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条通道。”
小女孩嗫嚅着双唇,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焦土,你不是被绑进来的吗,现在逃跑我不会大喊大叫的……”
郁宸看向她,仔细地打量。
小女孩还说:“我可以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
郁宸挑眉,好像很惊讶似的:“你不是最喜欢岚栖哥哥了吗?怎么还背叛他。”
小女孩咬着唇,内心挣扎,眼神却很坚定:“死亡面前,喜欢这种感情不重要。”
郁宸笑了:“好啊,那就先从神祭讲起吧,听说岚栖每年都会消失一阵子,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知道的。”小女孩低垂着脑袋,声音比刚才轻了一点,好像在忏悔,岚栖哥哥告诉他们,是害怕期间遭到危险,好及时派巡逻兵过去通知,而不是让自己出卖他的。
但是她想活着。
她不止有自己,还有阿娘。
思及此,小女孩下定了决心:“我全说,但是,你能答应我,不要伤害岚栖大人吗?”
……
战争过后横尸遍野。
丁兰娅聚集了一两个小部落为她马首是瞻,小部落苦于旱灾久矣,加上丁兰娅红了眼地想报仇,急需人手,双方一拍即合,连夜便要吞并焦土,人数上虽不占优势,但他们在暴雨前夕抵达,气势高涨,打了焦土一个猝不及防,等巡逻兵和唐边雅反应过来,已经死了一批族人了。
芸蚕护在二影身边,受了一点小伤,听说抓到了丁兰娅,拿起弓/弩就要把她就地正法,唐边雅好说歹说劝不住,最后只能叫人控制住她关禁闭。
老祭司死在干旱结束的暴雨天里。
他睁大着眼睛,死死地望着前方,仿佛心有不甘。
岚栖蹲下身,为他抚下眼帘。
阿吾不见了,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邻居,菲婶。
其他族人,活着能看到走动的身影,死了也能见到尸骨。
唯独阿吾和菲婶,宛如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汇报给唐边雅,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却很消极:“他们可能死了,也有可能逃跑了,现在焦土混乱,你没必要把精力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阿吾无牵无挂,独自逃跑也说得通。
但是菲婶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怎么会无端端抛弃丈夫自己跑了呢?
岚栖想不通,但最近确实忙得厉害,便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搁浅,他频频带崩溃的族人认领尸体,他们需要发泄情绪缓解内心得伤痛绝望,好几次搂住尸体哭泣就是不肯放手。
等全部处理完毕,还要抽出时间回去找郁宸。
庆幸的是,比起二影,三人听话许多,乖乖躲在帐篷里,没什么大碍,途中遇到两个不知好歹的异族人闯入,被小女孩用岚栖递给郁宸的匕首一刀刺进了心脏。
岚栖瞥了一眼伤口,微微惊愕。
手法干净利落,应该是当场毙了命的,上一次碰到拥有如此天赋的孩子,还是二影,可惜他没有足够冷静,轻易断送了自己的余生:“这真是你杀的?”
小女孩心虚道:“……是的。”
岚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谈蕾蕾。”回答之后,小女孩迅速朝郁宸望去,发现男人已经恢复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低垂着眼帘,安安静静演绎着虚弱病态的贵公子。
……好心机。
小女孩脊背发寒,瑟瑟发抖。
“谈蕾蕾。”岚栖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使用匕首。”
“不用了……岚栖大人。”回想起郁宸苍白的手臂轻而易举穿过了自己的肩膀,然后笑眯眯地威胁自己,谈蕾蕾勾勒出一抹很勉强的笑容,结结巴巴地撒谎:“当、当时他们伤害了阿娘,我太生气了,慌不择路才……才……”
到底年纪太小,谈蕾蕾编到一半便编不下去了,身体抖得如筛糠,快急哭了。
岚栖却当她经历了血腥场景太过害怕,于是不再逼迫:“知道了,不想学就不学,你先回去休息吧。”
谈蕾蕾如获大赦,像小兔子一般,逃似的遛出了岚栖视线范围内。
“好可怕。”
等谈蕾蕾离开,郁宸握住岚栖指尖,轻轻说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多亏了蕾蕾妹妹。”
战争余后,大家都得了不同程度的应激创伤。
岚栖难得没有抽回手指,只是强调:“你不会死的。”
顿了顿,又教育道:“不要乱认哥哥妹妹。”
说罢,忽然猛地扭头盯着他看了一会:“你到底几岁?”
郁宸眨眨眼睛,无辜道:“二十三。”
眼皮子狠狠跳了两下,岚栖抬高声调:“二十三还喊我哥哥?!”
“我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你几岁。”
郁宸被凶了一下,显得很委屈:“而且你总唠唠叨叨,跟叔叔伯伯一样,我还以为你年纪很大呢。”
从没人说过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老。
族人们对他的态度都很亲切、很尊敬,好像在对待一名长者。
长者……
岚栖大受打击,就算心智再成熟稳重,也会有小孩子的心性,不喜欢被说老的,难怪郁宸一点都不避嫌,还总爱撒娇,原来把他当叔叔大伯了。
“不许再说我年纪大。”
岚栖把手指抽出来,强调道:“我才十八岁。”
“噢。”郁宸觉得手里空落落的,立即不开心了,撅起嘴道:“那你要比我活的时间长一点。”
岚栖抿了抿唇:“说话别阴阳怪气。”
“没有阴阳怪气。”
郁宸换了一个姿势揽住岚栖,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肉,软软嫩嫩滑滑摸起来很舒服:“种蛊的异徒最恐怖了,但凡被种上蛊,过三四年都会变成怪物,手臂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了,我跟你住在一起,你一变异,意识都恍惚了,哪里记得清我呀,转头就把我杀了,所以我最危险了。”
焦土种了蛊的异徒只有一个,就是唐边雅。
他成为异徒已经将近十二年了,也没见他意识恍惚,变成怪物。
岚栖微怔:“这些东西,你都哪里听来的?”
“我本来就知道啊。”仿佛在分享一个小秘密,郁宸凑近了压低声音,邀功似的软绵绵说道:“其实我从巫冥城来的,什么都知道。”
岚栖对巫冥不太熟悉。
但听唐边雅提起过这届的巫冥城主。
一个十八岁便扬名四海,连四城城主听了,都寒毛直竖的男人。
巫者人数稀少,体质偏弱,其存在又对异徒构成极大的威胁。
五座城里有四座城聚集着大量异徒,自然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排除异己。
早在几十年前,巫冥城便略显颓势,到了十年前,已经弱势到需要向其余四城进贡物资和美人,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巫冥城新城主上任,发生了转机。
新任巫冥城主不仅拥有巫者的神力,还具备了异徒的能力。
要知道,巫者和异徒两种力量南辕北辙,互相排斥,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况且这个人天资聪慧,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如此完美、强大、无懈可击的巫冥城主。
刚上任便提出了取消每年向四位“邻居”上贡的制度。
“邻居”自然不肯答应,良城首当其冲,对巫冥城进行了一系列打压,没想到打压还未开始多久,巫冥城主便一个人冲进良城,重伤护城侍卫,扣押良城城主,逼着他签下放弃上贡的协议。
经此一役,良城损失不少七八级异徒。
手底下没了精兵强将,良城城主竟一夜之间变成了空壳城主,摇摇欲坠,脆弱不堪,其余城主便也妥协了。
有时候,岚栖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有时候,岚栖又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你一个人,能跑得了这么远?”
“本来有一起来的。”
郁宸失落道:“后面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岚栖想起抓到郁宸之前,险些杀死唐边雅的巫者。
他身手灵敏,宛如泥鳅一般,凶狠霸道。
岚栖没有应对巫者的经验,抓到他以后,又被他逃跑了。
岚栖心虚地揉揉鼻子,转移话题:“……那你犯了什么罪?”
郁宸琥珀色的眼眸里布满了委屈:“我哪里犯罪啦。”
没犯罪怎么会从巫冥跋山涉水,费尽心思跑到焦土。
在岚栖的潜意识里,焦土包括附近的小部落,绝大部分都是穷苦,或者在五冥大陆犯了事,得罪贵族逃出来的,郁宸来时衣着精致金贵,不像穷苦家庭出生,那只剩下犯了事逃亡出来一种可能性了。
“都跟你说了,我是来治病的。”
郁宸突然抬眸,狡黠道:“等治好病,我就回去了。”
说罢,他似笑非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命。”
他好像话里有话。
岚栖刚想回答,突然反应过来。
离神祭仪式开始,只剩下两周了。
说起来,唐边雅是十二年前变成异徒的。
神祭在他成为异徒后的两年开始举行,自那之后,他的性格就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