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右贤王抓住了, 也意味着战事要进入尾声了。
本就是一路屠杀过来的,如今不过是进一步收割,这自然不归木兰李广这两路先锋干, 大家一起出来的, 已教你们得了大头,别人没捞到什么功劳,后续再去争抢, 难免不大好看。
木兰和霍去病轮流去做了右贤王的王座, 其实也没啥好坐,就是垫了很柔软毛皮的席位, 坐起来很舒服罢了,李广对此不屑一顾, 然而一个没注意,李敢就坐了上去,一脸新奇地惊叫道:“好软的皮毛!”
李广心头一动, 真的很软吗?
他面上还是虎着脸把李敢撵走了,等到大帐里没人了,李广左顾右盼,然后端着一张脸坐进去了,右贤王实在是个会享受的, 他还有个大靠背, 想来坐的时候也不是正经安坐。
李广批判了一番,最后自己观察了一下这匈奴王座的形制, 他老了, 不需要太讲规矩, 家里正需要这么个舒适座位。
在右贤王沦为俘虏之后,昔日的王庭贵族有一个算一个, 他们的原本的爵位只能成为汉将的功勋,他们也失去了姓名,就像千千万万个被他们掳掠来的汉奴。
在木兰看来,关在笼子里其实是一种保护,笼子里的匈奴贵族女子不会很轻易地被拖进哪个帐子里,笼子脏臭,一般人都会绕着走,哪怕里面关了女人,这是她的亲身经历。
所以她让人尽量把女俘都关在笼子里,除了右贤王和十几个小王能够享受笼装之外,因为笼子数目不够,大部分的匈奴贵族都受到了绳捆双手双脚,系在马后的汉奴待遇。
将俘虏装笼还不到半天,霍去病忽然找到木兰,有些嬉皮笑脸地道:“我来向花将军讨个人。”
木兰恍然,“女俘?”
大部分的俘虏都被李广接管过去了,他说年轻小子不知事,容易把重要俘虏折腾死,但女俘一般没那么重要,他就给留下了,霍去病才不要俘虏,全都在木兰那儿看管着。
霍去病摆摆手,“我那儿有个降将叫高不识,先前我们抓右贤王的时候,他就说看中了右贤王带着的女人,想领回家去,我那会儿已经答应给他了,结果回来忙乱,忘在脑后了,他刚才来找我讨……”
他一说一大串,仿佛很怕被人误会自己来讨女俘享受。
木兰犹豫了,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匈奴的女俘到了汉境也不会有多好的待遇,大多是官卖掉,这些女俘也不可能去大户家中做杂工之类,人家也不用异族婢子,基本上都会因为价贱被普通农人买回去干活生孩子,也不会得到什么妻妾的地位。
这样说来,倘若有地位颇高的将领愿意带回家去,反而是她们最好的结局了。
木兰再三犹豫,还是说道:“那高不识家中有妻子了吗?他带回女俘,他的妻子又怎么想呢?”
霍去病顿了顿,说道:“倒没问他这个。”
他却是想起了陈掌那个早已死去的夫人,他幼年时也是见过那位夫人的,那是一位贤淑而美丽的妇人,陈掌与卫少儿在前头笑闹,那位夫人低下头,去领他吃了一碗甜羹。
后来长大了一些,他便不再敢上陈家的门,也不敢去看望那位夫人了,天子曾笑称他小孩儿脾气,说世上妇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等他大些了,就知道左拥右抱的妙处。
他已十六岁了,却还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妙。
木兰还是带霍去病去领了女俘,因为霍去病说他已经答应了高不识,总不好叫他白来一趟,伤了在下属眼中的面子,但木兰还是对霍去病道:“人是你送的,他家里也看顾些,别叫欺了原配妻儿。”
女俘听不懂汉话,只见那年少威风的将军来找自己,仿佛要带自己回去,一双美目流光溢彩,嘴角弯弯很是好看,木兰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这样漂亮的女子,右贤王逃跑都要带上她,想必到了高不识家里也不会受什么委屈,是真的要担心高不识的妻儿老小了。
霍去病嗯嗯应了一声,他这会儿心情其实不是很好,翻身上了马,拉拽了一下女俘的捆绳,在木兰目瞪口呆之中,竟是他骑在马上把女俘往外拽,漂亮的像要出水的女人茫然地被拽着跑,摇摇摆摆就要摔个大马趴。
木兰追在后头扶了一把,最后还是找了匹马让那女俘骑了,好在高不识的营帐也没多远,霍去病把捆绳送到高不识手里,还多问了一句,“你家里有妻子吗?”
高不识茫然地摇摇头,他投降之后,在匈奴的妻子就改嫁了一名王爵,在大汉的这些年,他都是光棍汉,他看得上的汉家女几乎没人愿意嫁给他这么个降将。
霍去病像是松了口气,把女俘推进高不识的帐子里,“很好,她以后就是你的妻子了。”
高不识看着霍去病离去的背影,砸了一下嘴,有没有可能他要女俘只是讨个妾,而不是想娶老婆呢?
不过,看着女俘惊慌失措却仍然漂亮的脸蛋,高不识还是决定将错就错了,他又不亏。
此后木兰就没再开口子,高不识毕竟是个匈奴人,他要女俘是要带回家去的,旁人来要女俘,基本上都只是战场清苦,想讨个女人回去暖床,木兰看着就烦,索性一个都不给了,等回去和朔方郡移交,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又过几日,卫青在王庭大帐开了个庆功会,将这次战役的立功将领做了总结,并通报全军,大家几乎都没什么异议,被卫青带着出战一般都是很轻松的。
繁杂的事务有卫青处理,战时听指挥就能取到成绩,即便本身能力平庸,在胜局定下之后,卫青也会酌情找些功劳让人去分薄一些,连这次最大的挂件赵信,卫青也给了他个运粮有功的名头,因为这是卫青从自己的功劳里分出来的,所以也没人提出异议来。
不让跟随他的将领受委屈,不掠夺下属的功绩,光是这两点,能做到的人就寥寥,何况卫青还从没打过败仗,给他多少兵马,他就打出多少战绩。
刘彻收到战报之后,站在高楼处吹了一夜的风,才压下了一腔恋慕之心,并且回去狠狠宠了王美人,世间知弟莫若姐,知道他要用卫青打仗了,先送了王美人进宫,叫他望着月亮啃大饼,啃着啃着也就冷静了。
这次的立功将领,无侯如公孙贺公孙敖的封侯,有侯的益封食邑,上至卫青万户侯之上加封三千户,下到李敢千户侯再封一千户,这次基本上全军加封,而且虽然兵员出动极多,但天子不吝啬封赏,人人都得了厚赐,此外卫青还把右贤王本部刮地三尺,带回牛羊六十几万头。
刘彻实在兴奋至极,在朝堂上发了好几顿疯,命大臣们上书吹卫青也就罢了,他自己替人吹牛皮的毛病还又犯了,总琢磨着搞点事情,扩大战果,于是卫青在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六十八万余牛羊,他转头就下诏书夸奖卫青带回了上百万头牛羊。
卫青接到诏书都愣了一下,是他写错了吗?他检查过了啊。
在举国欢腾的气氛下,也就寥寥几个不开心的人,其一是陈掌,等到大军班师回朝,他就要当着满朝权贵的面,领回自家跟着男人上了一回战场的两个女儿了,有了这次遭遇,说得刻薄些,她们已经卖不上价了。
其二就是司马迁了,他被陈掌的马车撞断了两根肋骨,在家休养了几个月,虽然医者说骨头已经长好了,但他总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像是落了病根,走急了就大喘气。
其实谁走急了都大喘气,但司马迁就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听闻卫青大胜,霍去病更是亲手捉住右贤王,想到把他害成这样的“冠军侯之父”,他就更气了。
这世上怎么尽是恶人得意!
霍去病现在确实很得意,他在王庭前开辟一片空地,每日找李敢蹴鞠,甚至自己还选拔了一支厉害的蹴鞠小队,人有了功勋打底之后,仿佛做什么事情都痛快了,连一贯看不上蹴鞠的李广,见到霍去病在球场上挥汗如雨,都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老将军冥思苦想,对准备教训霍去病的卫青劝抚道:“卫将军莫恼,我看冠军侯带人蹴鞠,这是为了提升士卒的士气,也是锻炼了他们的体力,冠军侯此举是有深意的,他并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在以玩乐的方式来训练士卒啊!”
霍去病瞪圆了眼睛,这是他不知不觉和木兰学来的,只是他的眼睛没有木兰那么圆,瞪起来反而有些凶,可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凶,还有些呆气。
霍去病看着替他说话的李广,看着被说服的舅舅收起棍棒转身离去,他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摸了摸后脑勺。
哦,原来我是有深意的,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