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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风雨如晦(三)

我自蓬莱 郁都 6195 2024-01-04 09:48:55

逐花楼有春夏秋冬四大掌柜,却共用同一张脸,第一次听说的人,多半以为他们四人是一胞兄弟。

只有真正入过逐花楼,见过这几位掌柜的人才知道,他们的长相是一模一样,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鬼市一游,谢苏也从逐花楼主的口中听说了四人要换脸的因由。

一个是天生丑陋,连父母亲族都厌弃于他;一个是太过英俊,因为这张脸闹出了人命官司;一个被火烧伤,脸上疤痕纵横;一个脸上被人刺了字,形貌狰狞。

这些人各自走投无路,进入逐花楼,求的是改头换面,自此与过往的人生一刀两断。

而为他们换脸的人就是温缇。

她所用的也是蛊术。

在得知鬼面具上面附着的也是蛊术之后,逐花楼主千方百计找到了温缇。

但她同意与春掌柜一起前来,却不是因为逐花楼主的面子有多大,而是她对这鬼面具上的蛊术十分好奇。

温缇解开一只小小包袱,将里面的鬼面具拿了出来。

这面具正是明无应和谢苏在白家得到的,被剥离下来之后,变得干枯僵硬,其上残留的蛊术也已经无法再害人。

温缇淡淡道:“面具上的确是蛊术,但我从教中离开时,却从未见过有谁用这种蛊术。不仅如此,虽然蛊术之间千差万别,但大家同出一门,源流相似,落蛊的手法也有相近之处。但这面具上的蛊术,于我而言十分陌生,几乎不像是我教中人。”

可蛊术传承隐秘,天下间再无别门修士习练。温缇对这鬼面具的困惑,大半来源于此。

她的目光落在鬼面具上:“这上面残留的气息微弱,但我依然感觉到,此人的蛊术远胜于我。”

这话一出,春掌柜的神色便凝重起来。

想来他经过温缇亲手换脸一事,已知她蛊术玄妙非常,现如今听她直承自己不如,心中充满了忧虑。

方长吉问道:“温姑娘的意思是,并不知道用蛊之人的身份?”

温缇点了点头。

她们乌蛊教中与其他仙门最不同的就是这一点,教中弟子各自单打独斗,没有什么师门传承,彼此之间也谈不上有多少情谊,甚至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面。

可是蛊术自有其奇异之处,但凡见过一个人用蛊,哪怕那人远在千里之外,下次再见到这个人的蛊,一样认得出来。

因为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种本命蛊,此后不管学了多少种运转蛊术的方法,是救人也好,还是杀人也好,都要以本命蛊为根基,万变不离其宗。

温缇说从未见过这种蛊术,就是指从她入乌蛊教,到她从教中离去独自出来历练,从未见过这蛊的主人。

房间之中一时静默下来。

丛靖雪目光一动,见温缇看向自己,说话之前,先觉脸热,强自压抑,说道:“可是你离去之后,教中又出现了什么厉害人物吗?”

温缇想了一想,轻轻摇头。

即便是有,以她们教中人的行事,若是不动用蛊术交手,修为是高是低,根本没有人能看出来。

谢苏却道:“你说你从未见过这种蛊?”

他的问话与方长吉先前所问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换了种说法,几人一时不解,不明白谢苏为何要把同样的问题再问一遍。

明无应望着温缇,笑道:“或许你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蛊,不是因为此人在你离开乌蛊教之后才出现,而是要早得多。早过你入教,也早过许多人入教。”

温缇一怔,低声问道:“有多早?”

“比如说,千年之前。”

不是世上另有修炼蛊术的仙门,而是因为此人落蛊的手法太过古老,早已在许多代的传承之中失落,才会让温缇感到如此陌生。

明无应这句话仿佛打通她心中极为紧要的一个关窍,温缇生出豁然开朗之感,点头道:“不错。”

视线中丛靖雪稍稍靠近,谢苏微偏过头,听到他低声问道:“是姜红萼前辈曾经说过什么吗?”

那日在昆仑的药泉峰,姜红萼羽化之前曾以传音术向他们提到过这种蛊术的主人。

她既用了传音之术,昆仑上下门人没有一个能听到。

而此刻三言两语之间,丛靖雪便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谢苏早知道丛靖雪心思剔透机敏,并不意外,对他点了点头。

温缇思索片刻,将那个鬼面具收起,说道:“如此,便有了些眉目,我在教中有几个朋友,容我请他们帮我查一查。这样的蛊术,我也实在很想见识一下。”

春掌柜殷勤道:“温姑娘若是需要向南疆发出消息,可由我们逐花楼的商队代为送信。”

温缇却轻轻一笑:“难道天下间只有你们逐花楼送信最快吗?我猜再快也快不过我的蛊虫。”

她的长相不过中人之姿,又一直神色冷淡,似乎对众人并不信任,只是因为对鬼面具上的蛊术好奇才勉强来此,可是此时莞尔一笑,当真如月在花梢,风致美好。

丛靖雪原本就在看着她,这时更是目光一呆。温缇似有察觉,回目一望,两人倒是都颇为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方长吉将二人尴尬情状收入眼中,适时开口道:“还能以蛊术传递消息,果然玄妙。”

温缇道:“你们见到蛊虫,觉得就是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小虫子,很怕沾在身上,是不是?可在我们看来,蛊便是身体的一部分,千里之外也能生出感应,传递消息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方长吉笑道:“是我孤陋寡闻。”

他今日亲自将春掌柜和温缇送来,是不知道他二人底细,故而十分谨慎,见到春掌柜识得谢苏,温缇更似与丛靖雪有些情愫,安下心来,此间事了,便要返回清正司。

春掌柜和温缇则继续留在观中。

天清观之中向来有许多虔诚信众,有些一年里倒有大半年留宿观中,与弟子们同吃同住,聆听道法。

而春掌柜在前殿之中大手一挥,捐了不少金子,得以为自己和温缇各定下一间客舍。

谢苏送他们几人走出院落时,见温缇默然不语,神情若有所思,便知道她心中一定还在想鬼面具的事情。

春掌柜却是望着道旁一个扫地的小弟子,目光涌动,一时停住了步子。

谢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扫地的小弟子身形相貌均有几分与常小四相似,又知春掌柜与常小四名为师徒,其实有些父子情分。

常小四被鬼面人当作傀儡,用过就扔,他小小少年一具肉体凡胎,已随鬼面具消散为一阵黑雾,实在可怜。

春掌柜此刻驻足坡上,应是勾动了伤怀。

谢苏问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吗?”

春掌柜回神,笑道:“多谢挂念,已经无碍了。”

他看向谢苏,忽而有些为难之色,仿佛是为了什么事情感到十分羞愧,又很是尴尬一般。

“当时在船上,我同你说……你是蓬莱逆徒,魂飞魄散什么的,唉呀,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谢苏忽而一笑:“不必在意,你也没有说错,我本来就是蓬莱的逆徒。”

春掌柜神色更是窘迫,再三让谢苏不必相送,见温缇已经自顾自走得远了,小跑着追了上去。

谢苏返回小院时,立足坡上,见天清观正殿之前香火烟气直冲云霄,信徒密密麻麻,跪地俯首,神情肃穆到了几乎有些麻木的地步。

继而听到春雷阵阵,见晴空变色,知道是快要下雨了。

春雨向来急,可也细如牛毛,润物无声。

到得谢苏走回去时,小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沾衣不湿,只是将他浸润得脸色更加柔白,乌发流漆一般。

一走进院子里,谢苏便感觉不到雨丝飘拂在脸上。

抬眼望去,明无应站在院中,转身看了过来。

他身形高大,面容俊逸,站在一方精致庭院里,身后是桃花灼灼,春雨如丝,几乎可以入画。

谢苏心知此处的雨已经被他移去别处,其实这雨淋不湿人,若是换了他自己,根本不会在意。

可明无应惯会在细枝末节上用些哄人的小术法,就好像那时画衣仙的幻境消散之后,漆黑林影之下,明无应随手召来流光萤火,散入水中,拖曳着流星般的长影。

谢苏心绪一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想起那时发生过的事情。

画衣仙的幻境里,人人都会见到自己心里最想见的人。那时他被朱砂骨钉束缚,灵力十不存一,也被画衣仙的灵识所捕捉,在幻境里见到了明无应。

可画衣仙是不敢招惹明无应的,他藏在绸幕后面,借画衣仙的三个问题,又作弄了他一回。

他心中负气,转头就走,实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在那片漆黑的水边,明无应原本是想对他说些什么呢?

谢苏尚在思索,就见明无应眉峰一动,似笑非笑的。他脸上这种神情谢苏见得多了,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蓬莱的逆徒了?”

谢苏微微一顿,语气有些着恼:“师尊偷听别人说话,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明无应神完气足地看着他:“不觉得。”

谢苏微微抿唇,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关上门,却在原地站了片刻,似是有所察觉,伸手从头发上摘下来一片桃花花瓣。

翌日有天清观的弟子前来,称观中举办清谈会,地点就在坐忘台,他们若有兴趣,尽可自行前往。

这位国师行事很会给人留余地,他吩咐一个品阶不高的弟子来邀请,并不是慢待的意思。

若是他或者知昼亲自来请,为着礼数,就有一种不得不去的意思在。

那弟子眼观鼻鼻观心,把话带到,恭敬地一行礼,便转身离去了。

其实国师也知道他们留在观中是别有所图,只不过前一日在坐忘台上,国师以谈论道法为由,将他们留了一留,谢苏也应承下来,那么今日的清谈会,去去原是不妨。

丛靖雪温声道:“我同你一道。”

谢苏转向明无应,问道:“师尊是不打算去的吧?”

明无应笑道:“不去。”

谢苏顺他目光一望,见春掌柜和温缇正向此处走来。

见着明无应,春掌柜十分谦卑地说道:“此来不仅为了将温姑娘送到,更是替楼主邀请您出城一见。”

明无应毫不惊讶:“你们楼主也到这金陵城来了?”

春掌柜道:“逐花楼的货船就泊在城外运河的码头。”

谢苏向丛靖雪倾了倾身子,低声道:“你先去坐忘台等我。”

丛靖雪点点头,并未多问,向坐忘台的方向行去,路过温缇身边时,结结巴巴地邀请她同去。温缇无可无不可,跟着丛靖雪走了。

春掌柜是个人精,一早看出谢苏和明无应二人之间有话要说,便离开院子,一直走到了远处去,以示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谢苏握着承影剑的手紧了紧,问道:“逐花楼主是来请师尊兑现诺言的吗?”

明无应漫不经心道:“大概吧。”

商人无利不起早,何况这鬼面具的事情原本跟逐花楼也没有什么关系,那位楼主又是千方百计找到了温缇,将她请来天清观,又是自己亲来金陵,只能是为了明无应在逐花楼中的那万金一诺。

“那……师尊要怎么做?”谢苏斟酌道。

见他神色认真,明无应却笑了:“去听听他想要什么,能给的就给,不能给的……”

谢苏问道:“如何?”

明无应面无表情道:“那也只好把他给杀了。正好他在运河上,杀了他再往水里一丢,轻省得很。”

谢苏明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仍不免偏过脸去,轻轻一笑。

明无应扬眉道:“你笑什么?债多难偿,干脆杀人灭口,也不是到我这里才开天辟地头一桩。”

谢苏收敛神色,手指拨弄着剑柄。

明无应一望即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不点破,只故意道:“你担心我啊?”

谢苏低声道:“师尊答允他一个承诺,是为了帮我取回承影剑,我……”

明无应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无论逐花楼主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做到,所以担心我因为这个承诺为人所制,是不是?”

“是。”

“那我教你一个法子。”明无应笑了笑。

“什么法子?”

明无应心情甚好:“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至于做什么呢,当然是我来定,这不就扯平了吗?”

这一套说辞分明就是强词夺理,被他说出来,竟还十分流畅。

谢苏还没说什么,明无应已经威胁道:“你答不答应?”

“我——”谢苏蹙眉,“不论逐花楼主要你做什么,你要先告诉我,我才肯答应。”

“长进了,”明无应点点头,“学会跟我讨价还价了。”

迎着谢苏不闪不避的目光,明无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吧。”

谢苏稍稍放心,见春掌柜已经等候许久,轻声道:“那我走了。”

“慢着。”

谢苏刚听到这含着笑意的两个字,就发觉明无应已经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明无应手指修长,将谢苏的手腕握在掌心,还有余裕。

他缓缓摩挲着谢苏腕上那串白玉玲铛:“我不在城中,国师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但这个还给你,可不是当个摆设用的,记住了?”

明无应掌心灼热,握得软玉生温,指腹压在一颗白玉玲铛上面拨弄着。

他们相靠极近,明无应身上气息却并无迫人之意,谢苏恍惚之间,觉得明无应不像是在摩挲玉玲铛,倒像是在摩挲着他的手腕。

“……知道了。”

明无应深深看他一眼,这才收回手,笑道:“嗯,走了。”

谢苏定了定神,这才向坐忘台的方向行去。

他估量时间向来很准,可是只要跟明无应在一起,就好像时间流逝很快,而心里的体会很慢,往往后知后觉。

譬如此刻,谢苏觉得他与明无应说话并没有耽搁太久,可是一路行来,都没看到丛靖雪和温缇。

到了坐忘台上,见二人坐在相邻的两张桌案之下,像是已经等了他很久,谢苏这才晓得自己拖延。

丛靖雪坐姿挺拔端方,见谢苏坐到了自己身后的位置上,略略向后靠过来,轻声道:“温姑娘说,关于那面具,她有些别的想法……”

谢苏也将声音压低,应了一声:“嗯,别在这里说。”

他的目光扫过台上诸人,已经知道今天的清谈会是为何而办。

国师坐在正中,并不说话,而是由知昼主持,另一边坐着的全是经由长公主引荐给国师的修士,此刻脸上神情各异,有沉着不语气定神闲的,也有一脸期待跃跃欲试的。

名为清谈会,其实是要考校这些人。

明无应和谢苏自然不在其列,那些修士见同来的人里面少了两个,谁也没有说什么,这可是能进入天清观的机会,能够少两个人竞争岂不是更好?

谢苏坐在最后面,身前还有许多旁听的天清观弟子挡着,倒也不用费心思敛去身上气息,免得被那些修士们认出来。

倒是国师看到他,微微一笑。

谢苏颔首致意,国师也点了点头。

开场便切入正题,知昼环顾台上诸人,朗声道:“圣贤曾言道:与人群者,不得离人。然人间变故,世世异宜,惟无心而不自用者,为能随变所适,而不荷其累。”

台上修士们皆屏息凝神聆听。

知昼又道:“今有一问,所谓‘无心而不自用者’,应作何解?请诸君畅所欲言。”

说是清谈,有时场面激烈,甚于辩论。立刻有修士率先发言,即刻又有人驳斥他。

天清观的弟子各个端坐,神色肃穆,想来也在心中想这一问的回答,只求有所了悟,也能对自身修为有些助益。

只有温缇完全没有听,她修习的是蛊术,与这玄之又玄的道法全不相干,此刻正放出两只小小蛊虫在坐席边缘,伸出一指逗引它们。

谢苏在后面看到,不觉微微一笑。

抬起眼帘时,却不期然与国师的目光对上。

在国师身后是那面山河璧,只是无甚光彩,好似蒙尘一般。

国师慈和的声音仿佛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一问,你可有自己的答案吗?”

谢苏眨了眨眼睛,忽觉周围的人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坐席仿佛迎风而起,载着他飘向了坐忘台下的无边荷塘。

他悬坐半空,只觉清风和畅,柔嫩碧绿的荷叶被清风扰动,缓缓摇摆,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整个人油然生出一股自在之意。

国师亦悬坐于半空,与他相对,脸上笑意玄妙。

谢苏抬眼望了望坐忘台上的人,只觉得他们离自己十分遥远,复又转头看向国师,笑道:“久闻国师道法精深,还请为我开示解惑。”

他忽然被国师带离坐忘台,却并不惊慌,知道此刻自己与国师恰如处在神游之中,因此身轻如风,意如流水。

国师显然是有话要对他说,谢苏也很想听一听他究竟要说什么。

国师神色平和:“物我两忘,是为无心。”

谢苏平静道:“既已忘我,便是无我?”

国师颇为赞许地一笑:“无我忘我,无心忘情,方知至乐天乐。”

“何为天乐?”

“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

谢苏反问道:“若我不与天和,又当如何?”

国师微笑道:“自然是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国师所言,听起来不像忘情,倒像是无情。”

“此言差矣,忘情不从无情而来,是从有情而来。澹泊之守,须从秾艳场中试来。若非先有情,怎能忘情?如可心境两忘,一念不生,便得心灯朗照,法身长存。”

谢苏听得“心灯”二字,不觉想到自己内景之中的聚魂灯,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国师所言好像句句都有所指。

他笑了一下,又道:“如国师所言,所谓大道无情,生育天地,此处的无情也非无情,而是忘情了?”

国师颔首一笑:“世人以为成仙成圣就是与日月同光,与天地同寿,可知至高至明日月,而这天地正是世间最无情的东西,翻云覆雨,沧海桑田?”

最后一个字落下,长风乍起,谢苏忽而失去了平衡,陷入无尽的下落之中。

耳边喧嚣人声再起,眼前一黑再一亮,谢苏睁开眼睛,见那些修士们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片刻不休,自己却是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他抬眸望去,国师正偏着头与知昼说话,并未看过来。

谢苏蹙眉,难道方才真的只是一个梦?梦中国师所言似乎句句都大有深意,可是他凝神思索,竟然无处可辨。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清谈会方才结束,国师择了四人进入天清观,其余的人无不灰心丧气,眉头紧锁。

国师却并未多留,向知昼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坐忘台。

丛靖雪方才起身说道:“我们也走吧。”

谢苏记挂着小神医还在寻找朱砂骨钉上浸染过的阴寒之物,离开坐忘台后,便向药堂走去,温缇和丛靖雪与他一路同行,再次提起鬼面具之事。

“昨夜我尝试将自己的蛊放在面具上,今日又听他……”温缇看了丛靖雪一眼,“讲起昆仑山上,鬼面人曾将自己的一缕灵识留在面具中,对戴着面具的人用搜魂之术,反而被鬼面人所伤,让我有了一个想法。”

“你说。”谢苏认真道。

温缇说道:“鬼面人能借面具侵入别人的灵识,若是戴上面具的人修为高过他,能不能不受他的蛊术浸染,过来探查他的灵识呢?那他真实身份为何,又在谋划些什么,不就都知道了?”

温缇所说虽是猜测,却有些道理,只是若要尝试,却很难做到,第一桩便是他们手上并没有还附有蛊术的面具。

这面具一从人脸上撕下来,顷刻间就没了效用,戴过面具的那个人也会受鬼面人反噬而亡。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到药堂。

谢苏抬眼一望,只觉今日药堂中的病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将这一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而那些费力穿梭在人群中劝说不要拥挤的天清观弟子也好,还是坐在炉前熬药的童子也好,脸上都戴着布巾。

小神医见谢苏过来,二话不说,向他扔去几块干净布巾,示意他们蒙住口鼻。

她身前矮榻之上躺着一个病人,浑身高热,昏迷不醒。

谢苏走到另一侧,小神医挑开那病患的衣袖和衣襟给他看。

他身上大片大片红疹,形如桃花一般。

在小神医身后,还有七八个病患委顿坐在一起,脸上颈中都已出现同样的红疹。

小神医在她那部医书的草稿之上拍了一拍,抬眼看向谢苏。

“认出来了吗,这是桃花疫。”

作话:

1.“与人群者,不得离人。然人间变故,世世异宜,惟无心而不自用者,为能随变所适,而不荷其累。”是郭象对《庄子·人间世》篇名的注释。郭象,西晋时期哲学家、玄学家。

2.“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出自《庄子·天道》。

3.“常沉苦海,永失真道。”出自清静经。

4.“澹泊之守,须从秾艳场中试来。”出自《小窗幽记·集醒篇》,作者明代陈继儒(一说陆绍珩)。

5.“心境两忘,一念不生。”“心灯朗照,法身长存。”出自《元始天尊说太古经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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