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宁嘉青不回海边别墅住,家政阿姨带薪休假回老家住了几天。
等宁嘉青回来后,周日她起了个大早,打算去市场买新鲜的斑斓叶做糕点吃。斑斓糕味道淡,甜度低,是他愿吃的为数不多的甜品小食。
她洗漱完提着帆布包出门,却发现宁嘉青起的比自己还早,正准备出门。
看他白短袖黑运动裤,头发随意,腕间也没戴表,不像是去公司的意思。
她没忍住问:“今天是星期天,起这么早是有事情吗?”
宁嘉青“嗯”了一声,也没告诉她是什么事,只说中午不回来不必给他留餐,便开车走了。
从市场回来,家政阿姨把瓜果蔬菜洗净分类。又把买回来的斑斓叶趁新鲜剪短搅碎,放置沉淀备用。
趁今天家里没人,她决定做个大扫除,把家里的死角清理干净。
等打扫到宁嘉青的卧室时,家政阿姨一惊。
只见书桌底下、上面,摆满了书。有敞着的,合着的。旁边还有个黑色的笔记本,记着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要考博士吗?”
阿姨一边整理一边观察,发现这些书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养花种树的,另一类是家庭护理的,她也没搞懂这究竟是想学什么知识,这两种书有什么关联。
下午五六点钟,宁嘉青开车回来了。
家政阿姨坐在客厅宽敞的茶几前,把做好的糕点一一放在紫苏叶上。
只觉着他一进门,一股异味传过来,斑斓的清香都冲淡了几分。
“这什么味啊?”
宁嘉青一顿,拽着衣服低头闻了闻,撇头问她:“还能闻见?”
“是有一点怪味,你这是——”
话还没问完,宁嘉青快步回了卧室。
再出来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他穿着睡衣,发梢的水还未干,看样子是洗了很长时间的澡。
宁嘉青走到阿姨身边,问:“还有味道吗?”
“这回没了,你白天是去干什么了?”
“有点事情。”他看着满茶几的糕点,有一部分被装进了打包盒里,问:“怎么做了这么多?”
“正好给街坊邻居送送。”像是想到什么,家政阿姨有些可惜地说,“闻先生还挺喜欢吃这斑斓糕的,现在也见不着面,不知道他住的那边儿有没有卖的......”
宁嘉青低头盯着这糕点两秒,说:“我去送。”
“现在吗?”
他点头,往房间走,“我去换衣服,阿姨你给他装好吧。”
家政阿姨给闻珏装了两盒斑斓糕和马蹄糕,又拿了包前几日晒得香蕉干,顺便摘了几提庭院里结的蛇皮果。
她装进帆布包里,递给在玄关处换完鞋的宁嘉青,“有点沉,轻着点放,别把果子压坏了。”
看着他一身利索衬衫西裤,宽肩长腿,相貌白净,打趣道:“打扮的这么帅,不知道还以为去见女朋友呢。”
宁嘉青接过东西,唇角微微扬了下,“说不准。”
到疗养村时,闻珏正在靠着栅栏门的石桌前摆弄着什么,走近一看是喷药的塑料壶,旁边放了几包药粉。
见宁嘉青推门进来,闻珏往壶里倒着水,问他这个时间过来有什么事。
宁嘉青提了提手中的东西,“阿姨叫我带给你。”
说完,他兀自进屋放到吧台。出来后又拿过闻珏手里装着杀虫药的水壶,蹲到几盆月季花前。
戴上一次性手套,将药水洒在手指上。随后翻过叶片,露出覆着蚜虫卵的叶片背部和茎。
宁嘉青动作轻微地涂着药水,表情认真:“这些月季的月份不够,即使药浓度很低,直接喷药也会烧了顶上的嫩叶。”
“......你怎么知道这些?”
宁嘉青轻哼一声,“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他转头看向闻珏,眉眼间些许得意,“就算你把你的这些花花草草都交给我,也保准给你照顾得好好的。”
闻珏无奈一笑,轻轻叹了口气。
“总算在你脸上看了点笑容。”宁嘉青起身,将手套摘下扔进垃圾桶,颇有底气地说:“又是送东西,又是帮你捣鼓花的,肚子还饿着,不留我吃顿晚餐?”
“我已经吃过了。”闻珏顿了顿,说:“有想吃的吗,叫外送或者我做都可以。”
对方故作认真的想了几秒,果然说:“想喝你做的糖水。”
家中没备雪梨,闻珏放了几颗刚带来的新鲜蛇皮果。
蛇皮果独特的香甜味,比预想中更加适口,省去了放冰糖这步。
他又烤了两个贝果,切开抹上芝士和牛油果,放在了餐盘中。
做好之后让宁嘉青来吃,对方一点食物没剩,吃完自觉地把餐具放入洗碗机中。洗好消毒后,倒扣在餐具架上。
期间闻珏一直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
面前茶几上摆着的唱片机,缓缓流淌着经典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
余光里人影过来,紧接着伸手夺过他手里的书,塞上书签放到桌面上。
闻珏微微抬眉,“做什么?”
只见宁嘉青单膝蹲在沙发前,将他腿上盖着的薄毯掀开,骨节分明的手有轻有重地按着:“我最近新学了一套按摩手法。”
“为什么要学这个?”
低着头的宁嘉青,能清晰地看到一截高挺笔直的鼻梁,一直到鼻尖没有一毫米多余的弧度。
深邃的眉眼很是认真,声音稍显愉悦:“追求你的手段。”
此时柔和细腻的曲子,在沉稳迂回中来到高潮。
寓意着塞浦路斯真诚炽热的爱打动了爱神阿芙罗狄忒,赐予了雕塑生命,让这位国王得以与心爱的少女共度余生。
等曲子接近末了,闻珏才轻声说:“是从滕小姐那里学来的吗,她是个很不错的医生。”
手上动作一顿,宁嘉青突然觉得音乐刺耳。
回头看向茶几上的唱片机和旁边摆着的一摞唱片,眼睛微微眯起,问闻珏:“陆炡告诉你的?”
闻珏没否认,拿开放在自己腿上的手,“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没有任何感觉。”
他看着宁嘉青,唇边带着笑意,“滕小姐性格不错,也很有能力,是个很好的选择,要把握住。”
宁嘉青伸手将唱片机的唱针拨开,脸上明显带了愠意,沉声道:“你连问都不问,就这么想我的?”
刚想继续说,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宁嘉青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看向闻珏。而后站起身说了句“晚点跟你解释”,边接着电话边往外走。
在玄关处换鞋时,听见他喊了声“滕雪”,随后关上门离带走所有声音,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闻珏静止片刻,平静无事地拿回书,继续翻开来看。
墙上的复古挂钟默默无闻地运作,严谨古板的走针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只听客厅一声叹息声,闻珏合上书放回了桌上。
关上水龙头,宁嘉青从康养院二楼的洗手间出来。
挽起的袖口被水浸得湿淋淋,白衬衫胸襟上一大片污渍。即使拿消毒水反复擦过,也消不掉异味。
滕雪穿着白大褂,正站在走廊等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她看着宁嘉青的衣服,有些心酸地笑着说:“看来又得报废一件衣服。”
宁嘉青接过纸杯,坐在不锈钢的长椅上喝了一口,“习惯了。”
滕雪跟着在旁边坐下,打趣道:“下回来记得穿件便宜的。”
虽然她口吻调侃,眼里却充满佩服。
换做十天前的她,绝对想不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天在音像店名为相亲的约会,宁嘉青告诉了滕雪他真正的目的。
因为偶然看到青藤基金会的宣传手册,注意到面向截瘫患者的公益项目,宁嘉青主动提出要赞助。
为提高企业形象,做慈善事业是常规操作。看对方态度真诚,滕雪提供了几点建议。
其中一条是可以选一位企业代表,亲自来院里接触患者,体验工作。不过做做样子即可,院方会拍摄加进宣传片里。
宁嘉青同意了。
然而令滕雪想不到的是,会是宁嘉青亲自来康养院。不是摆拍作假,而是换上制服,跟着院里的护工从基础学起。
不仅周末会来,工作日的晚上也会抽出一到两个小时来照看患者。
两小时前,病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一位阿尔茨海默病引起的重度失智症的老人,最近由宁嘉青临时负责。
今晚突然发病,疯狂喊叫、控制不住地哭闹,大小便失禁了一轮椅,值班医生过来打了一定镇静剂都不起效。
考虑到老人还患有心脏病,不能使用太多药物加重负担。老人的子女将她送到这里后,除了缴费续住几乎不来,也联系不上。
滕雪思忖片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宁嘉青打了个电话。谁知他一刻也没耽误,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正装。
宁嘉青丝毫不顾恶臭的污秽,极力地安抚老人。因为情绪激动、动作幅度太大,还被老人吐了一身。
好在最终也算是安定下来,宁嘉青帮她清理干净,换上成人纸尿裤和干净的衣服。又在床边守了一会,等着老人睡着才出来。
一旁协助的护工都敬佩不已,也很纳闷身家过亿的富豪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说是为了企业形象,但又根本没有摄像机记录。
滕雪也好奇,问他:“你不会觉得照顾瘫痪的老人很麻烦棘手吗?他们的子女恐怕都没这样的耐心。”
宁嘉青喝了口咖啡,平静地说:“那时我妈妈尿毒症末期溃烂在床上,我没有机会亲手照顾她。”
滕雪哑声,对于宁嘉青的出身略有耳闻。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所以你是出于对母亲的愧疚,才来这里做事的吗?”
而宁嘉青却摇头,沉默片刻,“是因为害怕。”
“害怕?”
他应声,抬头看着窗外黑夜如墨,声音低了些:“害怕那一天如果真的来到,我照顾不好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