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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又见宁嘉青

心痒 白色的柴犬 2840 2024-08-06 08:31:31

身后的轻声呼唤,拽回闻珏的思绪。

他伸手按下眼前木制昙花的开关,冗长的回忆与黄绿色的灯光一齐关灭。

年轻护工裴安,微微侧了下头,示意桌上的药片和水杯,“闻先生,该吃药了。”

闻珏应声,推着手轮圈停在桌旁。

用搭在颈间的毛巾擦了下滴水的发梢,伸手拿起堆满透明盒的药片,仰头就着水送入咽喉。

裴安瞥过书架中央的正方形玻璃罩中的假花,自第一天任职看护,便注意到这件工艺品。

手工制作得并不精细,闻珏却爱护有加。有时坐在书架前,一看就是一下午。

裴安想大概是睹物思人,但他从不过问闻珏的私事。

服完药,裴安收拾好托盘,走时说:“湿着头发睡觉对先生的身体不好,我去拿吹风机过来。”

闻珏含着药点头,门关上后,眉间皱痕不禁加深。

一顿药最少服用八九片,一日两次。吃了将近两年还是不习惯,只得一片一片往嘴里送。

刚才有片药粘在上膛,此刻苦味挥发出麻了半个口腔,喝了大半杯水才稍稍缓解。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倏然亮起,右下角有FaceTime提示,来电人是陆炡。

闻珏放下水杯点了接听,加载两秒后画面中出现人像。

自两年前陆炡被内部处分后,他主动请辞检察长一职。

陆炡从政的父亲勃然大怒,亲自插手将人遣回国。

彼时内陆有个县城的检察院,地方偏僻,黄沙漫天,连续几年无人报考。

干脆把陆炡送过去,好好磨一磨这一身的尖刺。

当时陆炡把闻珏送到加州,一切安排妥当后,说一有空就飞过来看他。结果因为身份问题,被限制出入境。

这两年陆炡的变化,除了受气候影响,比在新加坡时皮肤糙了点,黑了些,最大的就是他通话视频里的背景。

以前连块地毯都追求意大利纯手工羊毛,现在桌边赫然摆着个磕凹的不锈钢保温杯。

等陆炡看清视频里的人,浓密的眉拧起,“这才一个月没见着你人,怎么瘦成这样?”

闻珏向后捋了把额前的湿发,尽量离屏幕远些,显得脸颊没那么瘦削,“最近白天热,没什么胃口。”

“那也得尽量吃,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你的身体——”

“好。”闻珏笑得无奈,适时打断陆炡的长篇大论,耐着性子说:“明天就让营养师加餐。”

卧室门被敲了两下,裴安拿着吹风机进来。

闻珏让他先放在桌上,他抿直唇角走过来,正巧入镜与屏幕上的陆炡的对视。

打扰到两人的通话,裴安微微颔首以示歉意。随后看向闻珏,语气礼貌而稍稍强硬,“闻先生,您感冒刚好,还是多注意身体。”

闻珏只好让陆炡稍等片刻,用几分钟时间吹干头发。

再回到屏幕前时,对上陆炡玩味的表情。

“这是照顾你的男护工,长这么嫩?”

“嫩”字咬得音稍重,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颜色。

闻珏觉得甚是怪异,但还是稍微详细说了一下。

护工姓裴名安,华人。

刚二十一,在加州勤工俭学,读护理专业。

性格沉静话少,工作细致稳当。又得知他为签证问题苦恼,所以闻珏长期聘用了他。

等解释完,陆炡一副“原来如此”的做作表情,尾音拉长,“我还以为你有私心,毕竟这小男生长得有点像你小舅子。”

意识到说得不准确,陆炡及时补充:“前的。”

突然提到宁嘉青,闻珏愣了一瞬。

后知后觉品出话里的意思,他僵硬扯了下唇角,表情不禁莫名其妙。

知道自己这玩笑开得也没意思,陆炡轻咳一声,脸上恢复正经,“不过这两年宁家因为他的缘故,真是面上风光,政商两界独一份。”

虽没有直接联系,但圈子就这么大,闻珏对宁嘉青的事也算清楚。

泰缅边境海峡正式开通后的半年,宁远集团凭借海峡代理权,收获经济效益远超当初预计。

后宁嘉青与边境政府二次合作,招商引资,对外宣告重启玛伦普工业园建设计划。

此项目政治影响远大于经济意义,发布会时宁嘉青被拍摄的单人照片,被连续两期刊登在国际人物报封。

想起自己曾俯瞰工业园那篇荒芜的土地,心中建起的蓝图无疾而终。

闻珏唇角微扬,轻声说:“他比我有魄力。”

气氛沉静片刻,陆炡离屏幕近了些,犹豫须臾,还是告诉他:“这个月底,他应该会来太浩湖。”

陆炡被他父亲带到酒局,听到些消息。

京城做物流出口贸易的龙头,宋氏集团。

创始人宋老爷子八十八岁大寿,退位后一直在内华达州的首府养居。

当家不久的长子,宋冶平。为表孝心,包下太浩湖周边一整个度假酒店,举办为期九天的寿典。

华人圈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被邀请,来的宾客皆用最高规格礼待。

“且不说海峡通行后,宁远集团租用的是宋家的货船。”陆炡话间带了几分戏谑,“宁嘉青现在很是抢手,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这位‘女婿’,面上的话他也不得不来。”

此时画外音一声“陆检”,对方语气有些急。

似乎手上重要案件有了新进展,专程找到他的住处。

闻珏让他先处理工作,尔后切断了视频通话。逐渐熄暗的屏幕,映着瘦窄的倒影。

其实知道宁嘉青来与不来并不难。

宋老爷子与闻珏的爷爷是多年好友,生意来往密切,必然会邀请闻家。

而且这两年闻璟行因工作与宁嘉青见过几次面,给弟弟打一通电话一问便知。......心中似文火闷烧,又瞬间熄灭冷却。

即使宁嘉青来太浩湖又如何,难道自己要拖着这幅身子,上演一场悲情话剧,骗人回心转意?

当初对人起疑心的是他,瞒着病情决议要走的人也是他。

仅因他人三言两语,心中又起杂念。妄想扰人清净,如可这般贪心?

闻珏不禁落寞一笑,伸手合上了电脑。

这几日晚间凉风,裴安检查好门窗,抚闻珏上床休息。

整理颈下枕头时,耳边回响起陆炡的话,闻珏抬起眼,头一回仔细去看护工的外表。

皮肤白皙,鼻梁挺直,眼皮单薄。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相像,也只是一点而已。

裴安注意到他停留的目光,迟疑道:“先生身体不舒服吗?”

闻珏摇了下头,“想问你学校是不是快放假了。”

“二十号最后一门考试。”整理完毕,裴安直起腰,“上午就能考完,下午我过来陪您去医院。”

他话里带着安抚的意味,声音轻了些:“医生说骨肿瘤大概率是良性的,多做检查也是为了安心。”

闻珏轻闭上眼睛,淡淡地说:“不碍事,我习惯了。”

不知是习惯周而复始的检查,还是习惯接踵而至的遗传疾病。

这话听在裴安耳朵里,忽然为雇主心酸。

不出闻珏预料,在陆炡告诉闻珏宋家寿宴的事情后,没过多久父亲便给他打了通电话。

例行慰问完身体状况后,又含糊着说了这件事已经定在月底。

但闻璟行要去东南亚出差,事出紧急,脱不开身,便想让闻珏代为出席。

关于宋家在过往的事上,父亲深知对闻珏有所亏欠,话中带了几分恳求:“知道你现在不喜出入这些场所,爸想着将贺礼寄给你,届时提前过去露个面就回来,至少名声上得好听......”

三天后的下午,闻珏收到一尊紫檀雕古董,附一封邀请函。

短时间内能送到国际包裹,看来父亲这是先斩后奏,临时知会他一声。

宋老爷子的寿辰恰巧是闻珏预约住院的日子,所以他提前四五天带着寿礼到了度假酒店。

这边离太浩湖很近,步行可到。度假酒店面积占地约两公顷,处处竖着印有集团logo的定制花篮。

距离寿辰当天还有几日,酒店宾客寥寥,大多是驻外员工在张罗准备。

闻珏将礼送至记账处,简单和几位宋氏本家的人寒暄几句后准备离开。

回去的车程五六个小时,避免麻烦先让裴安送他去了洗手间。

无障碍卫生间的门打开,闻珏缓缓移到洗手台前。

洗净手后,又湿了湿脸。

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疲累地深呼了口气。

只是坐了半天的车,脊背僵硬得如一条钢板,胸腔的气似乎都不能连贯供应。

平时运动量有限,多半时间在静坐和沉睡。这次一出远门,才发觉身体已被遗传病蚕食到这种地步。

他突然想起母亲被病痛折磨的最后几年,用尽最后的命数生下弟弟。

身体像一只亟待撑爆的气球,却陡然没了气儿,留下一具枯槁干瘪的皮囊。

闻珏想过死亡,也不惧死亡。只想死的时候,别这般难看。

扯过一张纸巾擦干手,要走时余光瞥到一隅银色光线。

闻珏侧过头,看见黑色洗手台边放着一只梵克雅宝的星空表。

款式别出心裁,机械精妙小巧,星钻光芒璀璨。

闻珏微微晃神,想到有一个人钟爱这个品牌。

很快他又苦中作乐地笑了下,拾起表出去打算移交工作人员。

单手转着手轮圈稍有不便,转弯时左边轮子卡在花篮与墙边的缝隙中。

他正低头调整着角度,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身前。

高大阔落的身躯挡住光线,遮在闻珏身上一片阴翳。

一只手攥住轮椅扶手,手腕的筋棱起,一股力将轮子托出。

然而当这只手闯入视线时,闻珏只觉冰凉的血液一瞬间缓慢凝滞。

他抬头,一别两年三个月零二十四天,又见到宁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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