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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 埃熵 9254 2023-12-19 11:31:01

云秋挂着泪的睫帘扑闪两下, 怔愣地看向李从舟,满面的表情都是震惊和不相信——

那、那外庄是……

“你还记着你说过,想在温汤边建个二层小楼观星么?”李从舟给他蹭去睫上的泪, “其实之前是有的,只不过因栖凰山位置特殊, 才拆了。”

他给云秋讲了讲整件事情的经过,说那两边的回廊是后面改建的,然后又捏捏他脸颊,“不然你以为, 那庄子里, 为何会有那么多的金银桂?而且, 还都是花枝饱满的成树。”

前世, 云秋可不记得有外庄这回事。

十五岁的生辰礼, 宁王好像是送了他一套十八件的金丝蝈蝈笼, 还有一顶从西域贡来的波斯宝珠冠。

云秋还是不大相信, 犹犹豫豫追问道:“可、可在我的梦里……父王和母妃是当真不要我了,都好几个月了……”

从八月十五真假世子案告破, 到那年冬天落雪,可是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月, 宁王甚至还能操办李从舟认祖归宗的大典。

管事和看门守卫的一句句恶语,张口闭口说他们有的吃就不错、说他是心生妄念,讥讽点心伺候的是“假”主子。

那些话不是刀, 却比杀人的利刃还伤人。

而且, 最可笑的是——

这些人从前都是围着他,躬身弯腰、殷勤讨好, 一朝身份对调,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臭虫、在看路边的野狗。

云秋咬了下嘴唇, 闭了闭眼睛要自己冷静下来。

重生以来他从来不敢也不去仔细想前生的事,只因爹娘在最后岁月里的绝恩绝情,让他伤心也备受打击。

——但偏偏前世的他是个纨绔浑人,说简单点儿就是个令人操心的坏孩子,人生二十载一事无成、还给爹娘添了不少麻烦。

身边又围了一圈像顺哥那样的小人,只会讨好逢迎、阿谀奉承,在他有权势的时候对他说尽好话,在他被软禁后又率先弃了他另攀高枝。

点心的腿是被顺哥他们打断的,顺哥的爹还因为顺哥的关系做成了后院仅次于管家的大管事,也不知在后院里行了多少恶、害了多少人命。

所以……

云秋收紧牙关,下唇上都落下了一线明显的白印儿。

所以其实李从舟那样揣测确有道理,王妃病重无法起身、宁王要忙外务还要照顾妻子,对后院之事有所疏忽,以至于刁奴欺主导致他缺衣少食。

他这儿脑子正乱着,紧抿的下唇忽然扑来一阵温热,李从舟将那瓣快被他咬破的嘴唇解救出来,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浅吻。

“不说是梦么?”李从舟又轻轻啄他一口,在他咬出的浅白色印记上吮了一下,“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云秋懵懵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觉喉咙里堵得慌。

“当然,美梦好梦会成真的。”李从舟又补充道。

这就是哄孩子的话了,云秋瞪他一眼,抱紧怀里的匣子,气鼓鼓地给脑袋顶到李从舟胸口,“……尽捡好听的话哄我。”

李从舟笑了笑、圈住他的腰,防止云秋动来动去跌下去摔了。

小家伙嗓子都哭哑了,李从舟摇摇头,搂着云秋让他自己慢慢消化,只是云秋这梦境让他想起了前世宁王与他说的一些话——

那时候王妃已经病逝,徐振羽战死在西北,宁王请命出征、带着他返回了西北战场上。

宁王喜欢自顾自地说许多他和王妃的旧事,他听几句漏几句,两人之间交流不多,宁王更像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倾诉对象。

在攻入西戎王庭前的最后几夜里,宁王曾对他提过一回,说王妃生前曾有一遗愿。

可那时候宁王表情怪异,看向他的眼神又很复杂,像是埋怨又好像是无奈,最终宁王的话说了一半,并没有进行下去,只叹了一句:

“是他们母子缘薄,也是我的罪孽。”

他再追问,宁王却摆摆手不提,只是头一歪躺倒在沙地里,明明没喝酒,却摆出一副醉态哈哈大笑,像是也疯了。

那场面太荒唐,以至于李从舟一度认为自己是记错了。



或者是当时他发了疯病,看见的是脑海里生出的一段臆象也未可知。

到最后,他们攻破西戎王庭、生擒了荷娜王妃和小戎王,宁王透支许久的身体也终于熬不住。

而后,在西北停灵七日后,朝廷诏命下,由他继承宁王尊位并扶柩归京、合葬父母。

宁王是皇亲,丧仪之事本该由宗正院过问。

可前任宗正令刚被李从舟斩杀,即便他勾结西戎叛国谋逆、贪墨官银的证据确凿,大宗正院的官员也对李从舟敬而远之、害怕推脱。

如此,宁王的丧仪是李从舟自己办的。

王妃早年间给自己和丈夫都准备过先行的妆裹,墓地也一早看好了两块在杭城青山里的,她和宁王喜欢江南山水,总盼着有一日能了却俗务到江南平凡度日。

原本若无李从舟在认祖归宗大典上闹那档子事,宁王和王妃是必须葬在京城的,但李从舟发疯杀了一回人,反倒让言官御史忌惮七分。

而王妃病逝半年,丧仪全由王爷主持,本该早早下葬,但由于李从舟杀人牵扯出来许多旧案,宁王最终还是妥协、给妻子葬在了京中。

现在既是李从舟主持,那他决计给王妃也挪出来、跟宁王一样葬到江南的墓冢里,也算是他这做儿子的最后一点儿孝心。

——毕竟西戎灭、荷娜王妃还朝,最后要对付的人就是已经从西南拔旗出征北上的襄平侯。

李从舟那时候是抱定必死决心,所以操办爹娘的丧仪也跟办报国寺师父、师兄一样——只求亡者安心,不在乎旁人如何看。

可是在挪动王妃棺椁的时候,他却在墓冢里发现了附葬在王妃棺材旁边的一副棺椁,棺木的用料也很足,还有一对金丝笼、一顶镶满了珍珠的宝冠。

那宝冠的形制模样特别,不像是中原用物,李从舟虽然不知道这棺椁里的人是谁,但想着既是王妃随葬,便也一并迁到江南去。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宁王的神志好像也不清楚:

疼了多年的儿子并非亲生、爱妻病逝,找回来儿子又疯病缠身,多重打击下,宁王那是哀莫大于心死。

所以前世入殓时,那几名殓师才会惊呼连连,说以宁王身上的伤口看,他根本不可能活着撑到西戎王庭,但偏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胜利。

李从舟叹了一口气,联想到今生——

他被认回王府后,宁王和王妃并没有因为找回了血亲对他特别殷勤,更多时候明明是在考虑云秋的感受。

比起那些只重视血脉嫡子的大家族,这两位一看就更重情。

可也因为重情,这两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怀有谨慎和不安,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情:

明明是亲生子,却陌生得仿佛初见之客。

想靠近又觉亏欠,太殷勤显得谄媚、太疏离又显得漠视。

王爷和王妃别扭了一段时间后,最终选择了顺其自然、不再强求。

同时,李从舟也在学着去习惯有爹娘照管的日子、学着成为王府世子,他们仨是磨合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到如今这样的相处之道。

想到一年前他刚回府时,王妃待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如今却也会拿起藤条、叉腰对他说出那句:“我要审你”。

李从舟揉揉云秋脑袋,又宽慰他道:

“爹娘也不是圣贤,他们也只是普通人,有时候也会近乡情怯、有时候也会逃避问题。”

情怯逃避?

云秋慢慢抬起头,哭得一圈红的眼睛缓缓合拢又睁开。

“不过是梦,”李从舟亲昵地用鼻尖蹭蹭他的,“别这么难过。”

云秋却因他这句话心里猛然豁亮——

所以前世,爹娘并非是避他如蛇蝎,而是近乡情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态度传出来,又被二门那些蛇鼠小人误会、才会造成恶果。

心结纾解,他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抬头横了李从舟一眼后,抿抿嘴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才没难过……”

咔嚓他脑袋这人都稀里糊涂被他诓到手了,他都能当今生的李从舟和前世是两个人,那爹娘那边……也便是两世人吧?

这样,应该也挺好。

见云秋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李从舟实在怕他钻什么牛角尖又给自己弄哭了,所以屈起手指敲敲云秋藏在衣襟里的木匣子。

“那这个呢,你会收下吧?”李从舟勾着嘴角。

云秋横他一眼,抱紧那个匣子转身从他腿上跳下去就跑。

李从舟愣了愣,却见云秋也没跑远——

他蹬蹬跑到床边踢掉鞋子,翻身上去后抱起枕头来就给匣子塞到了枕头里面,然后,人一歪脑袋枕到了枕头上、拉高被子蒙住头。

李从舟:“……”

这时,点心也办完了云秋交待的事,正带着小田上来请他们下去用午饭,咚咚两响敲门声,点心在外唤了声公子,小田也跟着喊世子爷。

李从舟还没开口,窝在被子里的云秋就先开了口,声音闷闷的:

“……没有公子了,公子睡觉了。”

门外的点心和小田面面相觑,半晌后点心悄悄推开门进来,先看了一眼李从舟后,又担忧地跑到床边,“公子您怎么了?”

小田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然后选择走过去站在李从舟身后。

捂在被子里的云秋:“……”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慢从被子里冒出半个脑袋,“没怎么……”

偏偏点心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云秋红红的眼睛,“公子您哭了?!”

云秋小时候是很爱哭,可点心记着自己跟在他身边后,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云秋哭而且还哭红眼眶了。

他凑上前扒拉了一下被子,心中闪过成千上百个念头,忽然电光石火间想起来一件事,点心立刻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李从舟:

“您不会真要去金莲池择婿吧?!”

李从舟:“……”

见他不语,点心瞪大了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后还是忍不住,最后他卷了卷袖子、后撤一步做出个攻击动作:

“您是世子我是平民,按律打了您我要蹲大牢,但这一拳我不揍您我心里不痛快!您怎么可以这样,您知道我家公子他……”

点心的话还没说完,云秋就一骨碌从被子里钻出来、从后急急抱住了他的手,“点心别——”

“公子您还护着他啊?!”

“……”云秋吐吐舌头,小声解释是他们误会了,“而且我哭……不是因为这个……”

点心愣了愣。

云秋则趁他发愣这一会儿功夫,飞快地给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虽然有点儿丢脸,但云秋还是大大方方告诉点心,“小和尚是来送聘书定、定亲的,不是欺负我,你不要揍他,我这个是、是……高兴哭的。”

……定、定亲?

点心眼睛飞快眨巴两下后,脸一下涨得通红。

看着他们主仆俩都红胜过艳阳的脸,李从舟好笑地摇摇头,然后转身看了小田一眼,拍拍他的手臂道:

“去,扶你点心哥哥下楼,给饭菜端上来吧,我们就不下去了。”

“还有,”他站起来,给赤足站在地上的云秋重新抱回到床上去,“给主人家管灶房的要包冰。”

小田傻乎乎还没闹明白什么事儿呢,世子吩咐,他就哦了声上前扶了点心,然后两个人又退出去、下楼弄上来了饭菜和冰。

点心在圆桌边布好了菜后,又亲自取绸布来给冰包成拳头大的一团,放到铁盘里托来给李从舟。

他躬身拜下,双手举盘子过头顶,“……世子爷。”

行这么大礼,李从舟回头笑看他一眼,然后摇摇头、接过那包冰替云秋敷眼睛。

虽是有绸布包隔着,但云秋还是被冰得嘶了一声、下意识就往后躲。

李从舟收回手,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温,等了一会儿觉着不那么凉了,才又敷上去。

不过他瞧着云秋浮肿的眼皮,当真是又可怜又有点好笑,遂捏了云秋鼻尖一下,“出息。”

云秋抿抿嘴,抱过去冰包自己敷。

而李从舟看身后点心还未走,就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而且说的内容无外是关于方才的误会。

不过是传话言语上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何况点心刚才的表现,也令他对云秋身边这位小厮刮目相看——虽然并非武将也不是银甲卫,但有勇气、有胆量,也对云秋很忠心。

这样的人很好,他也能放心。

于是李从舟先开了口,让点心不必放在心上,“无事的,秋秋身边有你这样的忠仆,我还更放心些。”

想了想,李从舟抬手止了点心想开口的话,又继续道:

“何况这事也怨不得你,是我的疏漏。往后我会尽量带小田在身边,你们之间沟通消息也更方便。”

点心刚刚消退了热度的脸又有些红,他还是弯腰躬身给李从舟说了抱歉,“是点心莽撞,世子勿怪。”

李从舟摆摆手,他本来也没在意。

世间最难的,不过情义二字,点心有情有义的,跟在云秋身边挺好。

而且他也听冯副官提过,说在西北的时候,这个点心是每天早上晨起都要练一套拳,而且晚上休息的时候还要读书,刻苦上进,是个好孩子。

那时候李从舟就觉着点心不俗,今日点心为着云秋甘冒风险去蹲大牢,他又高看这位一眼。

将来,说不定能如萧副将之于宁王一般,有用于云秋呢。

折腾了这一早上,云秋的眼睛敷过之后还有点红,但人明显已经好多了,还会在桌上吃饭的时候与李从舟玩笑:

“你就管人家叫小田呢?也不正经给人家想个好听名字,父……宁王身边跟着的小厮都得了赐名叫:青松、元光,怎么就你这么小气?”

宁王小厮的两个赐名皆来自文房中“墨”的雅称,说的是易水盛产名墨,墨黑有光称元光;而墨系松烟制成,因此又称青松子。

豪门世家给小厮改名,要么是因为他们原本的名字太俗太难听登不上大雅之堂,要么是有打压之意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而宁王两个小厮叫这个,则是因为王妃身边伺候的丫鬟用了玄香、芝白这样也是对墨的雅称,王爷刻意改过来相合的。

云秋是和李从舟说笑,但一句话却给小田吓得够呛,他连连扑倒在地,“能伺候世子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小人没有这样的妄念!”

他这跪下就磕头,给在场另外三人都吓了一跳。

云秋筷子上夹着的肉都啪嚓一声掉地上了。

李从舟更是哭笑不得,他转身给地上跪着的小田扶起来,“……看来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赐名,怎么跟我要吃了你似的?”

他上下打量小田一番,思忖应当如何给他定名。

小田的原名叫大壮,这名字比点心的本名好些,却也不是什么好在宁王府这样的地方叫出口的,因而府上众人平日唤他就多叫他的姓。

李从舟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前唐有诗云:‘曾看轻舟渡远津,无风逐岸不经旬’,往后你就叫‘远津’吧,正好与我的名字相合,往后人也不会轻慢了你。”

宁王和王妃点拨了他,往后官场行走、身边确实需要有个伶俐人,而云秋开玩笑说这句话,也正好给他做了筏子。

小田愣住,万没想到他今日的好运还没结束。

他是点心的同乡,身世比点心稍好些,爹娘去得虽早,但还有亲祖父母疼着,后来他长到十一岁二老去了,村里族正可怜他,才给他托人找了差事。

辗转几回到了京城,最后因为办事手脚利索、人老实,也就被宁王府的管家挑中,进了王府做了个普通杂役。

他比点心小上几岁,刚进府的时候、因同乡之故就受过点心照拂。如今能到世子身边伺候、更得到赐名,简直是他从不敢想的富贵。

小田暗中掐自己的腿一把,决定:往后今日就是他第二个生辰了!

“远津?”云秋在旁喃喃念了一道,“挺好听的,而且有那句诗做引,满京城里都会知道你是世子的小厮,不错不错,是个好名字!”

小田、或者说现在该唤远津了,又跪下给李从舟磕头:“远、远津谢过世子赐名!谢世子大恩!”

然后他撅着屁股挪了挪,对着云秋也磕了一个,“远津谢过云公子。”

云秋瞅着他好笑,站起身过去给人扶起来,然后趁着李从舟不注意,偷偷凑过去在远津的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

远津一下涨红了脸,然后点点头嗯嗯两声。

他们的行为在李从舟这里都是孩子行径,一点也不好奇云秋给他的小厮排揎了什么。只站起来自给云秋布了菜,然后又转向点心问他吃过没:

“没吃就坐下来一起。”

若没李从舟在,点心是敢和云秋同桌吃饭的。

可现下就算他敢坐下,旁边站着的小远津看着像是立时三刻要晕倒一般,所以事还是要慢慢来、急不得。

点心笑了笑,“世子和公子说话,我们就不搁这儿添乱了,我还是带远津下去吃吧?”

李从舟皱皱眉,最后只叹道:“也罢,你们去吧。”

点心这才笑着领了远津出去,还贴心地替他们阖上了门。

等两个人下楼梯的声音消失,李从舟才双手交织地杵住额头,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有点郁闷。

——小时候云秋见了他就跟看见煞神一般,他才说一句话,云秋就被吓得险些从报国寺后山的云桥上摔下去。

现在,自己身边的小厮也怕他怕成这样:

不过说是一起坐下吃个饭,人就吓得脸都寡白了。

他自问自己是没一点儿苛待小田,不过就是前世今生都习惯了亲力亲为、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罢了。

怎不见乌影和西北军营里的士兵这样?

李从舟这正郁闷呢,眼前却忽然冒出半个脑袋——

云秋眨巴着他还有点浮肿的柳叶眼,“想什么呢?饭菜都要凉了。”

李从舟叹了一口气,转头扒拉两口饭菜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看上去很像个恶人,是不是?”

云秋难得瞧见李从舟这般郁闷,便故意拖长了声逗他:

“这个嘛……”

李从舟停了著,眯起眼睛来横着他。

云秋故作高深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嘻嘻一笑掐了李从舟的腮帮子,然后凑过去亲了亲的眼睛,“看着凶,其实你人最好啦!”

李从舟撇撇嘴,最终只是拉下他的手,轻嗤了一句:“……没个正行。”

云秋瞅着他乐,回去捧起碗来大口吃饭。

可不是呢?

小和尚最心软,只要认真缠一缠,就能讨得他的好。

这个也是云秋刚才悄悄与远津嘀咕的,他告诉那小厮,别看李从舟生得凶、话还少,只要你办事得力、多放下身段哄哄,人不会真计较什么的。

今日的饭菜支浦村的孟氏、曹家村的康氏一起准备的,因为酒楼开张在即,这两位厨娘也常来钱庄上与曹娘子切磋,一来二去,云秋干脆让他们和山红叶一样,住在后巷新辟的院子里。

孟氏是寡妇,来去自如。康氏虽是未嫁之女,但年纪二十又三,在旁人看来早成了老姑娘,她和家中断得干干净净,倒是来住着也方便。

曹娘子会的菜式多,孟氏的清炒拿手,康氏总能琢磨些新菜式,其中也有些旁人没有的巧思,三人配合默契,将来酒楼开张也顺利。

云秋当着李从舟的面,不吝地夸了一道:“可惜今日毕夫人不在,不然真要拿她酿的好酒招待你,可香可好喝了。”

李从舟笑笑没说什么,只记着真定府云秋遇险的事。

正好点心他们又上来收拾碗碟,他便正了神色与云秋认真说起来,“那定亲聘书的事儿,就是我们两家人知道就是。传出去被有心之人瞧见,多半又要生了害你之意。”

云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等点心他们收拾了东西离开后,云秋睨着李从舟,忽然在心里转出个注意,他凑过去,眼巴巴看着李从舟:

“我……有个坏主意。”

李从舟挑挑眉,侧开一点身,让云秋坐到自己身边,“坏主意还要说?”

云秋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凝眸很正经看向李从舟:“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可能嗯……是个很坏很坏的主意。”

李从舟啧了一声,干脆脱去他二人鞋子、挪掉中间的小几,拉着云秋上了榻。

——云秋在钱庄二楼的这件房间里,靠墙里侧新换了架子床,屏风外面的内窗下,还是原来的罗汉榻。

云秋是个会享受的,三面的围子上都命人镶嵌了玉璧,夏日靠着能生凉,到如今秋冬季节里,又往上面盖上绒褥子,靠着暖烘烘的。

李从舟扯过来其中一条盖到云秋脚背上,云秋却将自己的脚踩到他脚上,然后又给那褥子盖到他们两人腿间,弄完了还冲他嘿嘿傻乐。

行,也算个促膝长谈、抵足而眠。

“说罢,什么坏主意。”李从舟给那块褥子收拾整齐,掖好。

“我想去金莲池!”

李从舟一听这话就啧了一声,斜眼睨着他就拽了一句文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哪啊?!”云秋抡起拳头来锤了他一下,“你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啊?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轮得到去金莲池择婿吗?!”

李从舟尴尬地摸了下后颈,是他一时想岔了。

“是小瑾,”云秋揪着绒毯上的毛认真与李从舟讲,“前日我在清河坊遇着他,他说他也要去金莲池,我就……好奇嘛。”

云秋何止是好奇,他可是好奇坏了:

没有西南蛮国求娶,那四公主这回会嫁给谁?以及,五公主和曲怀玉能不能走到一起?

辅国大将军一家待他都不错,尤其是酒楼的经营还受了三夫人许多照拂,想起前世曲怀玉和五公主的遗憾,云秋当然想去看一看。

“既如此,怎么当时不央那位曲公子带你去?”李从舟问,“按着规矩,每家王侯公子身边都是可以带一两个小厮侍卫的。”

话虽这么说,但李从舟问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戏谑。

云秋撇撇嘴,这个他倒真想过。

依曲怀玉的性子,他若提出来想去金莲池看看,曲怀玉必定会答应,而且一定是想尽办法地答应。

偏是这样,云秋才不好劳动他。

曲怀玉本来就对择婿之事不怎么上心,一心里念着的都是他在江南的丝绸生意,他要是再去曲怀玉身边,那曲怀玉哪还有心相看公主?

若五公主和曲怀玉之间真有前生造定事,那他这般跟着曲怀玉去,不是反而坏了事?

所以云秋之前只是满腹好奇,现在听闻李从舟竟然负责金莲池的巡防,那他就……忍不住想打一打坏主意了。

“……”

李从舟听明白了,云秋这是要他徇私。

毕竟他负责的是金莲池的巡防,想要带一两个人进去,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而且带过去的人也能事先藏好,到时候离开脱身也方便。

比云秋跟着曲怀玉要容易方便得多,风险也并不高。

只是——

李从舟斜眼看了云秋一眼,淡淡道了一句:“这可是我头一回当差。”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云秋当然是听懂了,不过他一点儿没觉得愧疚,反而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唉——你完喽,今日才看清我的真面目。”

“可那聘书我都已经收下了,啧,往后您可要怎么办唷,我的世子殿下?”

李从舟一下翻手,很轻松就握住了云秋的两只小爪子。

他从前读书,是不懂什么叫恃宠生娇的。

如今瞧着云秋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笑容,便终于知晓了——原来被偏爱敢这般有恃无恐、明知是错,还敢光明正大给他提。

而且,李从舟瞧着云秋这样,还真是一点儿气也生不起来。

看着现在的云秋,李从舟忽然觉着他有点明白父王了:

能成日有个人偏私,有个能跪的小花厅……

好像确实挺不错的。

“……明日我会帮你安排。”李从舟叹了一口气,幸亏公主在金莲池择婿是在巳时,不然他还得给个神志不清、没醒盹儿的小家伙运进宫呢。

云秋见他答应,立刻高兴地振臂一呼,然后由不吝地赞了一句,说他就知道李从舟最好。

李从舟只不断叹,总觉得将来他还会为云秋做出更多违逆规矩的事。

次日,金莲池。

此处是宫中御苑,素日都有宫人精心打理收拾,如今为着公主择婿一事,更是重新扎上绢花彩绸、挂上榴灯锦帛,廊上也挪了好些盆植。

李从舟知道云秋,这小坏蛋除了揣着关心曲怀玉的心,自然还有一份想要瞧热闹的意。

所以李从舟思来想去,最后干脆给云秋安排在了他们巡防所用的望楼上,楼下是银甲卫换班的巡防所,里面都是银甲卫是自己人。

望楼高足三层,比那供公众女眷休息的二层小楼还高,云秋躲在上面也能看清楚下面他想看的一切。

李从舟办事妥帖,身边的人也都是不会多话的,因此云秋躲在望楼里有了自己一张小桌子,上面甚至还放了一碟陶记的桂花糕、一盅银耳吊梨羹。

点心稳重,李从舟甚至给他也带了进来。

那日帮忙云秋传话的银甲卫做了什么,李从舟自然是很快就知晓了,他笑盈盈给两人叫到近前,赏赐了银子,然后又分拨他们到望楼照料云秋。

这事别人看着是偏私,实际上却是个好差事。

银甲卫的升迁不过五军都督府,也不用禀报兵部过郎官那一节,全凭宁王府自己定夺,到时候报个名单过去,连银子都是王府自己拨。

所以平日训练辛苦,银甲卫们一年里也就五日公假,像是今日巡防金莲池这种事,压力大、需要注意的地方多,弄不好还要得罪世家、皇室。

哪怕是守在僻静处站岗,也比真的巡逻轮值强。

那两人本来十分惶恐,可听闻李从舟是安排了这个差事给他们,脸上都多少露出了喜,连连拱手谢过世子。

“秋……”李从舟搁下笔,换了个措辞,“小云老板的事,你们以后能帮就帮,耽误轮值就耽误吧,巡防不少你们。”

两个银甲卫面面相觑,想到徐家那两个暗卫和王爷专门从庄上拨来的两个暗卫,他们也便是明白了主家的意思——

“有世子爷这句准话,我们也便放心了!往后就知道如何行事了。”

“行了,去吧。”李从舟挥挥手,也转身去忙正经巡防的事。

四公主出自舒妃,舒妃虽为妃,但这舒字是她的姓,不是皇帝赐予的封号,只得一位公主便为妃,也大抵是因为看中她母族的缘故。

当朝纳言阁的舒大学士,算是这位舒妃娘娘的堂兄。

舒妃虽是出自舒家,但她进宫之后就更亲近惠贵妃,再加上这多年来膝下也就只有一个公主,如此和舒家的人来往也并不多。

五公主的生母姓林,和怡贵人一样是承和年选进宫的秀女,因有孕生了五公主这一胎,便被进位做了淳嫔。

淳嫔族中无人,也不是什么爱争风吃醋的性子,合宫里也多称她是个老好人,平日里和德妃走动多些,但也很敬重惠贵妃。

两位公主的性子都柔婉,只是四公主静欣更安静些。

惠贵妃有孕,今日也不过露面镇个场子,与众人说说话就走了,她在这里孩子们也拘束,倒不如给两家公主的母亲自己挑拣。

舒妃是大族女子,远看过去气质要高贵些;淳嫔穿着素净,气质淡雅、态度端庄,看起来都很厉害的样子。

四公主和五公主分别坐在母亲身边,只是四公主择婿,她和舒妃的坐席要靠前些,面前也有禁障和屏风。

女使和女官们都在旁边伺候着,倒是不像选秀那般让世家公子们站成一排排上前接受拣选,不过也有名册,也是要挨个近前相看的。

不过在那之前,舒妃给众多公子们出题,考验他们的文才和治世经国的韬略,女儿招驸马,也不想要个空有文才的绣花枕头放在身边。

云秋对题什么的并不大感兴趣,他就趴在望楼小小的窗口找曲怀玉的身影,点心比他站得高,倒是很快发现了树后踱步的人:

“公子你看那边——”

云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终于瞧见了曲怀玉。

舒妃出的题简单也不简单,让世家公子们往这院子里找一样儿东西送给公主,不一定很贵重,但要能说出来选择的理由。

别的世家公子这会儿都忙着找东西去了,有的甚至还讨巧、找宫廷管事讨要了笔墨纸砚,当场作画、写赋。

有的则是摘下了腰间玉佩、项上挂着的坠子,开始仰头看天想词儿,预备等会儿说点什么好话去打动公主。

整个金莲池的世家公子都在忙碌,唯有曲怀玉一人躲在树后唉声叹气,口里念念有词在算着什么九九利、三七利。

跟在曲怀玉身边的,自然是他随身的小厮小白,主仆俩根本不知愁,也不在乎那边两位娘娘早暗中派嬷嬷出来观察他们了——

别人都在忙,曲怀玉这儿不忙,反倒是吸引了舒妃和淳嫔的注意力,“那边树下的,是谁家的公子?”

“回娘娘话,是辅国大将军家的外孙,曲怀玉曲公子。”

“便是江小姐的小儿子?”舒妃问。

“是,娘娘好记性,正是他。”

舒妃便多看了曲怀玉一眼,想起来年少时江家小姐曾救过落水的她,便有心想看看这位故人之子,“待会儿到时间,先请曲公子过来。”

女史应下来刚想走,旁边的淳嫔却忍不住劝了一句,“姐姐要见故人,大可最后相看,曲公子客居京城,您叫他第一个来,仔细做了出头鸟。”

舒妃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按捺下性子吩咐,“也是,那便按着原本的名单上来——”

只是曲怀玉是外孙排辈,在名册上的位置也就靠后些。

两位娘娘和公主听了前头众多公子王孙的吹捧、赞美后,到曲怀玉这,多少神色也有些倦怠。

到底是故人之子,舒妃便强打了精神,问道:“那么曲公子拿来的是什么东西呢?”

曲怀玉根本是空着手,什么东西都没拿。

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位公子空手上前,不过那人说的是花言巧语,说什么金莲池东西虽美,但他觉着公主是天上谪仙、都配不上公主。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明明亭子前有禁障,他怎么知道公主是美是丑,舒妃当场就不客气地给人打了出去。

小白候在一旁,说实话还有点儿担忧。

云秋躲在望楼上,也给曲怀玉捏了一把汗。

结果曲怀玉先拱了拱手,拜见了两位娘娘和公主后,直接跪倒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直言道:

“娘娘,待会儿曲怀玉说出来的话不中听,为免污了您和公主尊听,还请您直接给我打出去吧。”

“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您不要牵连祖父和我几位舅舅。”

“您刚才出题我便没有认真考虑,只一心记挂着我的帐,来这里应选是皇室给我的脸面、娘娘和公主给江家的脸面,但……”

“曲怀玉还无心儿女私情,请娘娘发落。”

他这些话说出来,金莲池一下陷入了寂静,就连望楼上的云秋都给看傻了:

——他知道曲怀玉憨直,但,也不至于直成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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