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面阴冷潮湿,掺杂着一股发搜的味道和浓郁的血腥气。
这很正常。
毕竟这一阵子倒塌的帐篷都在重建,便没有时间精力打扫地牢了,以前关押在这里的,要不就是趁乱逃跑了,要不被狱吏以绝后患直接抹了脖子,现在除了丁兰娅,地牢内空无一人。
芸蚕步伐沉重,脚裸上仿佛装了五公斤的石头,她一间一间地搜寻着,终于,在第十间牢房里,看到了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丁兰娅精致的裙摆已经染上了污垢,显得脏兮兮的。
她失去了一只耳朵和一只手臂,焦土的医疗落后简陋,伤口只是消了消毒,粗粗包扎了一下,每到潮湿天气,都会疼得整晚整晚地都睡不着。
鲜艳的红唇被塞上了布条。
然后用麻绳一圈又一圈地捆住,生怕一不小心被她逃了出去。
她虽落魄,但眼底依然有光,泛着精明与狡黠。
芸蚕站在她面前,缓缓地举起短刀。
丁兰娅的眸光里,是带着挑衅意味的,她料定这个出生在焦土的女人不敢真有魄力杀死自己,身体上的痛楚远比不上心理上所带来的愉悦,她就是靠着这种快乐活下去的。
芸蚕抽出她嘴里的布条。
丁兰娅咳嗽了好几声,短暂的落魄还抹消不掉她与生俱来的傲气,她娇笑道:“妹妹,放我走,我能让你享受这辈子都难以达到的荣华富贵。”
芸蚕却没听到一般,有些神经质地喃喃道:“就是你啊……是你让阿影变成这副样子的……我该杀了你吗?但是杀了你,焦土会……”
“好妹妹……”丁兰娅歪了歪脑袋:“你在说什么呢?”
显然,她对二影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只记住了那个使自己断了胳膊,没了耳朵的罪魁祸首:“好妹妹……先把钥匙给我,就是别在腰上的那串。”丁兰娅甚至伸出另外一只健全的手,朝芸蚕的腰间抓挠。
芸蚕讽刺地笑了笑,解开钥匙,打开牢门。
牢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起,丁兰娅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她露出自信且轻蔑的笑容。
红唇微张,高亢的歌声自耳边响起。
但很快,她又陷入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中。
怎么会这样……
没有用,她唱歌影响不到芸蚕半分。
丁兰娅的眼神渐渐从势在必得的轻蔑转化为震惊,然后,绝望地听到了牢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感觉?难道你也是异徒?”
芸蚕没回答,只是蓦然出手,死死捏住了她的下颚,淡淡道:“这些天我想过很多次……我问我自己,真的只有死亡才会让你觉得痛苦吗?你看阿影,躺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真的好受吗?不,他一样很痛苦?这样的感觉我却无法让你体会到,我真是个失败的姐姐。”
丁兰娅一愣,恍然:“原来你是她姐姐……”她回想起自己的原意就是来取那身背弓/弩少年性命的,没有人敢在她手里夺走任何东西,过去、将来、现在,不管在罗城,还是在焦土,都不可以。
她可是罗城的大小姐,身份高贵。
这群蛮族弱小、龌龊、贪婪,有什么资格掌控自己的生命?
她让他们生便生,死便死,她可以大发慈悲放过蛮族。
前提是,必须由她——丁兰娅来支配。
丁兰娅虽被捕,眼底依然泛着贵族天生的傲慢与矜贵。
她没有惧怕忏悔,只怪当初自己过于轻敌,才导致今天这般局面。
芸蚕继续道:“我整天在地牢外徘徊,其实想要硬闯杀了你并非难事,但我耳边总时不时响起唐边雅的话,我不能对不起我的族人,不能让他们陷入危难中,跟我一样失去亲人,但是阿影是我最珍视的弟弟,我怎么可以不为他报仇……所以今天,我也会夺走你一样最珍视的东西。”
“珍贵的东西?”丁兰娅娇声一笑,摆出一副有恃无恐、任人宰割的态度。
如今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拿去?
然而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芸蚕眼神望的方向,竟是她的舌苔,这才脸色惨白:“你不会——”
她怎么忘了。
在五冥大陆,五级以下的异徒多如牛毛,更不会有人特意摧毁她的异能。
但是焦土不一样,他们害怕她的异能。
丁兰娅感觉双颊一痛,控制不住长开了嘴巴。
刀身上寒光乍现,鲜血喷涌而出。
瞬间,丁兰娅的口腔一片猩红。
她失去了舌头,等同于失去了最珍贵的异能。
再也无法用声音伤害别人了。
芸蚕收起短刀,拿下耳朵里的棉花,四处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再见了。”她看着用愤怒地目光瞪着自己的丁兰娅,露出释然的笑容:“别看我,只是没了舌头而已,我很清楚身为异徒的身体素质有多么强大,你就继续这样苟延残喘下去吧。”
……
待芸蚕逐渐远去。
一抹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从地牢最里面的房间偷偷爬出来。
他全身鲜血,昂贵的绸缎上到处都是泥泞,狼狈不堪。
昏暗的烛光把他的脸颊照得蜡黄,如同他黑黄的牙齿一般。
再往他身后望去,竟是好几个狱吏的尸体,显然已经被处理过了,堆成一排。
藤凌斐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在芸蚕彻底离开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把目光投向对面房间,正捂住嘴角,面容痛苦的丁兰娅。
然后摇了摇手里从狱吏搜刮下来的钥匙,眼中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好你个唐边雅,敢阴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