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胡亥临水感慨之时, 一旁有女声柔媚道:“初秋气燥,奴为陛下奉汤水。”
看时, 正是方才站出来朗声回答的宫女。
胡亥这才看清,见这宫女竟是位殊色丽人, 柳眉樱口,是一种有别于秦地女子的柔婉。
汤水,胡亥是没有喝的。
但是他跟这位殊色丽人聊了聊天。
“姓名叫什么?”
“奴唤作刘萤。”
“流萤?”胡亥微讶,这名字很有诗意啊,“你是官宦之女?”
“奴婢不记得了。”
胡亥观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若是六国贵族或官宦后人,国灭之时恐怕还不记事儿。
胡亥转向阿圆,问道:“宫中如这般宫女有多少名?”
阿圆道:“原有三千名, 自陛下登基后,扩增至万名。”
胡亥:……
原主真是净干好事了。
不只是宫女扩增,原来的秦二世还把拱卫咸阳宫的中尉军扩建到了五万人。
为了供给这些人吃喝, 把咸阳附近郡县的粮食都耗完了, 以至于当地农民都吃不到自己种的粮食。
胡亥问刘萤道:“若有机缘让你返乡,你愿意吗?”
刘萤讶然, 半响, 感觉皇帝不是诈问,道:“若能返乡再见爹娘, 奴愿毕生为陛下吃斋祈福。”
胡亥观这刘萤行事言语, 虽然她口口声声不记得幼时事情了, 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出身不凡。
提到爹娘,刘萤仿佛触动了衷肠,垂头不语,婉转动人。
胡亥赏了她两匹丝绸,便让她退下了。
他当然不是闲的没事儿瞎聊天,而是在考虑怎么节俭用度、收拢民心。
不过,独宿了快俩月的皇帝,忽然赏了一位貌美宫女两匹丝绸,落在有心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这等有心人,赵高说自己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此节容后再表。
却说这段日子,得到陛下封赏的人里面,刘萤属于根本排不上号的。
不必提章邯军中奋勇杀敌的原骊山奴,各自按照军功封爵,更是被允诺了自由之身。
自由,比什么都更能激发囚徒们的作战热情。
而夏临渊和李甲也有封赏。
只不过,李甲的封赏被他爹李斯给坚决辞掉了。
李斯当时的话翻译过来,意思就是,虽然碍着陛下的面子,我不能现在把李甲那小子抓回来;但是按照家法,他这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如何还能给他封赏,岂不是要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当然了,李斯虽然这么说,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怕小儿子出事儿。
只是封了个中郎将,小儿子就为了皇帝上前线卖命去了;这要是再给更高的封赏,那傻小子怕不是要马革裹尸来偿报。
不能封赏,坚决不能!
比起来,夏临渊就没这个忌讳了,可是他得到的封赏很奇怪。
皇帝赏了他和李甲各自黄金二百镒,另外,还给夏临渊封了个“抱鹤真人”的虚衔,没说什么品秩,也没说管什么事儿。
就是……听起来挺高端、冒着仙气儿。
夏临渊念叨着,“抱鹤真人,抱鹤真人——陛下这封赏好生奇怪。”
李甲笑道:“有什么奇怪的?有封赏就不错了,我还担心陛下罚我们呢。”
夏临渊奇道:“你我引了李良带数万兵马,归降于章邯将军,这是大功啊——陛下为何会罚我们?”
李甲笑道:“可是我们差点被李良给杀了啊。”
夏临渊摇头道:“你可真笨!结果才是重要的。再说了,反正过程也没人知道……”
李甲笑容一僵。
夏临渊看着他,脸慢慢绿了,“你不会是……”
“我奏章里都告诉陛下了。”李甲是个老实孩子,把自己和夏临渊怎么做了个半个月阶下囚乖乖交待了,不吹不黑,很真实。
夏临渊绿着脸,瞪着李甲,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李甲也反应过来了,“你也上了奏章?”
夏临渊艰难点头。
“你奏章里怎么说的?”
夏临渊:……
看陛下封了“抱鹤真人”这个名号给他,就知道夏临渊奏章里是怎么吹的了。
如今夏临渊和李甲在章邯军中,因为是特使,刚来就带了归降的数万人马,所以地位还是比较超然的。
军中细务,如果夏临渊和李甲愿意了解插手的,章邯并不约束。
当然,李甲忙着跟军中好汉单挑,夏临渊忙着熏陶仙人气质,都没空理会这些俗务。
章邯如今与缩在曹阳的周文对峙。
周文军中有了逃兵,章邯军中的骊山刑徒出关后也偷溜了不少,所以双方现在都按兵不动,等待后方支援。
章邯等的,是附近县的秦国精兵;周文等的,就只能是陈胜派来的人了。
可是陈胜此前的战略方针里,主力交给了吴广,这会儿被李由拖死在荥阳。
剩下的几路人马,武臣自立为赵王又被李良杀了。
西路的周市拿下魏地、立了昔日魏王后人宁陵君魏咎为魏王,自己登上了人生巅峰。
有武臣、周市这样的好榜样在,陈胜之前派出去的将军们都有样学样。
要么自立为王,要么找个不知真假的六国后人立为王。
陈胜手中,已经没有听他差遣,愿意支援周文的兵马。
只除了被李由拖住的吴广所率十数万人马。
章邯在与周文对峙之中,唯一要担心的,便是吴广是否会抽兵来增援周文。
如果吴广只留一小部分兵力,反过来拖住李由;率大军驰援周文。那么形势对章邯便不利了。
章邯把这担忧跟特使夏临渊讲了。
毕竟,特使是一来就带来了数万人马的高人。
夏临渊听章邯说完,昂着下巴,仙气儿飘飘道:“这有何难?待我为将军谋划。”
章邯拱手道:“先生要用多少人马?”
“不需一兵一卒。”夏临渊气势惊人,指了指自己鼻子下面,“这是什么?”
章邯一愣,不确定自己领会到的是不是夏先生的意思,“……嘴?”
夏临渊摇头,道:“舌头。”
夏临渊抱着仙鹤,拽着极不情愿的李甲,一走一趔趄出了军营,歌曰:“先有虎父后有儿,夏家贤名遍四海;从来攻战不需兵,一根巧舌安天下。”
李甲:……我要拔剑了啊啊啊啊啊!
而胡亥在宫中,也正为解决各地热火朝天的反秦局面而绞尽脑汁。
这段时间以来,各地不停上报紧急军情,一会儿是周市立了魏王,一会儿是从前齐国的贵族田儋自立为齐王,一会儿又是武臣旧部韩广自立为燕王了。
这还是能说得出名号的,底下小县城里,趁乱造反的就更多了,数不胜数。
这些造反的人里面,有的是六国贵族后人推波助澜,有的是当地犯了罪的青年趁机翻身,当然他们都有民意基础——那就是天下苦秦久矣!
胡亥新政虽然颁布了,可是离真正贯彻实施到帝国的每条脉络分枝,少说也要一二年光景。
更何况如今四处造反,很多县里的政府机构已经趋于瘫痪。
在这种情况下,胡亥决定写信。
招降信,或者说招安书,把各路梁山好汉请下山来,再让愿意下山的去攻打不愿意下山的。
招安书大意便是,朝廷大赦,只要英雄愿意归顺,从前过错既往不咎;而且按照英雄所带兵马人数,封赏相应的爵位官职。
这样的招安书发出了近百份。
全国上下,正在进行造反活动、准备进行造反活动的各路人马首领,基本人手一份。
连这会儿在芒砀山流窜,黑瘦得跟猴儿似的刘邦,也收到了一份。
诸组织大小首领收到了一模一样的招安书。
唯有一人收到的不同。
那便是未来的西楚霸王,如今正追随叔父避祸吴中、筹备造反的项羽,时年二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