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带来的果脯大多是桃脯, 今年刚打的新桃,用了盐和香料腌制,吃起来咸中带甜, 滋味极佳, 这在边郡是做不出来的,是长安豪奢之家才有的富贵手艺。
说着话木兰也到了,她一下马就看到霍去病背着风在吃什么东西, 见她看来, 霍去病鼓着半边脸颊,给她塞了一片桃脯。
于是木兰的半边脸颊也鼓起来了。
这几个月在边郡的日子实在苦巴巴的, 霍去病从前不吃饴糖,那是平头百姓的美味, 他一般用饴糖来奖励马匹,木兰先前在长安几次看他从羊皮袋子里掏出东西来喂马,她以为是豆料之类, 但那是霍去病在喂马吃糖。
在边郡待久了,霍去病都吃了好几次饴糖了,忽然尝到了长安的风味,一吃就停不下来,木兰也眼巴巴地看着, 霍去病时不时分她几片, 卫青也替他们打掩护,诸将陆陆续续赶来时, 就见卫将军挡在两个小将军面前, 神情严肃地道:“对于此战, 尚有些细节要商议,诸位请随我入帐。”
士卒们并未搭建营帐, 只是先把能容纳许多将军议事的军机大帐立了起来,众人纷纷应和。
大帐内设了坐席,诸将按次序入座,领兵在外,其实没什么可说,诸位将军都默认按领兵人数来排序,霍去病和木兰名义上是两人各带两万兵马,和赵信相当,但赵信的爵位低于二人,因此霍去病坐左侧上座,木兰坐右侧上座,而赵信坐在霍去病的下首,此后则是领兵一万五千的将领,李广资历最老,所以就坐在木兰的边上。
听着复杂,但众人都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所以这次排序几乎没人乱坐,仿佛是一进门就知道该坐哪个席位,卫青在主位跪坐下来,向诸将布置任务。
从总体兵力上来说,大汉和右贤王部的兵力相当,或许还要少上万余人,但这不是差距,而是优势。汉军准备充足,光是补给线就设了三条,而军中骑兵人人披甲,虽然大部分是粗糙木甲,但匈奴人只有精锐披甲,大部分的兵力装备都极差,许多人还使用着当年从秦军缴获的兵刃,而汉制的兵刃较秦朝已经更新换代了几轮。
这也是木兰和霍去病连连大胜的原因之一,木兰早发现了这种差距,所以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打的全是人数占优的战事,汉军的装备如此精良,自然能得胜。
目前来说,和木兰霍去病深入敌境只能抛弃辎重快速奔袭不同,大军开进匈奴境内,要考虑的最大难题其实是寻找到右贤王本部,是的,攻守易形了。
霍去病立刻提出几个可能的地点,他到底是从敌境几进几出的人,说话很具有参考意见,他其实希望大军直接开进匈奴境内,一路平推过去。
卫青摇摇头,说道:“大军直接开进并不可取,匈奴往往会在秋季进犯大汉,是因为他们在夏季得到了充分补给,兵强马壮,大汉常在春季攻打匈奴,也是因为过了一冬的严寒,春季是匈奴人最脆弱的时候。今日反其道而行之,就是为了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此战出其不意,若能直接擒王,最为合适。”
这其实是刘彻和卫青一同商议出来的,两方的出兵规律不是没人看得懂,主要是因为这种天时很难得,匈奴人不在秋季进犯,那他抢什么?大汉不在春季出征,那有什么季节是适合打仗的?
这次反季节来攻,最大的原因是木兰和霍去病两个人在前线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乘士气而战往往能够取得大胜,至于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那是刘彻的描补,其实他就是急功近利,已经看到了令人愉快的战果,他迫切地想要一场全面大胜,实在等不到第二年的春季。
卫青在战略意图上和刘彻实在是对知己,掩盖了天子的急切,卫青又道:“如今深秋已至,匈奴人应当会整备兵马进犯汉境,朔方、五原、定襄、雁门,都可能是他们的目标,大军暂不轻动,我有意让一支军队分兵四路,探查匈奴主力所在,诸位将军可有人请缨?”
任务是肯定有人要去做,主动请缨最多落个好名声,而装死不理则有很大可能落在别人身上,毕竟这任务着实不好做,将自己的军队分散开去,探查匈奴主力的过程中出了错,那不就是送到敌人嘴巴里?
一时无人开口,卫青正要挑个人来布置任务,木兰开口道:“卫将军,让我去吧,我的兵马对这一带已经很熟悉。”
霍去病皱眉,刚要开口,木兰对他摆摆手,又抬头道:“诸位将军初来乍到,手底下的军队大多刚刚召集,遇到匈奴人只会生乱,我去最合适。”
卫青其实没准备把这任务布置给木兰,但听了木兰的话,觉得确实是这样,便点了点头,“大军居中,你遇敌后只管撤退求援,不必缠斗。”
这是连战都不必去战了,木兰认真点头,按照霍去病那种抛弃辎重急行军的作战方式,难道她还跑不过匈奴人?
作战方案定下,这会儿天色不早,木兰也不必急着动身,明日一早再行军也不耽搁,出了大帐,卫青原本想留霍去病说几句话,却见他这外甥急急地往外冲,一只手还揪住木兰的衣袖,卫青只得摇摇头不管了,他还有些欣慰。
军中好友,往往也是一世的知交。
离开大帐没多远,霍去病把木兰揪住了,他眉头拧起,但开口并没有指责木兰揽麻烦上身,而是说道:“你带着三万人去吧,反正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多带点人也安全些。”
当初出征,名义上是两人各带两万兵马,但霍去病只要精锐,和木兰商议过后带走了募兵,剩下的三万人由木兰统率,已经这么打了几个月。
赶在大军来之前,木兰和霍去病才把军队重新分割,霍去病匀了一半募兵给木兰,木兰也分出许多征发兵到霍去病那里,军队是打散又重组的,但如今木兰要去探敌,再带着那些散乱兵马就有些危险了。
霍去病正说着,忽然突发奇想地道:“要不然我把募兵交给舅舅,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四路兵马,一个人只能带一路,剩下的只能交给下属,联络起来也不是很方便,如果是两个人带四路,那不仅亲自对上匈奴人的概率更高,策应起来也更灵活。
木兰却摇了摇头,说道:“犯险的事要那么多人去干什么?”
霍去病怎么说木兰都不答应,最后霍去病也不坚持了,但他坚持跟着木兰回到她的营帐里,两个人分了分果脯和蜜糖,卫青带来的腌肉是腌制的鹿肉,两人吃了顿白水煮的腌鹿肉,霍去病又送了木兰一个精制的兜鍪,和其他只露出双眼两条缝隙的遮面兜鍪不同,这是可以将铁遮面往下推开露出半张脸的,方便观察战场情况用。
木兰收下兜鍪,送走霍去病,然后连夜赶制了一批月事带,趁夜还烧了半袋子的草木灰,没办法,她算过日子了,再有三四天就又是一个月信周期。
只盼望不要太倒霉,临战时见血吧。
第二日,木兰整兵待发的时候,就见霍去病带着一支军队赶过来了,他去找了卫青说情,虽然他自己不能跟着一起去,但还是讨价还价让木兰带了三万的兵马,大概还不止三万,原先分出去的一半募兵霍去病是不准备带回去的,也就是一支军队三万五的兵马,去前线探查敌情。
卫青同意之后,连他自己都按了按眉心,大概是九万军队被他一路带领,所有人都忘记了吧,他直属军队人数也就三万啊!
霍去病一路相送,送到都快出高阙塞了,木兰勒住他的战马把他往回送,霍去病实在不想走,他其实还想着,再送送,也许送得远了,舅舅直接让他别回去了呢?
这情形,一个推一个跟,远远看着简直像两个人在搏斗。
期间木兰的马鞍勾了一下,把霍去病战马上的羊皮袋子勾住了,木兰本身战马上就挂着一个羊皮袋子,两人都没注意,陈大连忙上去把霍将军的羊皮袋子给他重新挂回去,没注意分量不同,她本来也没碰过木兰的包裹。
被木兰坚决送走的霍去病有些失落,他骑着战马,带着一袋子月事带返回军营里去了。
木兰接连几日都没注意到自己放月事带的袋子不对,因为羊皮袋子实在长得都差不多,直到一日晚间腹下隐隐有些疼痛,她急忙去翻月事带,羊皮袋子一打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些桃脯和糖块,再往下是一些散碎银钱和十几块金饼。
木兰看了看自己的战马,战马很通人性地打了个响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两下,乖顺地蹭了蹭木兰的手臂。
木兰瞪圆眼睛,这些东西难不成是马偷的?
不是,你偷就就偷好了,那我月事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