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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 埃熵 9090 2023-12-19 11:31:01

乌影蹲在乐源峰南坡, 喂了大半宿蚊子。

他挠挠颈侧,烦躁地拍掉围在他身边嗡嗡叫的蚊虫,然后转头瞪了眼趴在他身后一只紫色的大蜘蛛:

“都怪你!”

大蜘蛛卧着都跟他坐着一边儿高, 听见主人的声音它也只是抬起六对晶莹的复眼茫然地看看乌影。

“长这么大,连个蚊子都不会抓!”

大蜘蛛:???

那不应该是蟾蟾的活儿么, 凭什么骂它?

大蜘蛛也跟着烦躁起来,十分不满地吐了一团丝到旁边的树杈上,偏是巧合地黏住了在树上等候的另一个少年,吓得他呜哇从树上掉下。

大蜘蛛动动眼睛, 心中舒畅。

而乌影只是摇摇头, 站起身又往前面靠了靠, 乐源峰上一片漆黑, 山下西川城倒还一片灯火辉煌。

最西侧襄平侯府上灯烛明灭, 看着倒是无甚异状, 今日白帝城的兵丁又从蓉河水道打了他们一回, 只盼能制造些混乱帮上吴龙。

“大哥,我看今夜也是没什么消息, 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后半夜就由我们来守。”

乌影的一个属下走上来,劝他别跟这儿耗着, “您都熬两天了——”

“我才不走,”乌影哼哼,“小秋秋待我多好, 这种关键时候我怎么能去睡觉。”

属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正准备挠头退下时,他们身后的大蜘蛛忽然动了动, 然后一下警觉地从地上蹦起。

乌影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急忙带人往乐源峰下赶去, 跑到约定的地方,吴龙已经焦急地等在那儿。

“乌影先生。”

他抱拳恭敬行礼,乌影却一把给他拉起来,“不用搞这些虚的,小乌龙你快讲,看见什么、摸着什么?”

吴龙是跟云秋打了配合,借口小解偷跑出来的。

襄平侯府的院墙上也有许多排水洞,翻墙出来会被侯府影卫看见,但钻排水洞、排水渠就没人发现。

他缓了一口气,先告诉乌影最重要的事——他见着云秋了,而且云秋就是跟大家推断的一样,被关在西苑下的地宫里。

乌影一下兴奋起来,重重拍吴龙肩膀两下,“好小子!太棒了!小秋秋果然在那!走走我们这就去救他!”

吴龙瞧着他说干就干,大有今天晚上就要闯襄平侯府的架势,连忙拦了下,“乌影先生!我们、我们还是给消息报回去,大家一起想办法吧?”

这会儿他们能一举救出来固然好,但若是没成功、打草惊蛇,不是前面的种种布置都白费了么。

乌影抓抓后脑勺嘶了一声,最后只能丧气地耷拉下肩膀,“那你等我的信儿,我回去告诉他们。”

吴龙点点头,“东家那边,我也会照顾好的。”

两人就此作别,吴龙照样是钻了排水渠回去,进到地牢时,那小守卫还在和云秋讨论孕夫的事。

云秋被他逗得乐不可支,是真没想到襄平侯府上还能有这样实诚的倒霉孩子。

瞥眼瞧见吴龙回来,云秋挑挑眉,而吴龙对他点点头,表示事情一切顺利。

守卫根本没察觉到吴龙离开了多长时间,只闷闷地还在想那件孕夫的事——男人到底怎么怀上的啊?

这边乌影赶回到艮城舵,将吴龙探查到的事转达给众人,曲怀文立刻派人去请苏驰。

苏驰还真不是一般人,听完乌影一溜的转述后,重点竟然放在了地牢房间的布置上,他摸着下巴啧啧两声,“不愧是我家的小云老板,有本事!”

李从舟皱眉,“秋秋不是你家的。”

苏驰耸耸肩,一点儿不悚他,反而还笑盈盈道:“那也不是你家的,至少现在还不是。”

李从舟瞪他一眼,点点侯府地图,“说正事。”

苏驰想了想,决计回去说服杨参,就算不能劝他立刻倒戈,也要找办法拖延住、不叫他出手帮忙。

“然后明日夜间,大家兵分两路,少帮主你带着你们家的人走陆上进攻,乌影兄弟照旧是占据乐源峰。”

“剩下世子你带人从蓉河上正面攻打侯府,白帝城的诸位就从地下水道潜入,四面齐攻、杀他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儿,苏驰顿了顿,沉眉思忖片刻后,摇摇头,让曲怀文另外分拨一批人——

“还是请三将军带人在外策应,如若杨参或者襄平侯打定主意鱼死网破,我们得小心城内的人不要叫他们两面夹击了。”

曲怀文点点头,他爹和他娘都已经从蒲干国回来了,正好熟悉蜀中山林,可以去给三舅和舅母引路。

众人都各自领命散去,只有乌影留下来专程转达吴龙叮嘱他的话——

“小秋秋惦记你,说不许你擅自行动、独创龙潭虎穴,让你千万保重和大家商量配合。”

李从舟勾了勾嘴角:小笨蛋,瞎操心。

“不过你可真别擅自行动了,”乌影勾住他肩膀打趣道,“虽说王妃那边请人重新算了日子,但——”

“眼下可已经是六月了,婚期将近啊我的新郎官,到时候可别叫小秋秋跟大公鸡拜堂哦?”

按京城习俗,跟公鸡拜堂那是人死了。

李从舟横了乌影一眼,心想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真的,”乌影松开他肩膀,“你和云秋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惜命、惜时,往后日子还长。”

这还像句人话。

李从舟点点头,轻轻回搂乌影一下。

但乌影显然不是那种会愿意看气氛配合别人的人,他哼笑一声,捶李从舟一拳:

“你可还欠着我两个媳妇儿,这笔账我都记着,你可别想就这么算了。”

李从舟:“……”

他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踹乌影一脚后气冲冲走了,而乌影站在原地闷闷笑,转头也带着自己属下去做准备。

这一回,不仅是救云秋,也是替他们乌昭三部、三个苗寨里千余兄弟姊妹报仇。

方锦弦,你会付出代价的。

大家伙儿分头去准备,具体的部署配合还是由乌影递话给吴龙。

有云秋说着吴龙的好话,侯府管事也对吴龙这孩子极放心。因为是白日,所以听吴龙说要去买给云秋的小吃、糕点时,管事和门房都没阻拦,就让他那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了。

吴龙出门后就直奔乐源峰,听完乌影的安排后、随便在街边买了点儿东西就又返回地牢里告诉云秋——

入夜子时,乌影他们会在乐源峰上向襄平侯府射箭,适时外面大家伙也会同步攻城。

到时候吴龙会配合在襄平侯府四处点火制造混乱,然后带着云秋从王府逃出去,到蓉河附近上船走。

牢房铁栅栏的钥匙,吴龙这几日已经从守卫身上顺走出去配了一把,到时候再打开铁栅栏门就是。

云秋听完点点头,抓着吴龙的手嘱咐他要当心。

用过晚饭后,云秋就借口说困了,自己放下帘帐爬到床上,借着帘帐的掩饰收拾东西——

他带出来的东西就月娘的遗物,那个琴盒,现在正好给月琴放进去,晚上背到身上带走。

其他度用的东西都是管襄平侯要来的,他摸摸那一匣子糕点,最后只揣走了最后几枚雕梅放到袖中。

墙角的更漏滴滴答答,亥时过、吴龙起身伸了个懒腰,专程对守卫说明自己的去向,然后就敲石阶出去。

没过一会儿,云秋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兵甲刀|枪碰撞的铿锵之声。

小守卫被惊动,揉揉惺忪睡眼想要去石阶口问问情况,可想起来吴龙还没回来,便硬生生忍住了。

只是他们这处牢房在地下,水道里面传来的回声很响、很咋,吵得他耳中嗡嗡直叫。

这时候铁栅栏这边却传来脚步声,小守卫回头就看见云秋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了。

他穿戴整齐,背上还背着一只琴盒,根本不像是睡过一觉的样子,守卫眨眨眼,指着他说了一个你字。

“……要棉花不?”云秋像是没看见他眼中的怀疑,抬手摊开手掌,上面是两团棉絮,“他们好吵,我们塞耳朵里。”

说着,云秋还偏偏脑袋,给小守卫展示自己左右耳朵里已经塞好的东西。

小守卫不疑有他,伸手去拿那两团棉花,还对着云秋露出个笑容说了句谢,结果才碰到他的手、身后就传来咚地一声。

守卫两眼一黑,人就软倒在栅栏外。

明明没有听见头顶石板挪动的声音,可守卫是背对着墙壁那边,云秋倒是看清楚了吴龙从窄小通风口下来的全过程——

要不是前世看过太多的傩戏,吴龙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从只有三尺长、二尺宽高的地方钻出来肯定要震惊。

吴龙蹭蹭脑门上的汗,因四处放火的缘故,双颊上也染上了不少木炭灰,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

他嘿嘿笑着蹲下去,打开栅栏上的锁、丢开锁链,正准备给云秋带出去,却骤然听见头顶石板响。

吴龙霎时变了脸色,他明明已经在四处放了大火,外面也是喊杀声不停,怎么会——

他这儿愣神的工夫,云秋倒是当机立断,一把给人从栅栏外面拽了进来,然后藏到了床后。

无论下来的人是谁,凭他们两个肯定是没办法杀出去,襄平侯还要用他威胁李从舟,肯定不会杀他。

而屋子的墙面顶上有个排水口,吴龙踩着架子床顶肯定还能逃出去,所以云秋连忙给人推到床后。

石板打开,蹬蹬十几个影卫走下来,中间是被人抬着的方锦弦,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墨发未梳、身上仅有中衣。

方锦弦甚至没来得及坐上他的轮椅,而是被人用一扇门板抬过来的。而他身后还跟着个身着黑衣、小腹隆起的妇人。

妇人面容冷淡,随手挽了个发髻在脑后,胸前挂着一串雷山纹的银项圈,一瞧就是苗族女子的银饰。

看来她就是柏夫人。

方锦弦看见倒在地上的守卫,还有那已经被打开的铁索,他难得对着云秋没了好脸色——

若不是不良于行,云秋觉着他肯定想跑过来捏断他的喉咙,因为隔着这么远,他都听见了指节的咔哒声。

“……当真是好本事啊!”方锦弦瞪着他,“来我府上不过一个月,就能哄得我的管事背叛我!”

云秋耸耸肩,那管事大叔还真是无辜。

他明明只是讨要了几样自己想要的东西,哪里就哄了人家背叛于襄平侯。

方锦弦诘问这一句后,也知道此时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转头看向柏氏。

柏氏挺着肚子,动作却很灵活,她摸索着墙壁上的石砖,然后突然拔下头上的发簪插进墙缝中。

轰隆一声,云秋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震了震。

紧接着,就是中间那道素日里爬满了毒蛇的沟渠突然从下方陷落,哗哗水响,下面竟然还有暗渠。

不多一会儿,就有人划着小船从暗渠内出现,影卫们先抬了襄平侯上去,转过头来就要抓云秋。

吴龙这会儿已经爬进了通风口,听见外面的声音急在心上也没法回头,情急之下只能吹响乌影给他的哨子。

那哨子是苗人之间相互联络的工具,除非身边有灵兽、圣物、蛊虫,否则寻常人等是听不见骨哨声音的。

吴龙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下吹响哨子乌影能不能收着讯号,只盼外面的人尽快攻进来,能救东家离开。

云秋退了两步,刚想说什么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柏氏却忽然挡住那些影卫。

她冷冷地看影卫一眼,话却是对着那边的襄平侯说,“侯爷,你们先走,人质,我来看着。”

襄平侯啧了一声,摇头不允,“他诡计多端、巧言令色,夫人你擒不住他,别叫他伤了你和孩儿。”

柏氏却不以为意,翻广袖一抖,手腕上就爬出了一条青碧色带花斑的小蛇。

这回,莫说是云秋,就连靠近的那几个影卫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柏氏温柔冲方锦弦一笑,“侯爷您瞧,他怕我。”

云秋不认识什么毒蛇,但也知道一条法则,叫做颜色越鲜艳的东西越毒。

而且柏氏明显也是苗人,也不知道乌影给他身上中的小虫子还管用不管用。

方锦弦眯了眯眼,远远看着云秋脸都吓得煞白,犹豫再三,还是不同意,“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们这儿正说着,头顶上却又传来轰隆一声。

那样的响动不是箭|簇、弓|弩能致,李从舟那疯子——多半还动用了攻城车和重|炮。

即便是打开了暗渠,在这样封闭的地牢里,震耳欲聋的回声还是让这群人失去了片刻的行动能力。

这时候,已经用棉花塞住耳朵的云秋却占据了先机,能够趁机往后退好几步,借以拖延时间。

方锦弦被那声音震得耳鸣,忍不住抬手抱住脑袋、堵起来双耳,“别废话了,快走!”

几个影卫都痛苦得面色有异,柏氏却没事人一般趁机迈步进了铁栅栏,伸出手握住云秋手腕。

“不,侯爷,你先走,”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脸上那副冷漠表情也是变也未变,“他身上有些有趣的东西,我相信对侯爷的大计有帮助。”

“……”方锦弦愣了愣,目光在云秋和妻子脸上反复逡巡了一会儿,最终咬牙转过头去,“你们护好夫人。”

影卫面面相觑,最后领命、分了两个人跟上方锦弦,剩下的人来捉云秋,然后等下一艘小舟。

云秋本来试图和柏氏搭话,但才开口说了一个您,柏氏手腕上爬着的那条小蛇就开始朝他吐信。

云秋:“……”

他噎了噎,吞口唾沫默默闭了嘴。

柏氏拽着他手腕,看上去像是控制住他不让他乱跑,可指尖的动作却分明是在搭脉。

暗渠中小舟靠岸的时,几个影卫过来拉云秋,动作太大碰到了他背上背着的琴盒。

琴盒是暗扣用皮带系紧的,咣当一声、里面的琴就掉了出来,云秋听见那声音心都揪了起来,也不知从哪儿涌起一股蛮力,一下就挣脱开了众影卫的束缚。

他急急唤了句:“娘亲!”

扑过去就给那被摔在地上的琴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沾染上的灰,扯下来自己广袖整个兜起来、死死护在怀里。

娘亲对不起。

云秋在心中闷闷道歉,手还轻轻拍了拍月琴的表面,像真的在安慰人一样。

时间仓促,影卫也顾不上太多,上前就动作蛮横地给云秋拖走了。

云秋只管护着怀里的月琴,咬牙憋红了眼睛,一声都没吭。

“夫人?”影卫登船给云秋夹在中间后,转身却发现柏氏并没有跟过来,反而一直怔愣地站在原地。

她垂眸看着地上、刚才月琴磕碰掉落的一点碎木渣,脸上的神情是说不清的复杂。

“夫人?快请上船吧!”其中一个影卫又上岸来请了一遍,“白帝城兵丁深谙水性,这条暗渠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了!”

柏氏这才恍然回神,慢慢走了两步下来后,由影卫扶着上了小舟,就在云秋对面坐下来。

小舟不是大船,暗渠之内暗涌流动,所以这一路行船并不稳当。云秋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恶心头晕,忍不住地干呕。

影卫顾着前路,根本无暇顾及,倒是柏氏盯着云秋看了半晌,忽然起身坐到了他身边,指尖翻动就在他而后翳风穴上轻扎了下。

云秋唔了一声,眼泪往往地转过脑袋,正想指责这位夫人怎么还用针戳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柏夫人这难道是在帮他?

云秋满腹狐疑,他与这位妇人从未见过,今天晚上算是在地牢里面见了第一面,只是听李从舟说过不少她的事。

她也是苗人,实际上跟乌影一样都来自乌昭部,也是那三个被灭苗寨里面的部族。

只是很奇怪,家人族人被灭族后,她没像是乌影那样选择复仇,而是干脆嫁给了襄平侯,还帮她研制蛊毒,做出了噬心蛊。

乌影一直在暗中联络她,但她都没有应,照旧自己一个人住在襄平侯府上,躲在西苑里练蛊、制毒。

云秋眨眨眼,好奇地看身边的柏氏。

柏氏给指尖的细银针收起来,看云秋一眼后,似乎想缓和脸上的冰冷的神情,努力想翘起嘴角。

可尝试两次失败后,她撇撇嘴,干脆就那么板着脸,指向了云秋怀里的月琴,“这琴……很要紧?”

云秋一下紧紧护住,给月琴藏到怀中。

柏氏有些尴尬,“……我不抢。”

云秋戒备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到刚才柏氏似乎还给他扎好了自己的晕船,便抿抿嘴,小声道了一句:

“这是我娘亲的遗物……”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

前后周围划船的影卫都没听清,可坐在他身边的柏氏却倒抽了一口凉气,双手骤然握紧,身体也颤抖起来。

“你娘……”

云秋看看她,不知道柏氏怎么是这么个反应。

不过看看周围漆黑一片,船头照亮的范围也很有限,他好奇地打量柏氏一眼,尝试开口道:

“……我娘据说是蜀中有名的舞姬,她叫月娘,您听说过没?”

近距离这样看,柏氏的年纪也没比他大几岁,应该也就在二十上下?

本来云秋问出这句话后,他并没多期待柏氏的回答,毕竟他娘亲少说是二十多年前在蜀府的人了,按照柏氏的年纪,应当是不认识的。

但没想到,柏氏却抬头古怪地看他一眼,然后默默点了点头,甚至还哈地怪笑一声。

“……你真认识我娘?!”

虽然此时此地不宜,可云秋忍不住有些激动,他也顾不上柏氏手腕上的蛇,一下就拽住了她的袖子:

“你知道我——”

然而他的话才说了一半,柏氏就突然反手过来捂住他的嘴,这妇人两眼一眯,对他做了个噤声手势。

还未等云秋反应过来,柏氏就突然站起身,银华划破夜空后咕咚、哗啦水响,坐在他们附近的两个影卫就被柏氏一击了结。

船尾的影卫惊呆了,“夫人你做什……”

柏氏根本没跟他客气,手臂一扬就给那条青色带花斑的小蛇丢了过去。

小蛇飞过去就咬住了影卫的鼻子,影卫啊啊啊叫唤两声,挣扎着想去扯,自己却先失去平衡落了水。

他们乘坐的小船也跟着摇晃两下,云秋险些没控制住自己,也亏是柏氏夫人拉了他。

柏夫人放倒三个影卫,转瞬之间船上就剩下船头那一人,他回头骇然地看了柏夫人一会儿,最后面色狰狞地从牙缝中憋出一句:

“你……你果然是为了先夫人……”

他似乎是想抽刀,可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一只蝎子,就是素日柏氏爱放在手背上把玩玩的那只。

影卫咬咬牙,又低头想去怀中掏信号|弹给前面的襄平侯传讯,但柏氏比他更快,竟是提着裙子快走两步、一脚就给人踹到了水里。

云秋瞠目结舌,嘴巴长大都没合拢。

而柏夫人立在船头只是拍拍手,然后一手捧着小腹回头看了他一眼,“会划船不?”

“……”云秋摇头。

柏夫人皱了皱眉,“那身上带骨哨没?”

云秋还是那么大张着嘴,抱着月琴头摇成拨浪鼓。

柏夫人啧了一声,“怎么你那蠢男人知道给你的小厮身上放骨哨,却没在关键时候留给你呢?!”

这回云秋眨眨眼,总算是回过点味儿来——

柏夫人她,这是……愿意帮忙了?!

瞧着他脸上神情的变化,柏氏撇撇嘴,哼了一声,“汉人不足信,乌昭三部就是因为轻信汉人,才招致族灭,我从来只相信我自己。”

云秋点点头,抱着月琴往船中间挪了挪,太靠边了他怕翻船、自己不会水。

而那边柏氏说完那句话后,却想了想自己又补充一句道:“当然,我信阿姊,也信月姐姐。”

听见这个称呼,云秋一下猛然抬头,

而柏氏看着远处渐渐从团团乌云后露出来的上弦月,终于露出了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白桑乌昭是我亲姊,幼时,你娘陪我良多。”

她转过身看着云秋,“我其实不姓柏,白才是我的汉姓,柏其实是我的苗名,你娘被我阿姊救上乌昭部后,也算我一位姐姐。”

简简单单两句话,传递出来的信息却多得吓人,云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襄平侯方锦弦前后这俩老婆,根本是一对亲姊妹。

而说完这些的柏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她看了一眼云秋怀里的琴,语速飞快:

“昔年方锦弦尚未封爵,只空有一副皇室血脉,你们汉人朝廷为了稳固政权,就命他迎娶我阿姊。”

“娶得我阿姊后,他便无意中发现了我们苗寨中黑苗巫典的秘密,然后定下连环毒计,引西南大营士兵出动、杀灭我乌昭三部百姓。”

“阿姊因此绝望愧悔,被他灌下毒酒鸩杀,而我族残兵也被当做乱民押解上京——”

柏夫人从船头走回来,坐到云秋对面,“那年,我十二岁,因下山远渡金沙江到蛮国,一时贪玩贪睡,反而侥幸脱得活命。”

“为给族人复仇,我只能改名换姓假称自己姓柏,并装出一副对黑苗巫术感兴趣的模样,主动搭上他。”

柏夫人又看向云秋怀中那把琴,回想自己这么十多年来经历的种种,终于忍不住捶了下船舷:

“乌影卯蚩他个蠢货!开什么乱七八糟的条件,他若早拿来这柄月琴,十年前我就跟你们合作了!”

云秋:“……”

他本想替乌影解释,说主意并不是他拿的,他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但转念一想,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柏夫人骂的人就会变成小和尚。

云秋不要她骂小和尚,便只能默默不语,不尴不尬地看着柏夫人。

这时候,清浅的月光从高天里洒下来,也渐渐给他们所在的这片湖泊照亮。

云秋看看周围,发现他们竟然已经从侯府地宫中顺水漂了出来,来到了不知在什么地方的一处深潭中。

四周都是茂密的丛林,远处隐约能瞧见方锦弦他们坐着的那艘船,几个影卫还在奋力地朝西北方向划。

襄平侯府本就位于西川城的西城墙尽头,再往西北,就是乐源峰,看来方锦弦也提前想好了退路。

刚才天色暗,方锦弦并未注意身后的船只。

这会儿月光皎皎,他无意中一瞥,却忽然发现跟在后面的船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一大截。

而且,船上的四个影卫全部不见了踪影,联想刚才那几声水响……

他一下紧张起来,拍了拍身边影卫肩膀,“夫人那边怎么回事?!你的人呢?!”

方锦弦身边这位是侯府影卫新晋的头领,原本那位办事不力,半个月前被方锦弦杀了,尸首都喂了鳄鱼。

他擦了把汗,极目远眺,却只能隐约瞧见柏夫人一个背影,“夫人你怎么样了——?!”

他扬声询问,“需不需要帮……”

一句话还没说完,方锦弦就啪地重重给了他一耳光,“还问什么问?!还不赶快划回去?!”

柏氏有着身孕,那里可还有他的宝贝儿子。

影卫手忙脚乱往回划,柏夫人听见声音回头,看着那艘疾速朝他们划过来的小舟啧了一声:

这月亮出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远处西川城内厮杀声不绝,乐源峰上也亮起无数火把,但暗渠连通的潭水是在城南的勐虎林。

这林子是专门养了丛林灌木用来狩猎的,外围一圈高树少说也有上百年,外面的人若不注意看、根本注意不到这边。

柏氏摇摇头,转身站起来重新挽了脑后乌发——不再是汉人妇女的云鬓,而是用簪盘了个向上的灵蛇髻。

她给曳地的裙摆拉高系紧,然后一边挽手上的广袖一边转头对云秋道:

“坐稳了,怕就闭上眼睛。”

打架云秋倒是不怕,就是……他偷瞄一眼柏氏隆起的小腹——都说女人有孕产子是过鬼门关,柏氏这样,他还真有点担心她。

正想着,前面忽然传来铮地一声——

云秋抬头,只见柏夫人不知从哪摸出把银质小刀,翻手就毫不留情地在自己腕上割了一下。

新鲜的口子很深,滴滴答答涌出不少鲜血,柏氏却像是不会痛一样,反而脸上挂着冷笑、故意抬手让血珠落到水里。

这下才真是给云秋吓着了,要不是怕翻船,他都要从小船上蹦起来了:“夫人你……?!”

柏氏却不以为意,只哼笑一声,“不都怪你家那蠢男人,要有骨哨,我何至于这般叫我的小可爱?”

……小可爱?

云秋舔舔嘴唇,直觉告诉他待会儿要看见的东西肯定一点儿也不小,更不会可爱。

毕竟——

上次这么用这种语气给他描述什么可爱东西的人是乌影。然后,他就被迫跟一只毛茸茸的六眼大蜘蛛对视了三个瞬间……

想想柏夫人西苑里的那些东西,云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柏氏叫来的东西必然能给他吓晕。

所以他吸吸鼻子俯下身,一边给月琴紧紧护在怀里,一边闭上眼、用手死死抠住船板。

柏氏的血流入深潭里,不一会儿就诡异地在他们小舟附近形成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血线一直蜿蜒曲折到他们出来的暗渠方向,而后,云秋就感觉到身下的小船晃了好几晃。

水面上传出咕咚咕咚冒泡的声响,听上去就好像是某处大锅里的水烧开、沸腾了一样。

云秋俯身、乖乖闭着眼睛没看见,但柏氏站在船头却很清楚地看见了,顺着血线慢慢从暗渠爬出来的、她豢养了少说十年的食人鳄。

载着襄平侯的那艘小船也近了,影卫和方锦弦还不明白状况,柏氏看他满面焦急的模样只觉可笑荒唐——

“夫人你没……啊?!”

眼看两艘船的距离近了,船头的影卫站起身、正准备施展轻功跃过来,结果才起身,那深潭之中就突然窜起来一只鳄鱼。

那鳄鱼一下咬住影卫的腿,给他瞬间就拽到了深水里,水面上就咕噜噜冒起来几个大泡,然后就是一滩猩红血水。

剩下几个影卫都吓了一跳,两个划桨的也急忙握紧了手中木浆当武器,满面戒备地看向水里。

方锦弦皱皱眉,半晌后,审视的目光停留到柏氏受伤的腕子上,那一连串的血迹,让他瞬间黑了脸。

不似几个影卫,到这会儿脑子还不清明,方锦弦只看柏氏一改往日冷漠、双眼中闪着摄人精光,他就明白了:

“夫人高明,倒委屈你藏了这么多年。”

大概是明白自己大势已去,方锦弦反而放松下来,双手往后一撑,泰然自若地看向柏氏——

“让我猜猜看,夫人其实是那三个苗寨、乌昭部的族人,多半——还是族长的亲眷?”

柏氏冷笑一声,不想应他的话。

远处又是轰地一声,西川城的城门洞开,不少受惊的百姓从四扇城门中跑出来,瞬间整片勐虎林内也充满了不歇的哭喊声。

马蹄哒哒,兵甲铿锵。

隐约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吆喝喊哨声——是西川城的士兵在让老百姓不要惊慌,官军不会伤害平民。

方锦弦看着眼前和自己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十年的妻子,忽然忍不住又笑了声:

好个忍辱负重的苗女,为了给族人复仇,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他都要忍不住替柏氏鼓掌。

不过,方锦弦好笑地看了眼柏氏的肚子,他已经留下了后人,就算今时今日身死,也值了。

——以他皇兄那优柔寡断的性子,肯定会存一念之仁给这孩子留下来。

那只要有后,这场战争也就还没结束。

像是昔年他母妃虽然身死,但有他在西南筹谋。

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是儿子,是个公主,只要利用好了,也能做许多事,就好像那愚蠢的若云公主。

方锦弦这么想着,也便不与柏氏计较了,免得刺激到她折腾掉了他的宝贝孩子。

于是,方锦弦就给自己的目光转向了云秋。

这会儿云秋都还在乖乖地趴着,怀里还抱着那月琴,紧紧闭着眼睛不看外面。

方锦弦心中暗恨,就因为他图一时快意,拖延了那么一个月时间,反而让顾云舟找到了突破方法。

自己上表朝廷要御医,反而逼得杨参向朝廷请命,所谓棋差一着、环环相扣,最终满盘皆输。

“说说看,小云老板?”方锦弦挺有闲情逸致,一点儿不担心逃跑,反而还想和他多聊两句,“你的人是怎么联络上你的?”

云秋听见他的声音,大着胆子抬头、眯眼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什么大蜘蛛、大蟾蜍,这才放心坐起来。

大道理他也不想和方锦弦讲,毕竟在话本故事里,无论正反派,话太多总是不妙的。

所以他耸耸肩、惜字如金,扬起下巴回了方锦弦一个:“你猜?”

方锦弦一愣,而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其他几个影卫都怕他受刺激太大疯了,忙回护到他身边,轻声喊了好几次侯爷。

然而方锦弦正准备抬头继续说话,却忽然看见一支带有火焰的箭簇直奔他面门而来。

紧接着是哗哗水声,岸上铠甲声铿锵鸣响,持盾的步兵打头阵,手持火把挡在了岸边,弓箭手、骑兵紧随其后——很快就给这水潭围满了。

影卫反应倒快,一下就给那箭簇打落。

但很快就有更多的小船从水上开过来,将他们两艘小舟团团围住,为首一人难得披甲,身后还披了红袍。

云秋一看见他,眼睛就亮起来,忍不住抱着月琴站起身,稳住身形后,冲他遥遥挥了挥手:

“小和尚——!”

李从舟看过来,脸上神色也是一喜,可看见柏氏跟云秋站在一起,眼中又闪过一抹戒备寒光。

柏氏耸耸肩往旁边让了一步,好意提醒道:

“别用轻功,你们划船靠过来,潭水里全是食人鳄,小心飞得太低给你拽下去变食物。”

也不用李从舟吩咐,摇浆的小兵立刻就加快了动作,很快缩短了两艘船的距离。

船刚靠在一起,李从舟就忍不住地大踏步跳上来,一把给云秋揽在怀里,力道之大、云秋都觉得自己给那铠甲挤变形。

“呜啊……”

云秋挣扎两下,隔着铠甲他掐也掐不到、抓也抓不着,只能抿抿嘴,踮起脚尖、当众吧唧了李从舟一口。

这下正巧被随后赶来的乌影看着,他一点儿不给云秋留面子地吹了声响亮口哨。

他来了,水中的食人鳄也就得到控制。

乌影扬手给一枚骨哨丢给柏氏,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抹戏谑和埋怨。

船行靠岸,自有银甲卫给方锦弦押送走。

而李从舟也第一时间解了铠甲,要拉着云秋上马、尽快返回到安全的地方。

结果才走了一步,身后柏氏就咦地怪叫一声,她皱眉拦住两人去路,嗔怪地瞪李从舟一眼:

“你这中原的蠢男人怎么回事?他身怀有孕怎么能骑马?还不弄辆舒服宽敞、柔软温暖的马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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