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客人的马匹怎么不见了?”
两个村民听到动静, 主动来帮乔密尔询问。
马棚内的枯草乱糟糟的,乔密尔手里捏着断开的缰绳在沉思。
屋子靠近马棚的居民站了出来,怯怯地说道:“我昨晚好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有野兽在嚎叫,马可能受惊跑掉了……不过风太大, 我没听太清楚,也不敢出去看……”
“噢, 该死的,那群野兽怎么又出现了!”
“……”
昨日见面的老村长被人搀扶着走来,了解了一番现场的情况, 遗憾地对乔密尔说道:“阁下, 很抱歉没有看管好您的马匹。”
他停顿片刻, 又道:“这样吧, 就让我们的车队带您去神域中心如何?正好过段时间我们也要到那边托运物资,就当是顺路提前去一趟。”
乔密尔放下断绳,抬起头说道:“……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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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后, 乔密尔跟随村民们的车队上路了。
队伍包含了村里大多数的青壮年, 可见他们对这趟运输的重视性。沿途可能出现的凶兽, 更是加重了危险。
飘雪渐停,乌云后退,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受到了某种清晰而坚定的指引。
寒风扑面,乔密尔坐在板车上, 用围巾遮挡住口鼻, 只露出一双眼睛,丝毫不受颠簸的清幽嗓音从他喉间传来,“你们很熟悉去往神域中心的路吗?”
一驾车的壮年男人头也不回道:“那当然了。”
乔密尔:“之前村长说的托运物资, 是一些什么?”
“就是些吃的、用的。”另一人回答道。他们的话语都很简洁,隐隐透露出不愿过多交谈的意思。
乔密尔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周围一望无际的白,回想起离开那个宿夜的村落后,他一路上仅遥遥见到两处破败的聚居地,又反问道:“圣米斯雪原其实一直都环境恶劣,没有什么人居住吗?”
“怎么可能?”驾车的男人似乎对这句话有些不满,“这一带本来随处是人烟。”
乔密尔挑眉:“那为什么——”
“阁下,我们也想知道原因。”有人打断他的话,“也许不久的将来,神明会显示最终的答案。”
“而现在,我们要为进入雪原中心交纳必需之物了。”那人语气低沉地道。
交纳“必需之物”?
是什么特别的规则吗?
乔密尔怀疑的感觉达到顶峰,下意识低头一瞥,不知何时,罗盘已经失灵了,指针在来回无规则地摆动,根本辨识不出方向。
……远方的山脊前逐渐现出一个个黑点,再离近,依稀能认出那是一群伫立的人影。
乔密尔瞳孔缩紧,“他们是谁?”
“神域守卫。”
“他们出现在这里是……?”
“收取必需之物。”
“必需之物究竟是指什么?”乔密尔语调冷下来问道。
男人攥紧缰绳进一步提快了速度,不准备继续回答,可当他看清了前方的人影后,却脸色骤变,大吼道:“不好!是其他村的人!”
“转弯!当心有陷阱!”
雪地极易打滑,领头的那匹马被操控着紧急调转了方向,前肢差点跪摔,惊恐地发出一声嘶鸣。
车头因离心力一侧高高翻起,乔密尔本能地抓住木架,而不料离得最近的一人立刻甩来了带有尖锐铁刺的绳网,将他牢牢束缚住。他来不及施展咒语,铁刺透过厚厚的衣服扎入四肢皮肉,顿时鲜血淋漓!
这哪是防止他坠车,分明是从一开始就蓄意囚困不让他有离开的可能!
“你们——”
乔密尔忍痛,怒目而视,“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好好待着,别试图逃跑。”对方快速警告道,“否则落入那群疯子手里,你的下场只会更惨——呃啊——”
他口中所指的疯子已从侧方朝他们追来,最前方的人双手脱离缰绳,拉弓引箭,趁他正在稳住身形之际,一箭便贯穿了脖颈,将他的话音扼杀在喉咙中。
这人应声倒在了雪地里,同伴根本无暇顾虑他,只得紧急迎战,后方纷乱的马蹄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
劣势从一开始就已奠定,即使车队拼力防御和反击,可仍旧不敌,箭镞与刀剑划过血肉,染红了积雪,袭击者还存活了小半,将苟延残喘的人一一解决。
那些人的衣装和乔密尔所见的村民别无二致,只不过比起用虚伪的平和粉饰,他们表现出的是彻底的麻木残忍。
整场交战中,没有人分心来攻击乔密尔。乔密尔拔出刺入肉中的利刃,假装垂死地瘫倒在车板上。
一个虬髯浓密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用刀挑开了他遮面的围巾,看见一张妖丽到雌雄莫辨的脸,愣了愣。
“他是祭司?”男人目光露出质疑,转向四周见车队无一活口,问无可问,又不禁恼火,“谁让你们都杀了的?!”
乔密尔猜出端倪,这些人就是想要绑架祭司,然后交给神域守卫换取物资么?
可是所谓的神域守卫又为什么要传达这样的指令?
他虚弱地道:“我是不是祭司,有什么重要的么?”
“你如果不是祭司,就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背叛神明的外来者。”男人的神情带着憎恨,“我们会将你的身体剁碎扔下深渊,成为信仰之花的养料。”
乔密尔:“……”
“等等。”旁边一人说道,“总归还是试一试将他交给守卫,我不相信霍尼格斯村的人会白白冒险。据说他们收养了一个祭司学徒,能够探测灵魂的纯度……”
乔密尔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眸中异蓝涌动,视线越向他们的后方,“也许,你们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会不会被撕成碎片……”
话音刚落,便有人惊恐地发现一群低伏的身影呈半圆形向他们包抄而来。爪垫轻得如同羽毛落在水面,会随环境变化的皮毛隐于白雪,长长的獠牙滴着涎液,弥漫的血腥气让这些兽类亢奋无比,聚集了足有数十头之多!
它们形态各有差异,总是突然成群出现又消失无踪,眼瞳散发幽光,枯腐的气息活似恶灵,仿佛不应存在于同一世界……这是人们对其恐惧的最深来源。
“警戒!”
所有人迅速爬上马背,仓皇地寻找脱身方向。
兽群打破了潜伏姿态,龇着牙瞬间向他们全速袭来。
经过先前的一场交战,人少兵损,没有人还有勇气进行正面的击杀,他们承担不起覆灭的代价,领头者喊道:“朝陷阱的方向跑!”
陷阱所做的记号被新雪覆盖,几乎看不分明,可他只能孤注一掷。
“快!跟着我的路径,避开刺坑!”
一人试图捆住乔密尔将他拖拽在马后,被乔密尔设置的屏障灼伤了手。
“别管他了!快跑!!”
……
陷阱终究是发挥了作用,冲在最前方的几头野兽坠入其中被开膛破肚,后方的嘶吼着刹住了脚步,又纷纷回过头去抢夺尸体,享用饕餮盛宴。
逃生者后怕地回望,密集的兽群将死去的村民遮挡……撕咬声、碎骨声混在风雪中,此起彼伏。
许久后,这里才重新恢复了宁静,只留满目被冰冻的残骸与血泊。那些人钻出临时藏身的洞穴,谨慎折返。
“疯了么?还回来做什么?”有人小声抱怨,“他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还活着?”
“你懂什么?”另一年长些的人猛拍了下他的脑门,“新鲜的颅骨也有用!赶紧给我去找!”
“……找到了吗?看仔细点!”
一块块残尸被翻动,他们记得乔密尔的模样和体型,与圣米斯的居民完全不同,只要人还在这,就应该不会辨认不出。
“没有,这些都不是……难不成被兽群叼走了?”
“该死,白忙活一场!这下怎么办?回去等死吗?!”
领头的男人重重叹了一声,指着因抢夺食物残杀而亡的野兽说道:“把这几头畜生运回去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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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深夜之前,这群人回到了村庄。
与以往不同的是,村里格外寂静,连一个值守和等候他们归来的人都没有。
四周如常燃着篝火,更衬出里面漆黑一片。
巴德伦与同伴均心生怪异,立即联想起两天前他们抓住的三名遭遇雪崩的外来者,因为那三人貌似战士的装束,又一直没能拷问出其真实来历和目的,所以还留着活口。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放下所有的东西仅拎上武器,巴德伦一行人警惕且忐忑地走了进去。
穿过一段熟悉而漆黑的小路,来到相对开阔的地带,一抹月光从乌云缝隙泄下,悬挂在屋前木桩上的数具黑影显出了轮廓。
巴德伦眯起眼睛盯了片刻,忽地神色巨骇——
那是还留在村里的几名强壮的勇士!
其他人呢?!
“这怎么回事?!”
“谁?!是谁干的?给我出来!”
所有人惊怒交加,年纪最小的少年望着木桩上被虐杀冻僵的男人,死前惊惧畸形的眼球与他对上,映照出内心最深的恐惧。
“父亲!!”他狂吼一声,想要冲过去却又硬生生停住了,情绪失控地举起砍刀一阵乱挥,“都该死!都该死!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险些伤了旁边的同伴。
同伴没能使他冷静下来,巴德伦阴沉地瞥了一眼,干脆将其一掌劈晕。
正前方便是关押了外来者的杂屋,门扉微微敞开,两人刚受命前去试探,另一边就传来了一阵沙沙声。
是利刃在踩踏紧实的路面划过……
一片幽黑中,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向他们走来,缓缓抬起的长剑反射出月光,映亮了一双残冷的银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