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到?”
二影耸了耸肩:“没有。”
歌声虚无,朦朦胧胧。
仿佛置身在深海里,吟听塞壬的蛊惑。
岚栖抿着唇,虽一时间分不清歌声究竟是幻听还是真实存在,但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失误——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便嘱咐道:“万事当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二影拿下背着的弓/弩,做出防守姿态:“走吧,过去看看。”
石坚族附近放置着各种捕兽夹和机关,平日里他们就是靠着这些东西来捕捉猎物,要是不慎踩上,割破了大动脉,非死即伤。
墨一般的月色导致四周看不真切,二影和岚栖走得及其小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离得越近,血腥味越发浓郁。
“你看。”二影踢到了什么,垂头看去,立刻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蹲下身,拨开杂乱的野草:“这是什么?”
一具面目扭曲的尸体,借着朦胧的月光,勉强看得清楚生前遭受过的惨状,五脏六肺爆裂溅了一地,除了恐惧的脸庞,其他都已经不完整了。
他头上插着一根驹吉鸟的羽毛,此时被血迹染红耷拉在左侧。
驹吉鸟是焦土边界独有的飞禽,以吞噬腐肉为生,喜昼伏夜出,生命力极强,经得住严寒和酷暑,石坚族人却当它们“吉祥鸟”,将羽毛竖在额头上,用来保佑自己和家人平安,万事顺利。
“奇怪。”二影捂住口鼻,难闻的气味让他阵阵反胃:“石坚族的族人怎么会死在自己家门口?”
“不知道。”岚栖掏出匕首,抬头望去,一缕月光洒落下来,使得刀身反射出夺人的光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里面的人凶多吉少。”
他望去的方向,正是石坚族搭建的一个个帐篷。
……
一路上,竟一个守哨的都没有。
随便走进一家帐篷,锅炉里煮着的食物都未完全凉透,墙壁上挂着的刀、矛、抢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要不是遍地支离破碎的尸体,很难看出这里刚刚遭受过一场劫难。
——石坚族被屠杀了,一个不剩。
“他们在准备晚餐。”二影在帐内转了一圈,摸着下巴分析道:“事发突然,连武器都来不及拿起,便已经身体爆裂而死,面部神色惊恐,应该知道杀死自己的人是谁。”
“嗯。”岚栖有种不祥的预感。
饭菜温热着,血迹也未凝固,很有可能石坚族前脚刚生变故,后脚他和二影就来了,那杀害石坚族的人,究竟现在还藏匿在各个帐篷之中,还是已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况且,这样诡异的死法,也不像自皮肤外部用刀刃割开的。
而是像从身体里面膨胀爆炸的。
岚栖道:“先回去吧。”
“别急呀。”二影却不害怕,眼珠溜溜地转:“石坚族之所以善于制造兵器,是因为他们的族长曾经收留了一名从五冥大陆跋山涉水逃亡到此地的木匠工,那木匠本事不大,但身上藏着一张兵器绘制图,听说就是从那偷来的,却被城主发现,才遭到了杀身之祸。”
岚栖蹙眉:“你想去拿图纸?”
“这不是绝佳的好机会?”二影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往外走:“难不成等天亮了,隔壁部落过来捡便宜?”
“现在不是好时机。”
岚栖抓住他,摇了摇头:“杀死石坚族的人可能还没离开。”
而且耳边飘忽的歌声并没有消失,反倒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怎么可能?”二影不屑地笑了笑,并不相信:“石坚族一共四十来人,想杀死他们不可能只有一两个人吧,周围鸦雀无声,除了我们还能有谁?”
岚栖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异徒。”
每个异徒拥有的能力不同。
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拥有的能力是什么。
如果真是异徒闯进了石坚族,一定是个残忍暴虐、喜欢嗜血的恶鬼。
敌方在暗我在明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可以全身而退,但如果要保护二影,其中的变数就太多了。
可二影还是不甘心,甚至有些生气:“岚栖哥,你太小心谨慎了吧?自出生起我就一直在焦土,除了你和领主大人,从没见过其他异徒,这次就赶巧让我们遇上了?再说,我们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来到石坚族,石坚族的人又被灭族了,难道你愿意看着好处落入其他部落的口袋里?”
“你是高枕无忧……”
二影愤愤道:“我不一样,我需要领主的奖赏和信任。”
岚栖知道他对自己母亲沦为祭品耿耿于怀。
以至于拼命想做出成绩避免走上同样的的道路。
“那我去找兵器绘制图。”
岚栖拧着眉道:“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离开。”
二影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想施舍我吧?”
“不是施舍,是救你的命。”岚栖一刀劈在了木桌上,硬生生将坚硬的木桩劈成了两半:“如果你也能做到,我就同意你跟着去。”
木桌四散开裂,七七歪歪倒成一片。
岚栖比他矮半个头,却能轻易制服体型大他三四倍的男人。
普通人的力气怎么可能跟异徒一样大。
二影嗫嚅了一下嘴唇,还是妥协了。
他盘腿而坐,瞥过脸道:“你图纸拿回来了,得说是我找到的。”
岚栖没再说什么,像是默认了。
他掀开帐帘,身形飞快,犹如一只敏捷的小猫,消失在黑夜中。
兵器绘制图对石坚族来说极为重要。
重要的东西,往往放在族长或者心腹的大帐里,细心保管。
越往深处跑,血腥味越浓郁,连岚栖都忍受不住,捂住了口鼻。
没有人,到处是尸体。
岚栖想尽早离开,寻找东西的速度很快。
奇怪的是,在他进入主帐之前,族长的床榻、物柜已经有被翻查过的痕迹了,再找一遍果然一无所获。
旁边的两顶帐篷同样如此。
族长和长老的帐篷都被动过,但刚进入石坚族地那顶却没有,这意味着灭族的人的意图可能跟他们一样。
四周血迹都很新鲜。
可能他们已经拿走图纸,在回去的路上了。
如果离开石坚族,势必会经过二影待的那顶帐篷。
岚栖脑袋“嗡”地一声,扭头便往回跑。
如果老老实实待在帐篷里,就算两者擦肩而过,也不会这么凑巧被发现,加上屠杀石坚族的人不一定真是异徒,二影身手不凡,普通的突发情况也能游刃有余的应对。
岚栖一路狂奔。
周围昏暗,各个帐篷的模样也极为相近,中途花了一点时间。
等真正回来的时候,拉开帐帘——
二影已经不在了。
不在,也没看见尸体。
岚栖心跳如擂鼓,在谧静的环境下竟显得格外清晰。
不一定、不一定发生了意外。
搞不好他自己出门找图纸了……
“哒……哒……哒……”
“嘻……嘻……”
又来了。
这次岚栖听清了歌声,原来是一个女人的吟唱。
本来之前只是低低的轻哼,现在竟突然转成了高亢、尖锐的声调。
紧接着,五脏肺腑抽痛起来。
岚栖终于明白为什么石坚族的人会统统内脏爆裂而亡了。
这歌声可以影响、甚至控制体内的器官膨胀。
他的心跳声之所以大得连自己都能听见,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受到了歌声的影响。
能发出如此不正常的声音,一定是异徒。
缥缈的轻哼代表着杀完人后的雀跃,而高亢的吟唱是不是代表着……
她正在杀人。
越是危机的时刻,岚栖的大脑越是清醒。
他一步一步跟着音源,判断方位。
果然,石坚族入口的石柱旁,站着一个身披斗篷,带着血红色手镯的女人。
女人的脚下,蜷缩着一个人。
朦胧的月光照耀下来,看不清脸,倒是将□□映射得一清二楚。
那是二影的弓/弩。
女人好像很高兴似的,晃着手镯,一边唱着歌,一边用轻快的小碎步,围着二影转圈,看见二影吐出来的血和痛楚的神情,又兴奋又激动。
“你不是石坚族的吧?”
“你是哪里的呢?”
“焦土?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你能告诉我,它在哪里吗?”
“告诉我,我就放了你,好不好?”
“咦,奇怪……我就是从那里走来的,怎么没看见还有一个部落呀。”
“不过……”
女人勾起红艳艳的嘴唇,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就算你说了,我还是会杀死你的,因为我最喜欢红色的东西和害怕的表情了。”
说罢,她蹲下身,用二影的弓箭轻轻一勾,很轻易就划破了二影的胸膛。
鲜血如注。看到血,女人更兴奋了,还想说什么,忽然脖颈一凉,还没反应过来,额头便被重重按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闷响,连着嘴里唱着的歌,一起短暂地停止了:“咚——”
“没事吧?”
岚栖甩开女人,探了一下二影的鼻息。
幸好,还活着,只是人已经神志不清,胸口被划了一道,伤口较浅,应该不会伤到性命,皮肤爆出一个个的小血点,手臂和双腿还在下意识地哆嗦。
“嗯——谁啊——敢打扰我的好事——”
女人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抬手轻抚着自己微卷的长发,帽檐落下,露出一张明艳美貌的面容,可惜额头磕坏了,泊泊的鲜血沿着脸颊淌了下来,她斜着眼地打量岚栖,娇声道:“你弄疼我了。”
“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