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说完,身后并没有传来白初贺的声音。
白初贺的性格本来就让人琢磨不透,也不是话很多的人,但因为刚才有何复的那一顿话在前,白皎对白初贺的情绪格外地敏感。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嘴唇下意识抿了起来。
“嗯,药膏都一个味,差不多。”
白初贺总算开了口,白皎这才放心下来,乖乖地背着身子脱衣服。
白初贺无声地看着。
海珠的夏季校服内衬不是一般的开衫,而是只有领口开了几颗扣子的套头衬衫。白皎反手抓住衣摆往上提,那截雪白的腰跟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
少年人正在发育期,大多数都偏瘦,尤其是个子还比同龄男生矮一些的白皎,体格看着也比一般男生小一些。
他不像体育特长生宋一青那样经常锻炼,腰腹几乎都是软肉贴着,只有在现在这样拉伸的时候会凸起一层浅浅的肌肉线条。
雪白后背浮现出漂亮的脊柱沟,一直延伸到偏高的裤腰,随着白皎每一个动作起伏。
白初贺的视线却并没有停留在那道脊柱沟上。
手里的药膏盖子没有合拢,阵阵清苦味传出来,白初贺看着白皎白皙的背,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十分罕见地流露出明显的错愕。
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白皎后腰上数道浅粉色的疤痕。
这些疤痕看起来已经上了年头了,已经微微发白,边缘带着一丁点增生的粉色瘢痕。
其实这些伤疤已经不太明显,如果白皎的后背经常晒太阳的话,现在也许根本就看不太出来。即使是偶然瞥到一眼,恐怕也只会以为那些是白皎自己抓出来的痕迹。
不知道是因为白皎的后背过于白皙细腻,还是因为白初贺的目光焦灼,这些疤痕在卧室顶灯的照耀下一览无遗。
这些疤痕很熟悉,白初贺转念一想,想起曾经在白皎的手指上见过类似的细小伤疤。
一瞬间,白初贺心里转过许多年头,甚至“白皎难道在白家被虐待过”这样荒唐的理由也瞬间闪过。
想到宋琉和白远平时的态度,还有白皎本身单纯的有些直白的性格,白初贺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说宋琉和白远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如果真的被虐待过,白皎的性格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开朗。
白皎的衣服已经提起了一半,白初贺心里的错愕感越来越强。
他这辈子见过很多或大或小的伤口。
但就连当年的小月亮,背后也不至于有这么多细小的疤痕。
而他算是三个人中挨打次数最多的,即便是这样,他身上淡却掉的伤疤也不及白皎仅仅露出一半的后背多。
虽然这些疤痕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不仔细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但不应该出现在被白家呵护备至地长大的白皎身上。
衣服又提起来了一点,一道更为狰狞的伤疤隐约出现,蜿蜒至白皎没有完全露出的肩胛骨。
白初贺的眉头拧了起来。
眼前所见太超乎他的预料,白皎的那些伤口,恐怕已经不是他手上这一小盒膏药能料理得完的。
电话铃声响起,“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我的电话!”白皎叫了一声。
他转身拿起电话,看见来电显示,对白初贺无声地做了个“宋姨”的嘴型。
白初贺的眉头微微松开,等待着白皎接电话。
白皎的手机音量开得很大,电话多少有点漏音,宋姨焦急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白初贺的耳朵里。
“小宝!你怎么还没回家!”
白皎拿着电话小声道:“我放学之后跟宋一青他们出去玩来着。”
宋姨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太急,稍微松了口气,“我知道,吴叔跟我说了,但是你也得早点回来啊,这都几点了,怎么不给家里说一声呢?”
白初贺看了眼卧室里挂的钟。
也才九点半而已,至少在白初贺的观念里,高中生假期出去玩玩到这个钟并不算晚。
宋姨的语气虽然松下来一些,但里仍然藏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像是着急,又像是后怕。
白皎听不出来,但白初贺从小到大最会察言观色,这种语气让白初贺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白皎还在一旁可怜巴巴地道歉,“对不起宋姨,我很快就回来。”
电话里的宋姨又问白皎在哪里,白皎犹豫地看了眼白初贺。
白初贺靠近了一些,“白皎和我在一起。”
“啊,和初贺在一起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样,宋姨语气有点措不及防,“那也不能在外面玩的太晚,初贺也是。”
白皎帮白初贺辩解,“不是的宋姨,是我有点过敏,初贺哥带我去换衣服,还买了药膏帮我涂。”
说到后半句,白皎的语气微扬起来,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得意劲儿。
“过敏了?”宋姨的声音倒是严肃了一点,“哪里过敏?”
白皎老老实实回答,“后背上。”
宋姨似乎在那边转头和谁说了一句什么,“我叫吴叔过来接你们,先别碰,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回来姨婆帮你弄。”
白皎说了一句“初贺哥说要给我涂药呢。”但宋姨那边似乎在忙,简短地说了一句后就挂掉了。
白皎有些吃惊,宋姨平常对他都是超乎寻常的耐心,他说一句宋姨要跟着问三句,很少遇见宋姨先挂他电话的情况。
他放下电话,转头迎面撞上白初贺若有所思的表情。
白初贺看了一眼眼神期待的白皎,药膏在手心里转了两圈,“那就回去让宋姨帮你弄。”
面前的白皎瘪了下嘴,白初贺难得耐心地又补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既像解释,又像安慰,“她知道你的体质,免得随便上药出问题。”
“嗯...好吧。”白皎蔫蔫的,好像有些意犹未尽。
白初贺说完后就收拾了一下东西,白皎站着无事可做,余光瞥见那本笔记本还掉在地上没捡。
想起何复说过的话,白皎蹲下,拍了拍笔记本上沾到的灰,放回桌面上。
他站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开口,“初贺哥,你原来是考上了海珠的吗?”
“嗯。”白初贺回应。
白皎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心里对白初贺的认知又一次被颠覆,巴巴地说了一句,“原来你这么厉害。”
“嗯。”
“之前你上课的时候好像都没什么兴趣,我以为——”白皎换了种说法,“我都不知道你学习这么好。”
“嗯。”
白皎想起之前自己还自以为很贴心,大言不惭地说过要帮白初贺补习,内心微赧。
“那你为什么上课总睡觉呀?”
白初贺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白皎这个问题问的很没营养,“犯困。”
“哦。”
白皎扭捏了两下,想问白初贺为什么犯困,又怕自己问的太多惹白初贺不高兴。
他拼命地搜罗着合适的想法,还时不时偷看白初贺一眼。
一眼,两眼,三眼。
白皎第五次偷看白初贺的时候,白初贺直接看了过来,白皎猝不及防对上白初贺的眼神,立刻像没事人一样拙劣地撇开眼,“初贺哥你的卧室收拾得好干净啊。”
白初贺压根没接他的话,白皎脚趾快把地面抠穿了。
“晚上有事情,回来要忙学习,偶尔做做家教,睡的比较晚。”白初贺忽然开口。
“这样啊。”
白初贺说的和何复说的大差不差,但两个人的语气完全天壤地别。
白初贺说起这些时,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家常小事,但白皎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不用管何复说的话。”
白皎蓦然抬眼,“什么?”
“他说话难听。”白初贺拉了拉床单,“别理他。”
白皎安静了片刻,“可是他说的都是真的呀。”
白初贺抬起双眼,看见白皎站在灯下,不像他印象里那样揣着小心思,也不像被何复说了一顿时无地自容。
白皎甚至不像他回来撞见这一幕时那样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就是站在灯下,样子和平常大差不差,甚至脸上还带着一点惯常的笑容,眼睛亮亮的,看着白初贺。
白皎性格好,没什么脾气,爱说爱笑,人缘也不错,是个乖乖小孩。
但那份笑容让白初贺心里产生出不协调的感觉,带着一点割裂感,让白初贺心里很不舒服。
他直起身,面对面看着白皎,“何复那么说你,你不生气?”
白皎的笑容大了一些,看起来可爱又开朗,“不生气啊?”
白初贺觉得白皎的笑容刺眼,“为什么?”
白皎挠了挠头,“因为...因为...他确实也没说错嘛。”
白初贺从来没见过情绪像白皎这么稳定的人,稳定到了一种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程度。
何复说白皎的那些话,他没有听全,只听了大概一半,但也能感受到那些话有多剌人,字字句句,几乎已经是把白皎脸皮撕碎了踩在地上。
平心而论,如果换成是他,虽然不一定会表现在脸上,但心里恐怕不会像白皎这样一丝脾气都没有。
更何况何复那些话本身就有点泄愤的成分在,带着偏见说出来的话,往往是最伤人的。
白初贺拧着眉,“也不难过?”
白皎脸上那抹令白初贺觉得刺眼的笑容终于黯淡了一些,睫毛耸搭了下来,连头发丝都像是没有力气,无精打采地贴着。
“嗯...有点吧。嗯,很难过的。”
白初贺想,这才是一个十几岁男孩子会有的正常反应。
话题是他挑起来的,白初贺也不是多么冷漠的人,刚要随便说句什么安抚一下白皎,却又听见白皎张了口。
声音微低,压抑着一点情绪,能听出白皎确实真的很难过。
“他说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饭都吃不饱,经常饿着肚子,我就觉得...”白皎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白初贺看见他手指抠了下手心,“我就觉得很不好受。”
白皎的声音小小的,要靠近听才能听清楚。
“我不知道你小时候过的那么艰难。我...我想象了一下饿着肚子是什么感觉,可是我想不出来,我就觉得更难过了。”
在白皎的记忆中,他一直是父母和宋姨呵护着长大的,他压根就想不出来吃不饱穿不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何复让我想想你吃苦的时候我在干什么。”白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下唇咬得发白,随后松开,“对不起,初贺哥,我真的想不起来。”
白初贺盯着白皎,白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被他收入眼中。
白皎的眼睛使着劲儿眨了一下,再睁开时睫毛变得一簇一簇,“要是我......”
要是他当时就认识白初贺的话就好了。
白初贺饿的时候他可以给白初贺递吃的,白初贺穿不暖的时候他可以把自己的衣服让给白初贺穿。
说不定这样,他就能稍微感受到一点点白初贺真正的心情。
但是白皎没有说出口,迟钝如他,这次像是开了窍一样,没有把心里想的这些话说出来。
这些事情对白初贺来说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即使他真的这么想,说到底也只是一些空话而已,又没办法真的做到,听起来假惺惺又惹人生气。
白初贺吃苦的那段日子,可能他这辈子都很难体会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白皎抠着手指,沉默下来。
半晌,他听见白初贺说,“都是过去了。”
白皎瞄了白初贺一眼,低声道:“初贺哥,你会讨厌我吗?”
他今天听了何复说的话,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这么讨人厌的人。至少对白初贺,白皎觉得自己永远是理亏的那一方。
他紧张地等待着白初贺的回答。
“不会。”
白皎一下子抬头,“真的吗,你没骗人吗,可是你为什么不讨厌我啊,你应该讨厌我的,我抢了——”
“真的。”白初贺打断白皎的话,怕面前这个小话痨说个没完。
但白皎的脸上仍然带着一点不敢相信的怀疑,嘴巴无声蠕动着,还是想说些什么。
白初贺叹了口气。
他几乎从不叹气,却被白皎逼得心里萌生出一些无可奈何的情绪。
“我问你。”白初贺说,“我为什么会和白家失散这么多年?”
这件事白皎听宋姨解释过,想到这个,白皎又有点难过,“因为被坏人拐走了。”
“我是因为你才被人拐走的吗?”
白皎眼睛睁大,“当然不是!”
“那我再问你,你被白家抱回去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吗?”
白皎被问糊涂了,脑子转不过来,但是还记得一点,他是很小的时候被白家带回去的,他都没有之前的记忆了,那时候可能都还不记事呢。
于是白皎想了想,“好像不是。”
“那你是耍了小手段故意让白家的人以为你是他们的孩子吗?”
这次白皎回答的很快,急冲冲的,生怕慢了一秒就被白初贺误会,“我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讨厌你?”白初贺平静地看着他,“归根结底,是人贩子导致的这一切,我为什么不讨厌人贩子,要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的你?”
白皎觉得迷迷糊糊的,但白初贺说的最后半句话他听明白了。
白初贺的意思是,他不讨厌自己。
白皎眼睛好像都变得更亮了一些,虽然他理不清这些话,但他有一点十分佩服白初贺,“初贺哥,你好成熟啊。”
说完,白皎看见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白初贺居然微微笑了一下。
那双平常显得有些凌厉的睡凤眼微微眯起,自高处看着他,里面确实包含着一点笑意,像是冰块忽然化开,那种疏离感淡却了很多,看得白皎有些出神。
“不是我成熟,是有人太笨。”
楼下响起鸣笛声,司机吴叔打来了电话。
白初贺脸上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走吧。”
但白皎就是觉得白初贺眼角眉梢的锐气都淡了很多,“好。”
楼下不好停车,吴叔催促了一下,白皎在客厅扣好衣服扣子,看见白初贺给家里的绿植都浇了一遍水。
他注意到白初贺卧室对面那间关着门的房间,“初贺哥,对面是何复的卧室吗,你们俩一起住在这里吗?”
白初贺答:“不是,我一个人住。”
白皎想了想,“那是多出来闲置的房间?”
白初贺还是说,“不是。”
那间房门紧闭着,白皎好奇的要命,但很识趣地没有再问,“哦。”
白初贺把所有灯关掉,拉掉电闸,才拎上单间包和白皎出门。
走廊的感应灯又不灵光了,白初贺捏着钥匙低头反锁门,听见白皎在旁边使劲儿跺脚。
阴家巷的线路早就老化得不行,也没人想着更新维护,这里的大部分居民都习惯了摸黑爬楼梯,习惯了声控时好时不好的状态。
走廊黑漆漆的,白皎的视线还没有转换过来,看哪儿都是一团黑,根本看不见白初贺的身影,只能看到远处楼梯的梯槛模模糊糊有些形状。
感官知觉被缩小,在黑暗中,白皎觉得这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白初贺锁完门,转身发现一向喜欢没话找话的白皎一直没出声,也没有其他动静,但呼吸声很重,在黑暗里很明显。
他正想开口,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声,“哥。”
白皎是下意识叫出来的,叫完后发现自己的手心又在冒汗。
他伸出手,依稀记得再往旁边一点能摸到栏杆。
手伸到一半,忽然被另一只手在黑暗中牢牢握住,手心贴着手心,牵在一起。
“嗯。”是白初贺的声音,“跟着我走。”
楼梯很陡,台面又高,白皎看不清东西,在黑暗中和瞎子没什么区别,能抓住的东西只有白初贺的手。
视野里的黑暗缥缈无边,但牵着自己的手的力度很真实。
不轻不重,掌心温暖,领着他向前。
“抬脚。”
白皎乖乖抬起脚,听见白初贺的声音就在身旁,“脚下是楼梯,注意。”
台阶有点高,但白皎一步一步踩得很稳。
白初贺全程牵着他,一字一句地提醒他,直到下了一楼,门洞被外面暖橙的灯光的笼罩着,白皎的视野才逐渐恢复起来。
白初贺的脸渐渐清晰,白皎听见他开口,“你怕黑?”
白皎的嗓子一直紧着,现在才稍微放松一些,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干哑,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好像有点。”
白初贺侧头看了他一眼,“好像?”
白皎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我很少走这么黑的地方。”
阴家巷这一片弯弯绕绕,白皎走出来后才发现光是远处吴叔打的远光灯,帮他们照着。
白皎在心里暗暗佩服,吴叔居然能找到开着车进来的路。
吴叔早就看见他们了,降下车窗探出头招了招手。
阴家巷这儿很少见到金杯这种档次之外的车开进来,近一些的防盗网后面有人在看热闹,白皎经过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偷笑。
白皎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没放在心上。
“到了。”
走到车旁,白皎听见白初贺再次开口。
白初贺说完后就站着不动了,平静的双眼看着白皎,把白皎看得摸不到头脑。
“哦。”白皎下意识跟了句腔,“到了。”
白初贺不说话,还是看着他。
白皎眨巴了半天眼睛,“嗯嗯?”
白初贺的睫毛缓慢地动了一下,“要继续牵着吗?”
......!
白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人的手从走出单元门后还牵在一起,他在黑暗中被白初贺牵习惯了,手牵手走到这里都没发现什么不对。
白皎一下子松开了手,“哦哦哦。”
白初贺倒是没有他那么大的反应,看了白皎一眼就上了车。
白皎跟着钻进后排,吴叔在前面问了一句有没有忘带的东西,白皎说没有,白初贺还是嗯了一声,吴叔才开了车。
吴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两个人,白初贺挨着左边车门坐着,手肘抵着车窗眺望着外面;白皎贴着右边车门坐,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眼睛也往窗外瞟。
从上车到现在,谁也没出声,连平常爱说话的白皎都闭着嘴,一声不吭。
吴叔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看着还是很疏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一些。
车里只亮着中控的灯,街道两旁的灯光映进来,明明灭灭。
白皎这才松开自己刚才一直蜷起来的手,悄悄看着。
手心里有一点汗,他这才发现刚才在黑暗中,他的手一直在冒冷汗。
白初贺一直牵着,应该感觉到他的手心湿湿的,但什么都没说。
白皎贴着裤边使劲儿蹭了蹭手,蹭干净才算罢休。
他的心里冒出一点奇怪的懊恼感,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似乎是为自己手心冒汗而觉得不好意思,似乎又不止是因为这个。
他只知道自己心里在想,要是刚才白初贺牵着他的时候,他没冒汗就好了。
车子驶入了隧道,隔一段被隧道灯照得很亮,隔一段又暗下去,就像白皎现在的心情。
他有些困扰地抬起头,脸颊贴着车窗玻璃,眼睛无意识地望着副驾驶外的后视镜出神。
车子正好开进了没有灯的路段,后视镜上灰灰的,白皎模糊的轮廓映在上面,一动不动。
一段距离后,隧道又亮了起来。
白皎眨了下眼。
后视镜里的画面逐渐清晰。
一张脸红耳热的脸,在镜中迷茫又惆怅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