着已行走如此的大驯鹿,朝克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忽然穿过人群跑向林雪君。
他轻轻抓住她的袍子,在她低头望过来时汪着满眶的泪,可怜地恳求:“也救救恰斯吧,求您也救救恰斯吧。”
老族长和林雪君一同转头,望向等候做手术的患鹿中那头纯白色的、仅在毛茸茸的鼻子嘴巴处有一团浅灰色短毛的小驯鹿。
它呆立在原地,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可在阿木古楞伸手触碰它后颈时,它仍会本能地转头用鼻子去蹭阿木古楞的手——
疾病夺走了它的灵气与生机,却没有夺走它对人类的信任。
林雪君朝着阿木古楞点点头,阿木古楞嗯一声,按照小驯鹿的体重调配了适量的麻醉散,在姜兽医的帮助下为小驯鹿灌下药汤。
天空中悄悄飘起小小的雪花,林雪君抬头看了看天,鼻尖落了一丝湿凉。
再低头,她将暖烘烘的袍子交给阿依娜,对朝克道:“我答应过你,会尽力的。”
下雪了,得加快速度,趁天色转暗转冷之前多做几台手术才行。
戴上胶皮手套,林雪君再次走回手术台。
围在四周的众人也终于从做完手术的大驯鹿身上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手术台边、眼神坚毅的女兽医。
子佑人公社的笔杆子文员冻得抽了下鼻子,跺跺脚,搓搓发僵的手指,他在左手捧着的纸张上笨拙地书写:
【林兽医还来不及品尝第一场手术成功的成就感,已沉心投入到第二场手术之中。
在学员眼中,她是技术高超的师长。在我看来,她是可敬的劳动者,是专注而投入的楷模。而在那哈塔部落的族人眼中,她却是救苦救难的恩人,是妙手回春的奇迹赐予者。
这份与兽为伍的工作,因为动物们口不能言、手不能书,而缺少了唱诵赞歌的群体。听不到驯鹿的感谢,得不到牛羊的报恩。不似拖拉机手轰鸣驰骋那般威风,不似钢铁工人那般激情昂扬,但终于,我们还是看到了她。
感动于她,震撼于她。
一把手术刀,一个自制的弹头圆锯,她直面死亡,挥刀舞针与之对抗,未曾退缩,勇往直前。
在大捷的号角中,在其他人的欢呼中,她已再次冲锋。从落在她眉峰处的那朵雪花中,我读到了她拼杀时的锋芒;在她那风也吹不皱的笔直唇线上,我读到了她必胜的决心。
风雪中,我们每一颗心都为这场生命之战而激越蹦跳,我们每一升血都为她的‘尽力’而滚烫燃烧。
耳边忽然传来那只刚从生死关折返人间的大驯鹿“呦嗷”的叫声,那穿透整片森林的空灵而悠长的鸣叫,令我们所有人回首侧目。‘生命’的重量忽然给与所有人灵魂以冲击,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真是奇怪,刚刚大家欢呼时我都没有哭,这时候却忍不住了。
我久久地望着那只驯鹿,看着它恢复力气后再次仰头呦鸣,忽然明白过来——
哪需赞歌与颂扬?
它还活着,它悠长有力地唱鸣,它充满生机的奔跑,已是最好的赞美与颂扬。】
文员抹一把眼泪,望着驯鹿,忽然低头将自己前面几段文字通通划掉。
在‘那几声鹿鸣’以及‘此刻难以言表的情绪’面前,那些堆叠的辞藻,都显得矫揉造作了。
他皱眉遗憾自己文笔不足,落笔写下【呦嗷】两字怎能传达‘得救后大驯鹿那声声鸣叫’给人带来的震撼?
就算他回到张社长办公室里学着驯鹿的样子给社长“呦嗷”两声,只怕也难以传达他此刻灵魂深处所受的震撼吧。
他这一趟注定无法完成张社长交代的任务了,他,他做不到张社长所要求的“完整记录你看到的所有、感受到的一切”。
捏着手里的铅笔,长长叹气,他真的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