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花街的那场偶遇把冷月环吓得心有余悸,在花车回凤鸣坊的路上,她止不住地四处打量,见伏䶮没了影才算松口气。可才松没多久,就又在自己的屋中见到了喝茶的他。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冷月环刚一推开门,还没坐下,就被内屋的妖影儿给骇着了。
“这有何难?”
“你..你来找我做什么?莫不成是我爹的意思?”
“你爹?”
“这么多年了,他怎还未放弃遣人来抓我?”
伏䶮听后拧起两眉,又问。
“怎么回事?”
“什么事?他逼我嫁人。”冷月环见他不知情,才算放下提防,摘掉头上花里胡哨的金簪子、玉钗,仰首猛灌了口茶水,似是在外被渴坏了。
“他让你嫁谁?”
“嫁给章绿天,你记得吧?那狗东西满脑子歹念,肠子花得很。我本只想出逃半时,族里却说我六亲不认,呵,也好。”
“傻姑娘,逃婚也不至于赌气来当个…妓吧。”
“什么妓,这叫花魁,享尽繁华,卖艺不卖身的。俗世姑娘多是命不由己,于我而言却是个玩乐的去处,不过这家坊间的鸨娘是个好人,真正的好人。”
“……”
“伏䶮,千万别叫我爹知道,否则我挖了你镜湖下的宝贝疙瘩!”
“你又不叫哥了。”
“叫两声你就美了?若是族里安排我嫁你…倒还有的商量的,最起码你长得像个祸害,干起坏事总与我投缘。”
“别吓我了,我可不娶祖宗。”
“冷姑娘!收拾一下,鸨娘说客人都要坐满啦!”屋外有传话的丫头隔门喊话道。
“瞧见没?人满为患,风流无边。”冷月环朝他得意地笑。
伏䶮无言,颇为头痛地拿纸扇顶了下脑门。
“去把钗递给我,还有柜里的金蝉衣。”
他无奈地打开满柜子的女儿衣裳,入目满是琳琅,只叫人两眼昏花。
冷月环对镜梳妆,伏䶮闷头找衣服,二人倒是难得安静了须臾。
“伏䶮,你知我为何要来人界吗?”冷不丁地,冷月环又挑起了话头。
“为何?”
“我想寻人,寻个痴心的如意郎君,话本里总是人间最动心,这天南海北的,总该能遇到俊逸、痴情的好郎君……我此趟就这么点儿愿景,在十二州里搬了好些地方,还没被人发现过容颜不老。”
“傻姑娘,哪里有什么如意郎君,哄你罢了。”
“才不是哄我,是你说瞎话呢。”
满堂客恭候已久,冷月环放下这一句驳斥,披着金蝉衣从屋中走出。她于环廊中央捞起条红丝绦,将散落的墨发一撩,朱唇慢挑,眉间落一点梅花额印,廊间摇曳的烛光映晃在脸上。
伏䶮只瞧冷月环的玉足一点,挑衅地回眸一笑,顾盼生辉,眼中似是对所求坚信不疑。
尔后,她纵身入那喧嚷俗世,盈盈从高空而降,如自在惊鸿,于满堂欢呼声中落在镜花台上。
撩拨心弦的琵琶声响起了,伏䶮倚栏向下看,春深似海,当年咿咿呀呀的小野丫头出落成大美人,举手投足之间风月无边。
……
那之后,冷月环和伏䶮之间时有往来,得知伏䶮养了个崽儿,冷月环不由暗自稀奇了一阵。
在崽儿三岁那年,奶娘请辞回了娘家。这奶娘是个尽心尽力的,把烈成池养得红润有光泽,张口学说话,学步,识物,样样都会了,但烈成池始终还是最黏他养父。
伏䶮是从来不准烈成池叫他爹的,充其量答应他叫一声寄父,再亲就不能叫了。
烈成池是想不明白的,隔壁孙二丫,虎子都有爹,为什么他爹就不让他叫爹呢。可他不能忤逆伏䶮的想法,就明面满口答应,背地里伏䶮还是总能听见烈成池在外头跟小伙子们叭叭,张口闭口就是。
“我爹今天买了只栗子鸡,香得流油。”
“我爹写字特别好看,在家都不用请先生。”
“还没见过谁家的爹比我爹更耐看。”
“我爹……”
“不用请先生,明天送你去私塾。”伏䶮出现在烈成池背后,把这在外吹嘘的小子给抓了个现行。
“爹……寄…寄父……”烈成池被吓得不轻,爹来寄父去的,满嘴发瓢。
“净跟这儿胡说八道,回家吃饭了。”伏䶮拎着他的耳朵,瞅着几个脏兮兮的玩土小孩儿。
“你们看,我爹好不好看?”烈成池却是语出惊人。
“……”
“好看,真好看。”隔壁的孙二丫手里捧着个香瓜,边啃边乐,虎子在一旁附和得直点头。
“滚回家。”
“好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