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觉得…园长他…好像快要晕倒了。
因为昨天下了雨,今天狮园里也还有些泥泞。
雄狮见闯入狮园的‘怪物’已离开,踟蹰几息后便又垂头往回走,眨眼睛又到了遮阳棚下,寻个舒服位置,懒洋洋地卧下去了。
“钱园长,请安排给雄狮打麻醉吧,得把雄狮运出来,寻个合适的地方——”林雪君嘴上跟钱园长讲话,脑子却已经开始思索治疗需要的工具和手续。
“哎?到底什么病啊?”钱园长瞠目,忙不迭地追问。
“啊……”她还没告诉大家吗?恍惚了下,林雪君从自己脑内已进行一遍的治疗流程中回神,怔了几秒才道:“它下巴掉了。”
“?”
“……”
众人齐刷刷愕然望着林雪君,仿佛都听不懂她的话了一般。
好一会儿后,钱园长才猛抽了一口冷气,惊讶道:“啃牛骨头啃的?”
“应该是。”林雪君点点头。
“啊!”饲养员兼兽医卫生员小波终于反应过来,猛拍一下自己大腿,低呼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怪不得它一直张着嘴,原来不是热得喘——”
他又猛拍一下自己脑门,到底是学艺不精,脑子也有点不灵活,他真是一点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
怎么……居然……
“啧!”小波不禁又啧一声,真是没想到,光考虑生病了,哪成想是……哎呀!真是!
“啊啊啊,是是!”卢大春也恍然大悟,惊声道:“我老舅啃骨头也掉过下巴,坐马车去隔壁生产队找老中医帮忙正骨回来才能讲话。之前那几天可把他饿坏了,之后好长时间都不敢啃硬的东西,花生瓜子都不吃了。”
“哇,不愧是兽医,给我看了半天都是白看。”满达日娃方才也盯着看了半天,思考了半天,完全没看明白。
这也就是林雪君吧,瞅几眼就诊断出来了。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之前遇到过牛、猫、狗下巴脱臼的情况。”林雪君前世在动物医院实习的时候,猫狗下巴脱臼都遇到过,在牛场里也听说过有牛下巴脱臼,是以虽然第一次看到狮子脱臼,但瞧见这症状,也就明白了。
在猫科动物里应该也不算很少见的病,尤其是宠物猫。野外狮子打架,应该也常有下巴受伤的情况。
林雪君长吐出一口气,自己也不禁摇了摇头。
来动物园给狮子看诊,真有点赶鸭子上架,但幸好似乎不是什么大病。
“打麻醉,把雄狮运出来,需要胶皮手套,消毒清洁的地面环境,要一根消毒擦拭过的……大概得是擀面杖那么粗的棍子,随便找根结实的大小合适的树枝就行。还要绳子,就算打了麻药也得给狮子做一下保定工作。”毕竟是狮子,万一麻药过期了之类,她正举着棍子把着狮子的巨头给它找咬合呢,它忽然醒了,嗷呜一口,她可受不住。
“再准备点消炎药吧,它这么张着嘴掉了两天了,多少也会有点炎症。再煮点盐糖水,它两天没进食水,现在身体状况肯定也不太好,得给它恢复下。”
“好的。”小波应和一声,不用园长开口,已主动跑去找其他饲养员帮忙为林雪君接下来的治疗工作做筹备去了。
站在不远处的游客脸上已露出兴奋表情,跃跃欲试地凑过来问:“能看一看这位兽医同志给狮子治疗的场面吗?”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次给狮子推下巴这种事儿啊?!
千载难逢啊!
想看……
“……”钱园长。那就是另一个票价了,“当然不行。”
…
饲养员用肉食吸引走雌狮和小狮子,走进狮园很容易便用麻醉枪扎晕了本就因为不舒服和饥饿口渴等原因没什么力气的雄狮。
等到药劲儿上来,穿着厚衣裳的‘怪物’饲养员们颠颠小跑冲进狮园,以迅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抬狮腿,掉头快跑着将雄狮抬出狮园——仿佛一群奇装异服的偷狮贼。
“!”游客眼睛冒光:看不到给狮子治疗,光看偷狮子也还行。
可惜游客们追随‘偷狮贼’和威信全无、被抬走的雄狮跑了几步,饲养员们就拐向了建在不远处的兽医站,人和狮子都消失在大铁门内,再瞅不着热闹了。
…
狮子虽大,好在兽医站的地面也够宽敞。
小波在地上铺上了大布单,室内里里外外都喷洒了来苏水消毒。
两个饲养员脱掉防护服,用绳子给狮子做好保定。
小波给林雪君准备好一件全新的白大褂和一双胶皮手套,见林雪君需要打下手的林春桂及卢大春,眨眼又掏出两套旧的白大褂——真富。
林雪君系好白大褂的扣子,爱不释手地抚平衣褶,很想顺走一套。
大家都穿戴整齐后,全站直了齐刷刷看林雪君,等她的调度。
林雪君照旧先给狮子做好全面检查,确定它心率、肺音等全都正常,又给它测体温,做了遍全身检查。
拎起狮子尾巴,她盯着雄狮后部如小猫咪般挂着的两个毛团蛋蛋,和菊口……犹豫了几秒,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光中,将手指并在一起,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
“嘶——”
“啧——”
“嚯——”
在林雪君有生之年居然也给狮子做了直肠检查的同时,围在兽医站屋外院子里隔窗隔门探看的模范们,也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了别人插狮子菊花。
人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林同志这……虽然还没摸到老虎屁股,但狮子屁股不止摸了,还……还……唉!
能触摸到的大猫体内脏器都没有红肿、黏连等不正常状况,表情淡定实则内心不平静的林雪君缓慢抽出手臂,清洗过后,转头对一脸痛苦的园长和饲养员们道:
“肠胃没问题,体温正常,肺音心音等都没有毛病。”
“嗯嗯。”钱园长点点头,后退一步又紧张地看着林雪君走到狮子头脸前方。
林雪君蹲身先照着雄狮毛发浓密的脑袋脖子撸了两把,才面不改色地将双手扣在狮子颌骨两侧。
低头凑到狮口前,内里牙齿只有一些正常的磨损,并没有崩掉或其他牙齿和口腔问题。
林春桂望着林雪君往狮口凑的动作,即便狮子现在被麻痹了,他仍忍不住心跳砰砰加速。
雄狮体型和利齿带给人类的紧绷感是天然的,哪怕它睡着,余威仍在。
实在是……太刺激了。
站在林雪君身边随时待命的卢大春只觉得浑身汗毛一根根往起竖,后脑勺直发麻。
亏林同志还能专注给狮子看病,没哆嗦都算她胆大的了。
听到身边人悄悄抽冷气的声音,林雪君收回凑近狮口的脑袋,扣在狮子脸侧的手指顺着错位的下颌描摹轮廓,寻找关节错位的位置。
摸到问题所在后,她又将手指插进狮子厚长的毛发,仔细触摸辨认,沉心感受了好半晌,才将拇指托在狮子下颌下方,顺着下颌的运动轨迹尝试向上托推。
狮子下颌的合动幅度非常小,显然是卡住了。
林雪君微微皱了皱眉,又尝试下拉狮子下颌,完全拉不动。
颧弓下方能摸到凸出的下颌关节突,后面有凹陷……
不是掉了,没有骨折等症状,也不止是脱臼。估计是它走神状况下啃骨头,一下没用好力,被别住后受痛,大力挣扎直接把下巴别错位了——下颌骨双侧脱位后错位。
“有冰袋吗?或者冷水袋之类能帮狮子冷敷的东西都行。”林雪君抬起头,“一会儿给狮子下颌复位后,得给它冷敷一下,不然周围组织肿胀和疼痛会很严重。”
现在就肿着呢,再把下巴掰下来推回去,一切疼痛肿胀等症状都会加剧。
“我这就去准备。”一位饲养员只得舍下给狮子推下巴的场面,转出去打深井水给狮子做冰袋。
林雪君让小波将狮子绑成侧躺,接着单膝跪在狮子头边用力拉拽狮子下颌,企图将狮子错位的下巴拽脱位。
奈何使了几次力都没能达到效果,她擦了擦汗,转头喊了卢大春和林春桂过来,低声叮嘱了几句后,便带着他们一起使力拽狮子下巴。
林雪君交代过后,他们无论是手法还是用力的方向还是节奏当然都是有序的,但看在周围人的眼里可不是这样。
钱园长一手掐腰一手捂着嘴和下巴,焦躁又害怕,他只觉得林雪君带着俩男同志对着狮子脑袋就是一通胡搞,生怕她把狮子搞坏了,想制止。奈何理性又明白毕竟是能来呼市领奖的优秀模范,又是在报纸上刊登了好多专业文章的兽医,肯定不会乱来,于是进退两难,围观得很是煎熬。
兽医站院子里的模范们倒是很兴奋,虽然他们也不由得呲牙咧嘴,可谁也不舍得闭眼。抱着狮子脑袋脖子,对着狮子嘴巴一通拖拽,使劲儿使得脸通红、满头冒汗——这画面实在精彩,好看得眼也不眨。
林雪君同志的头凑在狮子脑袋边,对比之下她头脸可真小啊,感觉狮子只要一张嘴,就能把她生吞了……
围观的孙主任忍不住紧张,她搭在窗台上的双手不自禁攥成拳。这帮模范可都是她带着的,大家的安全都得她负责,林同志可不能出一点事儿。
口干地砸吧了下嘴,孙主任深吸一口气,就……觉得更刺激了呢……
“能行吗?”看着林雪君拽了半天,钱园长终于忍不住了,弯腰凑近了干巴巴地问。
他虽然心里是很慌张、担心了,又怕自己多嘴让林同志觉得他是不信她的能力,便问得小心翼翼,声量都低低的。
林雪君却如实摇了摇头。
“……”钱园长眼睛瞬间瞪大,咋的?完了?真治不了?
“拽不动,得踹。”林雪君叉着腰站起身,擦一把汗,喘上两口气,便又蹲回去,抬头叫块头大、硬底穿皮鞋的卢大春站起身。
“我这样把着,你从这个角度往这个方向踹。别踹牙齿和牙床,踹这里硬硬的骨头,知道了吗?”
卢大春聚精会神地听,紧张地看看林雪君,“你再说一遍。”
林雪君于是连比划带讲解地又介绍了一遍,卢大春这才干咽一口,点头表示可以了。
林雪君又喊林春桂骑跪在狮子颈部,不要卡到狮子肢体和脖子的情况下,帮她从上端扶稳了狮子脑袋,要保证卢大春踹的时候,狮子头部稳稳地被固定在原处,不能挪动。
林春桂表示明白后,林雪君接过小波找到的一个厚垫子,垫在狮子头脸下方,这才深吸一口气,对卢大春点了点头。
下一瞬所有人都耸起肩,不由自主地后缩脖子——
只见卢大春抬高腿,开始在林雪君的指挥下,一下一下地踹起狮子下巴。
豆大的汗滴顺着钱园长的脸哗啦啦往下淌,卢大春第一脚下去,他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小波悄悄走到园长身边,轻轻托住园长的手肘,他觉得园长……好像快要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园长:还不如晕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