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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 埃熵 8917 2023-12-19 11:31:01

提黑苗巫典, 这事说来就话长。

但乌影语速极快、说的也简单,他告诉云秋这是苗人由来已久的内部分裂问题,“就好像你们汉人有的人信佛、有的人信道, 在我们这儿就是分别信仰黑白巫。”

“白巫也即蛮国现在的大巫,居住在圣山雪顶之巅, 信仰天神和雪山诸山灵,崇雪色圣洁、尚白,厉害的大巫能通绝天地、活死人肉白骨。”

乌影想了想,笑道:“多年前, 你们汉人不是嫁过去一位王爷?我听说他原本双腿残疾、是不能站起来的, 但最后也被大巫治好了。”

云秋回忆了一番, 乌影所指的“那位王爷”似乎是永宁王凌冽, 他和王府还多少有点渊源, 小时候, 云秋还在王府祠堂里见过这位先王的神主。

“至于黑巫, 他们不止是应名尚黑,素日里的行事风格也多偏很毒阴鸷一道。你们汉人常言我们苗人玩蛇用毒、说我们下蛊操控人心, 其实那多是黑巫一道的路数。”

乌影摇摇头,哼笑一声, “真是平白分担多少恶名。”

“黑巫只敬我苗人五圣,且天地万物以苗人为先、世间生灵皆可屠杀为用,像你们汉人、外面的蒲干人、西戎人, 都是可以恣意杀戮的。”

乌影说到这儿略微顿了顿, 分别看了看李从舟和云秋后,才继续道:“不过也没什么稀奇, 西戎那帮蠢货这么想,不也导致国灭么?”

“有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意思?”云秋问。

乌影松开云秋的脉门, 站起身对李从舟点点头,李从舟拧了拧眉,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伸手解了云秋衣襟最上面两颗盘扣。

云秋茫然地看了看他,乌影却蹭到暖炉上搓了搓手,才给指尖搭上了云秋的颈侧,“没事,你坐好,我继续给你说。”

颈侧的肌肤嫩,云秋肤白、乌影的皮肤颜色又深,从李从舟的角度看……他啧了一声错开视线:

——看什么看。

再看下去他就要忍不住那股冲动,将任何妄图伸手在云秋脖颈上摩挲的人手指撅断——即便乌影只是在探脉。

乌影的手指翻动,云秋缩了缩脖子嘻了一声,“痒——”

李从舟的脸都快黑胜锅底,但也只能轻轻拢住云秋的手,叫他乖乖的,“别动忍一会儿,蛊毒之事、乌影比大夫们明白,叫他给你细查查。”

云秋看乌影一眼,哦了一声扭扭屁|股在李从舟腿上坐坐好。

如果细看乌影指尖,那上面是有极细的蛛丝在指间勾连,若无亮光根本看不见,小若米粒般大的透白小蜘蛛正从乌影的手上爬到云秋颈侧。

乌影怕云秋细看了吓着他,便是用黑巫、黑苗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毕竟汉人都不喜欢他们的虫子。

李从舟第一回看他豢养的小宠物时,虽面无表情、动也未动,但小光头那张铁青的脸,他能在心底偷笑一辈子。

“所以黑苗甚少与外人通婚,久而久之族人的人数锐减、整个部落衰弱,为了保护族人,黑巫才将目光转向死人和白骨。”

乌影摇摇头,用了个新词:“舍本逐末。”

啊哦,云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才会有什么噬心蛊、白骨贮。

“那……”他抓着李从舟的衣襟想换个姿势,但想起来刚才李从舟的嘱咐,只能抿抿嘴稍微往旁边偏了偏,“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残页是……?”

乌影瞧出来云秋坐不住了,一翻手指给那些小蜘蛛收回去,然后示意云秋转过来,给脑袋趴到李从舟肩膀上、露出后颈和大椎穴。

云秋想了想,干脆一脚面对李从舟跨坐到他身上,然后给半散的长发顺了顺,枕靠着李从舟的肩颈,方便乌影查探。

乌影还从未见过这般乖的小孩,羡慕地看了李从舟一眼后,收回视线顺着云秋后颈往下一寸一寸慢慢探。

李从舟见他额角上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便开口替乌影解释完剩下的事,“黑苗巫典是一本记载黑巫蛊术、毒术的典籍,很像是释教经典。”

“只是黑苗族多年来从未顺利取得过苗疆的统治权,反在练蛊制毒、折腾死人白骨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自然苗疆各部落和他们的关系也疏远。”

“约莫是百年前?蛮国一统,最后一个黑苗部族为白苗族的大军剿灭,黑苗巫典也被视作禁书,为防后世族人错了主意盗巫典生事。”

“当时的蛮国国主和大巫商量后,就给原来一本成卷的黑苗巫典裁开成小页,分发给了当时苗疆存续的七十二个大小部落。”

乌影也忍不住开口补充道:“每个部落手上拿到的都是上下文不全的残页,即便是被人偷出去看了,也制不出什么蛊毒。”

这回,云秋倒是突然明白了:

“所以当年——西南那场所谓的‘苗乱’,是襄平侯为了夺取寨子里面的黑苗巫典残页,所以才……”

提及自己的族人,乌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们三个部落坐落在金沙江北岸、乌蒙山脉南坡,原是在蛮国境内。后来蛮国和汉廷的疆域几经变迁,他们倒渐渐融入了汉人之中。

他的几个族亲兄弟,都是迎娶的汉人女子,那些姑娘在寨子里过日子也习惯,还常常邀请她们的汉人亲戚来寨中做客。

若非是为着那残页……

乌影眼中恨意陡深,手指也下意识用了些力。

云秋呜了一声,趴在李从舟怀里小小地挣扎一下,喊了句疼。

乌影这才恍然回神,连连抱歉。

李从舟瞪他一眼,拍拍云秋的后背、贴了贴他的脸,肯定了云秋的推论,“黑苗部落虽灭,但还有信奉黑巫的苗人。襄平侯这些年有心搜集,一本巫典,他手中已集齐了大多半。”

云秋哼了一声,闷闷骂了句:“大坏蛋!”

李从舟勾了勾嘴角,乌影也忍不住笑。

“可是可是……”云秋抱着李从舟往上挪了一点儿,乌影的手顺着他的脊椎骨在摸,他还是觉着痒,“你们不是说找到了对付大坏蛋的方法?”

“可是,所谓的残页,记录的不……还是害人的坏东西吗?”

乌影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啪地一声,李从舟突然不客气地打了乌影手背一下。

他眯了眯眼睛,面色不善,“摸够了没?”

乌影啧了一声收回手,“好了好了,我都检查清楚了,小秋秋,你是想先继续听黑苗巫典的事,还是要问自己的身体?”

云秋拢了拢衣襟,自己系上了前襟上的扣儿。

他想了想,先转过身侧坐、面对着乌影,才开口说道:“那就先听完黑苗巫典的事,然后再说别的。”

李从舟本是想先知道云秋身上蛊毒的事,但既然小家伙好奇黑苗巫典、乌影脸上也没见什么异色,便也随他。

只是——

他不客气地瞪乌影一眼,“‘秋秋’也是你叫的?”

乌影哼了一声,心道一声醋鬼,面上懒得与他斗,只继续告诉云秋残页的事——

黑苗巫典是记录黑巫蛊毒秘术的典籍不假,但黑白苗分裂之事早已过去百年之久,许多苗人也只是听闻知道此事,却不明其中就里。

“就连圣山中的大巫也是看见了那张残卷,才知道昔年存在些误会。”

苗人部族最是团结,乌影他们几个寨子被汉人屠灭后,金沙江南岸的几个寨子也多派人划船到岸边搭救。

乌影也是借着这些故人的缘故,才渐渐与蛮国国君、圣山大巫有了些来往。

“我们得到这卷残页是人从钦敦江中打捞上来的,”乌影解释道,“钦敦江就是金沙江的上游,流经境外蒲干国后入境蛮国。”

残页看起来是黑苗巫典的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的内容并非蛊术毒术,而似乎是一些苗人古语写下的议论。

捞起来的苗人部族不敢隐瞒,便交给了大巫裁断。

大巫结合圣山中黑苗巫典的残页,还有其他部族所藏的残页拼凑连贯看,意外发现这最后一页才是黑苗巫典的精要所在——

“原来当年编纂巫典的黑巫也担心此书流传到部族之外甚至是境外害人不浅,故而在最后几页写上了破解前叙蛊术毒术的秘方。”

“只是他用的是苗人古语,这语言仅有文字没有读音,非是我族大巫、圣女等从小跟着师父研读的人看不懂,所以才会被当做是议论。”

而且,乌影有些话没细讲出来。

那残页是密封在一个竹筒内,顺着钦敦江漂流而下才被人发现的,而且发现的时候,竹筒上还虚虚挂着一只银镯。

听来传讯的人说,那银镯上勾勒有雷山缠花枝纹,这种纹路在蛮国异常尊贵,只有国主部族和圣女能用。

联想到蛮国旧史,乌影猜测是百年前勾结黑苗叛乱的宰相乾达之女、曾经的圣女阿曼莎的旧物——

乾达利用黑苗巫典,甚至在钦敦江上腾出异蛟。虽然跟乌影同龄的其他人都不相信什么蛟龙存在,认为是神话传说编的故事。

但,在旧史记载上:圣女阿曼莎最终是被她的父亲做成了不知生死、疼痛的尸人,在蒲干国一战后,尸骸沉入钦敦江、不知所踪。

按时间来推算,百年前的乾达很可能就握有黑苗巫典最后几页残卷,而阿曼莎作为圣女是能看懂苗人古语的。

所以乌影推测,那竹筒多半是阿曼莎最后神志清明时候的手笔。

“乌影?”他这正想着,李从舟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发什么愣、问你正事呢?”

乌影眨眨眼回神,看样子是根本没听着刚才李从舟的发问。

于是云秋好心重复了一道,“刚才他问你我身上的蛊毒呢。”

李从舟不爱和云秋讲襄平侯的事,那人阴险狠毒还疯狂,如果可以,李从舟但愿云秋什么也不知,就那么无忧无虑度日。

心里想着襄平侯烦闷,他一皱眉转向乌影发难,“你检查了这半天,不会什么都没看出来吧?”

陆商和尤雪两位善济堂的大夫可是瞧出来了阴阳逆脉,李从舟眯了眯眼,要是乌影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可就要揍人了。

乌影十五岁被李从舟救出来,如今也过去八年,和他相处也算有默契,一瞧李从舟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盘算什么。

他盘腿坐到暖桌边,打眼看了看那边几乎叠成一体的两个人,不耐地啧啧两声,“你们汉医看的不差,两种蛊虫相争,脉象上行逆,这不打紧。”

“不打紧?”李从舟不满,“男生女脉、脉象逆行,这还不打紧?”

乌影耸耸肩,“你家宝贝小相好的又不习武,逆脉而行大多是影响习武练功的人,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血脉爆裂而死。”

“但他不习武,也没什么内家功夫在身上,逆就逆了,没多大事。”

李从舟啧了一声,很不满他这个回答。

“你倒还别不服气,”乌影哼哼两声,“你家宝贝这算是幸运的,只是逆个脉,人本身没什么事,有的蛊毒相克相冲、人是能做死的。”

这时候点心热了牛乳茶进来,还带着一盘瓜果小食,他给东西放下后,笑盈盈问了李从舟:“世子今日在庄上用饭么?我好叫他们备。”

李从舟回来是先见过了父母才过来的,王妃虽然有些怨他回来也不在家待着,但听到他是去见云秋,便又改了笑颜、叫他晚上别回。

见他半天不开口,乌影便主动应了:“在在在,我们晚上回家没饭。”

送了点心出去,乌影仰头灌了一大口牛乳茶,才转过头看继续自己刚才的话:

“我是说真的,小秋秋你这真算运气好,那些能一下冲死的也不赖,就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疯了傻了的都有。”

李从舟听了这话,心中更恨襄平侯,只问乌影有无解法。

乌影耸耸肩,“解倒是能解,但需用内劲给蛊虫从心脉里逼出来过到手上,然后再割腕放血。过程里疼痛难当,最后还要失好多血。”

他看看脸都吓白的云秋又看看李从舟:“怎么样,你舍得不?”

李从舟:“……”

“既无什么大碍那就别解了,”云秋着急地朝乌影摆摆手,又转头看李从舟,“我怕痛……”

李从舟深吸一口气,揉了揉云秋脑袋看乌影,“你确定……没有大碍?”

乌影嫌他烦,点点头拱手,“没有没有,你们汉医不也说了没有,除非你家宝贝小相好从今天开始要习武。”

云秋立刻给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习武,我连马步都不会扎。”

乌影了然,对着李从舟耸耸肩。

意思是——你瞧。

“那还能避毒么?”李从舟最后追问了一句。

“能啊,”乌影掏了掏耳朵,“到底是我们从小就养的蛊虫诶,你没看那噬心蛊都斗不过么?”

他翻了个白眼,心想当初就不该答应李从舟。

现在他平白无故欠了下属一个老婆,自己的老婆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盘问到这,李从舟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可坐在他腿上的云秋却慢慢皱起了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在那边端着牛乳茶豪饮、往嘴里不住丢瓜果花生的乌影。

——刚才乌影说什么?

说蛊毒相冲相克会给人做死,说严重些还会疯会傻。

他慢慢从李从舟身上站起来,人往乌影那边挪动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眼李从舟,然后轻声问:“那……小和尚身上也有蛊吗?”

“当然有,”乌影愤愤不平,“那可是我养了十五年的宝贝疙瘩,当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他见云秋这般问,以为云秋是对蛊虫有兴趣,便高高兴兴拉了他坐在自己身边,细细与他说起来这蛊虫的由来。

还一本正经地要云秋记着账,“正好你问,那小秋秋你也记着帮我做个见证,你家这位可欠着我两个媳妇儿了,我一个,我那属下小兄弟一个。”

“到时候我们大家的大事了了,他可得如数赔我!”

云秋眨眨眼,嘴角翘了翘,可他心里揣着一件事,那点笑意很快就散了,他先点点头应下,然后又问乌影道:

“那你说的疯傻……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疯傻……”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后才恍然大悟,“啊!你说蛊虫相冲所致的疯傻啊?”

他嘻嘻笑了两声,“小老板你真不错,不像其他汉人,谈及我们的蛊虫毒虫他们就闻之色变,没想你还挺感兴趣的?”

云秋讪讪笑,这时候也不好解释,只央着他继续讲。

乌影兴奋得很,觉着是难得遇上了识货的人,便是摆开架势与云秋讲:“像噬心蛊那样的,控制的是人的心脉;至于白骨贮,则是走骨骼。”

“这里头的门道很多,如两样、三样甚至数百样的虫子相冲,轻的就是血脉爆裂、经脉寸断而死,重些的变作痴傻、人事不省,严重的就是发疯。”

云秋要听的,就是这发疯。

于是他问,“发疯……是什么样的?”

乌影是没想到云秋竟然这般感兴趣,问得如此详细,他扬了扬下巴、美滋滋给李从舟丢了个炫耀的眼神,然后才说道:

“这个我也没见过,是听族中的老人说的,说以前黑巫为了验证哪种蛊虫最毒、最强,是用活人做过试验的。”

“不过人的体质也不同,即便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施蛊顺序,有的人才中两种蛊虫就暴毙死了,有人身上挨虫咬四五下,看上去也好好的。”

他说来说去说不到点子上,云秋掌心里都渗出好多汗。

趁着乌影不注意,云秋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李从舟,然后才回头来继续问道:“那看上去好好的……会不会突然……杀人什么的?”

“诶?”乌影乐了,他重重拍了云秋的肩膀一下,“小老板你还真懂行!疯了就有这样的!而且有时候杀完人根本没杀人的记忆。”

云秋一颤,僵直的身子一下松泛下来。

乌影还在絮絮说着,可他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原来是蛊。

前世李从舟从西北回来,在宁王府认祖归宗的大典上大开杀戒,从前厅杀到后院,一开始针对的对象还有所挑拣,到后来却变成是见人就杀。

云秋承认前世的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李从舟最后杀他的原因,好像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一直以为李从舟是因为真假世子的事情才对他怀恨在心,加上小时候在报国寺里,顺哥他们一群刁奴也对寺中小沙弥有所刁难。

然后一星点的仇恨积累多年,所以在那一刻爆发罢了。

倒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蛊毒的影响。

云秋转念到这里,又凝神重新看向乌影。乌影还在滔滔不绝地叙说着蛊虫相生相克相冲的道理,甚至讲起了从前那些传闻中玄之又玄的蛟龙故事。

“那……”云秋打断他,“小和尚你检查过没?”

乌影被呛了一下,不解地眨眼,“什、什么?”

“他在西北那么久,还在西戎人堆堆里面出生入死的,万一呢?”云秋拉着乌影的手,给他往李从舟那边带了带,“好乌影,你也帮他看看呗?”

李从舟是没想到让乌影检查云秋能查到他身上,本来摆摆手想要拒绝,却看到乌影点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吧?”云秋走过去,主动牵起李从舟的手,翻开手腕递给乌影。

乌影探上李从舟脉门,对着李从舟也帮忙云秋讲出一番道理,“西戎人身上中着噬心蛊,你们在里面拼杀,如果有虫子咬你,你也不知道不是?”

“嗯嗯。”云秋很当一回事地点点头。

李从舟看着云秋实在担心,便依言让乌影翻弄。

乌影重复了一道刚才的流程,只是动作上快了很多,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后,他笑起来对着云秋摇摇头,道了一句:“放心。”

然后又睨李从舟,“算你运气好。”

毕竟噬心蛊在宿主死亡后,是要就近寻找活物寄生的,李从舟在西戎大军里窜来窜去,竟然还没被虫咬,真是运气不错。

李从舟瞥了他一眼,兀自整理好袖口和领口,“让你多话。”

乌影可无辜了,“这不是小老板问么?”

李从舟却只给云秋牵回来,揉揉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担心,“乌影都是说大话唬你呢,我没事,也会小心。”

“不是……大话……”云秋低声喃喃。

“嗯?”李从舟没听清。

云秋却摇摇头,一下扎住他脖子扑到了他怀里。

——还好这一世的小和尚没被害,还好这一世的西戎已经灭了。

李从舟搂着他的腰,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人抱稳后、恶狠狠瞪了乌影一眼:让你胡说八道吓唬他!

乌影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明明是云秋自己要听的。

晚些时候,贺梁应付完田庄各处的账回来,点心和远津打下手,贺梁主厨给弄了一锅子鸡汤,其他切好的肉片、蔬菜都放到暖阁里上架烤着吃。

乌影有得好东西吃就很高兴,而且也喜欢听贺梁讲村里的家长里短。

远津出去历练一趟稳重成熟许多,这会儿正跟着点心学如何在肉上面刷油、如何给肉烤得外酥里嫩。

李从舟本来就话少,云秋也难得沉默,两人挨挤在一起没多说什么话,好像就在静静看窗外的落雪。

云秋心里压着事,前世他死以后的宁王府如何了、李从舟又如何了,他都根本不知情,而且……襄平侯最后到底有没有伏诛。

外面的风雪渐大,李从舟给他们身上披着的绒毯拉高了些,探手摸了摸云秋的手,又给那微微发凉的小爪子拢在掌间。

他能感觉到云秋的情绪波动,但却不知具体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乌影说的那些蛊虫的事,按理来说,云秋不会失落这么久,所以一定是有别的事。

又或者,只是担心?

云秋明明不喜欢毒蛇蝎子和爬虫,却能追着乌影问了那多半天,言辞之前全是绕着蛊毒相生相冲在问,甚至精确地说出了发疯之症……

李从舟盯着云秋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他这兀自思索,云秋却忽然仰头看着他发问,“那个大坏蛋……我是说、襄平侯,朝廷会收拾他的吧?”

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人可卷了太多无辜的人命进来。

李从舟一愣,垂眸就看见了云秋那漂亮的柳叶眼里、熊熊烧起了两簇愤懑的火,而且嘴唇紧抿、都快绷成了一道线。

他柔和眉眼,抬手戳了一下云秋的嘴角,“想这么多。”

云秋捉了他的手,嘴角松开,但是还是不高兴——要是换成别人,什么朝堂党争、什么军权制衡,他都不关心。

即便是林瑕认真在准备的青红册改革,云秋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这个襄平侯是前世害惨了他的人,今生也伤了李从舟那么多次。

云秋很难不想。

李从舟看他实在在意,便哼一声道:“指望朝廷对付他,倒不如指望树上能生鱼、公鸡会下蛋。”

云秋:“……”

所以最后涉险的还是李从舟。

他给自己的手叠在李从舟的手背上,不安地用力握了握。

李从舟只是从后搂紧了他,用力量和身上的温度告诉云秋——他在、他很安全,不用怕。

前世到最后,王妃走了、王爷走了,报国寺的众僧也走了,李从舟忽然想不起来前世的云秋去了哪,似乎是真假世子案后就没再见过他。

不过那时候他是孤军作战,如今乌影能跑能跳能说话,还学了一口京腔尽嘴碎地说些气人的话,而且他身边还有银甲卫、有远津。

徐振羽未死、户部籍库也没落入襄平侯手中,西戎国灭,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何况,他们现在还有残页了。

襄平侯的噬心蛊大计,很快就要失败了。

“对了,之前你信上说在找房子?”李从舟主动找了个话题分散云秋的注意力,“是……要给陈家三郎成婚用?”

“嘘——”云秋果然上钩,连忙转身捂他的嘴,“哎你怎么说出来了!你快悄声些,大娘不叫我告诉别人的……”

○○○

承和十七年,正月。

刚出年关的蜀府西川城内,蓉河上还悬挂着红灯笼、红彩绸,街上行人寥寥,倒有不少炸卖四喜糕、五福饼的小贩在沿街叫卖。

承阳大街尽头,襄平侯府。

疾驰的御马刚送走差使,侯府大门尚未合拢,里面就传出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两重石牌坊外虽然无人,但那两道门关闭的速度还是因那声音而加快。

上好的青瓷盏碎了一地,襄平侯难得发这么大的火,碎裂的瓷器中央,跪着几个面如土色的人,他们的额角破了、脸颊也肿得老高。

其中一个的肩膀上还破开了一道大口子,殷红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冬衣,正缓缓在胸前晕开。

“怎么会没拦截到人?!”方锦弦一下丢了手中的竹杖,那竹杖砸在正堂的红色立柱上,竟生生给那柱身磕出了一道裂口。

“一群废物!我养你们何用?!”

他素日里都是个端方温和公子的形象,如今骤然暴怒,更吓得那两人纷纷伏地,哀哀告求,“侯爷,侯爷饶命——”

“我们是按着您的吩咐去的,谁也料不到会、会被那宁王世子赶早一步啊,再、再者说……蛮国大巫从来是和苗人亲近,我们、我们也没办……”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方锦弦已端起来旁边的最后一只青瓷盏,他也没丢出去,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然后突然啪地一声给那瓷盏捏碎。

青瓷碎片和着他掌心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他膝上铺着的绒毯上,吓得他身后的两个婢女堪堪上前一步,“侯爷……!”

方锦弦却像是不知道痛一般,慢腾腾放下手,摊开手掌、从中拣出来几片碎瓷块,然后突然出手一片一片弹向那个分辨的人:

“按我的吩咐?!意思是我还错了么?!”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你不会想吗?!”

他说一句,手中的力度加大一点,那人一开始还能跪着挨训,往后感觉越来越痛,便也忍不住低头告饶,结果才张口、就被一块瓷片划破了喉咙。

鲜血顺着他的脖颈喷出来,溅了他身边跪着的另一人一脸。

那人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后退,“侯、侯爷饶命,是、是小人们办事不力,是小人们办事不……呃!”

襄平侯正好从掌心拔出一片碎瓷片,随手一弹就问问地扎进了他的喉咙里。

那人慌里慌张地伸出双手捂住喉管,却因为涌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滑而什么也抓不住。

转瞬之间,正堂的地毯上就出现了两具尸体。

襄平侯甩了甩手,咬牙瞪着那两人,却还不解恨地又抓过手边的一应东西往那两人的尸体上丢。

——也不应是丢,合该说成是打。

反正当柏氏得知消息走过来时,正堂上趴着的东西已经几乎称不上人: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身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烂肉。

两个婢女都吓白了脸,柏氏进来却面色如常,她只瞥了一眼,就走到襄平侯身边、取出随身的巾帕给他缠裹手掌上的伤口:

“多谢侯爷。”

襄平侯愣了愣,而后回过神来,“他们不是……”

柏氏在西苑地下豢养了许多食人蛛、食人花,平日襄平侯府的死人都是拖到西苑交由柏夫人处理。

能留下命来伺候侯爷夫妻的,也多给这些“人”称作“肥料”。

襄平侯这句不是,否认的是——这两个人是被一时动怒打死,也是侯府的暗卫,并不是原本预备用作肥料的。

可柏氏并不在意,“但他们已经死了。”

人总是要处理的,与其留下来交给别人处理,倒不如送到西苑给柏氏豢养的“小宝贝”们吃。

襄平侯深吸一口气,挥挥手,要人卷起来绒毯送往西苑,他也是被那些人气糊涂了。

“你听说了么……?”襄平侯拉过来柏氏,有些疲惫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怀里,“残卷,最后最关键的残卷,被那可恶的宁王世子截胡了。”

柏氏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替他顺了顺鬓发。

“当年那三个寨子,我果然还是应该都给他屠了……”襄平侯喃喃半句后,又哼哼一笑,“不不不,我还是太仁慈了,我应该给一整座乌蒙山都烧了、炸平了……”

用叛乱之名,让西南大营那帮蠢材押送了苗人进京城,最终却机缘巧合被那宁王世子救下来,如今——竟埋下这么大的祸患!

他手上的黑苗巫典就剩下最后那么几页,前些日子好容易有了消息,结果却被那蛮国的大巫直接送给了顾云舟。

襄平侯恨得牙痒痒,却因埋首的缘故,没看见柏氏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还有凌若云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若不是她在西戎没能成功,又怎么会被顾云舟他们拿着金哨、发现了蛊虫回来。

以至于他在江南的谋划提前暴露——

襄平侯缓缓地抬起头,示意柏氏看放在圆桌上的一卷圣旨。

柏氏翻了个白眼,走过去给那黄色卷轴拿过来,摊开来随便看了一眼,除了那些陈词滥调,关键的信息就只有一条:

皇帝强调了西南的重要性,并且关切了襄平侯的腿,要他好生在西川城中养好身体,非诏命不得离开蜀府。

“非诏不得入京,”襄平侯转了转轮椅,来到柏氏身边,“这是先帝对我的训斥,如今我这好哥哥倒又给我添了一重禁令:连西川城都不能出去了。”

柏氏将那道圣旨抛还给他,“不出就不出呗,反正侯爷你素日也不出门。”

襄平侯勾了勾嘴角,捡起来那道圣旨后却一用力给那黄色的卷轴震成了碎片,他阴沉下脸:

“十六七年前,我这蠢哥哥登基,秉承先帝的遗命给我赶到了西南蜀府边远之地,哼——我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所以坐下苗寨叛乱之事,让他封了我襄平侯之位。”

“那时候,朝廷向苗寨征税,因语言不通的缘故,还是要经过一个精通苗务和汉俗的中间人,这人掌握着苗寨人口的籍册多寡,还能中饱私囊。”

襄平侯捻着圣旨的碎步片在手里把玩,“于是我暗中搜集了这中间人中饱私囊的证据,逼得他与我联手,终于做成了苗寨的叛乱。”

只可惜——

襄平侯突然动怒,将手中那一点最后的碎步片给碾碎成灰:

他那时候年少,做事没现在老练,与那中间人的来往书信还是不慎被人发现、落成了证据。

而且,那个窥到他秘密的账房,竟还连夜带着妻眷从他府上走脱了。

他派人一路追杀,追着那狗东西一家赶到江南、终是凿穿了他们的船,令那该死的账房葬身鱼腹之内。

只恨长河水急,又是深夜暗杀,他派出去的人仅找到了账房的尸首和一些碎裂的木箱,却并未见到账房的妻子、一个在他府上弹琴的乐姬。

柏氏垂眸,轻轻拢住了襄平侯的手。

她打开他的手掌,让那张圣旨的碎屑乘风飘去,“都过去了。”

襄平侯听了她的话,目光却只是垂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而柏氏挑了挑眉,一句问还没出口,襄平侯突然哎了一声,有了主意:

“我怎么没想到呢?!”

柏氏挑眉,冷眼看他。

襄平侯轻轻扶着柏氏的小腹,“夫人试不得毒,却可叫旁人来试,夫人在旁观看指点便是,一切有我,我陪着夫人。”

柏氏看着他,在方锦弦的注视下,嘴角一点点翘起:

“是么?那妾身多谢侯爷。”

襄平侯哈哈笑了两声,好像刚才杀人泄愤的不是他一样,只叫来管事吩咐道:“听着没?给庄上进来一批人,直接供到夫人西苑里。”

——昔年黑苗巫首都能拿活人试验,他如今万般情急,又有什么不可以?

○○○

转眼惊蛰,仲春已至。

李大娘最终择定了雪瑞街南巷的一处民宅:一套三间平房,带前面有个三丈宽的小院。

宅子的坐向不太好,是坐西朝东,夏日里暴晒、冬日里又偏凉,但左邻右舍都是安静人家,紧挨着他们的左院是个衙差、右府上是一个翰林院的七品笔录。

云秋与那官牙杀了价,最终不仅没叫李大娘举外债,还额外匀出了一笔银子叫她能给儿子置办聘礼。

大娘千恩万谢,着陈村长托人杀猪,给云秋送了半扇过来。

云秋正茫然地看着那片竖起来跟他一边儿高的猪肉,点心却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他身后还带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远津:

“曾、曾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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