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天气暖起来了。
沈桂舟挽起白衬衫衣袖,拿着剪刀剪掉最后一截稍长的花枝,将桌上一捧花拢起,摆进洗干净的玻璃瓶里。
浅粉色的玫瑰开得艳丽,他捻着指尖轻轻拨弄,眼梢浮现笑意,无声轻笑了两声。
今天的花很新鲜,是个好兆头。
他端起两玻璃瓶,奋力跨过满地残枝,漫步走向花店门旁的木架子,挑了位置放下,仔细调整着花的走势,让花朵匀称地散布在阳光下。
“喔!是向日葵哥哥!”沈桂舟闻声抬头,一个小孩正站在大玻璃窗前,双脚蹦跶着离了地,欣喜地朝他挥舞着双手。
沈桂舟笑开了,隔着玻璃窗挥了挥手。
花店门上的风铃叮铃铃地敲响,小孩兴奋地推开门冲到他身边,沈桂舟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蹲下张开手臂,一把将小孩拥进了怀里,轻柔地拍着小孩的背。
抱着左扭右扭好一会,小孩松开环抱着他的手,兴奋地向他炫耀,“向日葵哥哥!我和你讲哦,我今天很早很早就起床了,就是为了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呢!”
沈桂舟笑着揉了揉小孩的发丝,竖起拇指挥了挥,小孩“嘿嘿”两声,也抬起大拇指和他相碰,刻了个“印章”。
花店门上的风铃又响了起来,小孩妈妈推门走来,满脸不好意思,“抱歉啊,他一整个周末没见着你,好不容易等到周一上幼儿园,太激动了。”
沈桂舟摆了摆手,害羞地垂下眼睫,从一旁的玻璃瓶里挑了枝漂亮清秀的橙玫瑰,递给小孩。
小孩紧张地退了两步,瞟了一眼妈妈,乖乖摇了摇头,“这是哥哥用来赚钱的,我不能收。”
沈桂舟失笑,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奖励”,将那朵橙玫瑰塞到小孩手里,覆住小孩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孩脸颊浮着喜悦,两眼放光,在征得妈妈同意之后,开心地抱住了沈桂舟,“谢谢向日葵哥哥!我好开心!”
“开心要怎么表示呢?”妈妈提醒。
小孩托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轻轻在沈桂舟脸颊留下了一个吻,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沈桂舟垂睫看他,轻柔地扬起嘴角,也跟着傻笑了两声。
“那……”小孩踌躇地扭着身子,往沈桂舟边上蹭,下巴搭上沈桂舟的肩,试探地问道,“我可以把花送给我喜欢的小朋友吗?”
沈桂舟一怔,旋即捂着嘴笑了起来,缓缓揉了揉小孩的头发,点了点头。
“这么贪心呀,向日葵哥哥不是你最喜欢的哥哥了?”阿雅捧着一束打包好的花,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将花放在架子上,笑着揶揄。
“是啊,向日葵哥哥是我最喜欢的男孩子,但小贝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这不冲突。”小孩说着,往沈桂舟怀里钻了钻,沈桂舟顺势把他揽进怀里,帮他理了理翻起的衣领。
“哎哟,从小就是个海王,”阿雅在两人跟前蹲下,抬手将小孩的头发揉乱,“向日葵哥哥不能叫男孩子啦,叫男人。”
小孩被阿雅揉得一脸发丝,一屁股坐在沈桂舟半蹲的膝盖上,摇着头奋力抓住阿雅的手,“阿雅姐姐欺负我。”
小孩拉过阿雅的手握着,语气难掩欣喜:“向日葵哥哥不是男孩子,那我能有其他喜欢的男孩子吗?”
“果然是个海王,”阿雅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沈桂舟,“怎么突然把哥哥叫向日葵哥哥了呀?”
小孩掰着手,点上沈桂舟右眼下方的泪痣,“哥哥笑起来很暖和,像小太阳,让我想到了向日葵,而且这颗痣就像向日葵上的籽,所以叫向日葵哥哥。”
“那你的向日葵哥哥被你抛弃了,要哭咯。”
“啊,哥哥,我喜欢你的哦,我超喜欢你!”小孩语气急促了起来,紧张地握着沈桂舟的手,来回摇着。
沈桂舟无奈地看了看阿雅,朝小孩点了点头,安抚地蹭了蹭小孩的脸颊。
–
送走小孩和妈妈,沈桂舟关上叮当作响的门,朝阿雅比划:“你把他给逗哭了。”
“海王可不能从小培养,得让他知道什么叫专一。”阿雅“充耳不闻”,扭头转身,绕着花店抽了一圈花来,摆到台上,螺旋着扭起了花束。
“像大藤一样?”沈桂舟比划,成功收获了阿雅的一记眼刀。
“他?他就是垃圾,全天底下最垃圾的男人,连海王都不如。”
气愤都快溢出这间花店了,沈桂舟担心花被折断,连忙抬手顺了顺阿雅的背,比划着让她消消气。
阿雅叹了口气,瞧了他一眼,“要是他像你一样有眼力见就好了。”
“大藤肯定在准备什么惊喜呢。”沈桂舟比划着安慰她。
“他可没那么有意思。”阿雅气着气着也笑出了声。
台子上的座机响了起来,阿雅放下手中的花,趿拉着松糕鞋走过去,接起电话,一秒变得官方,“您好,柏蓝花店。”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刺耳,沈桂舟站在离台子百米开外的门口都听得见里面刺刺拉拉的嘴碎声,他停下了挑拣花朵的动作,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阿雅沉默了好一会,犹豫着开口,“等等,不是您指定小刘去送的吗?”
电话那头又炸了几声,阿雅无奈,“您那个时候说要我们店里顺毛的年轻小伙帮您送,我还问过您是不是要能说话的……”
“不管,反正你们叫错人来了,我们哥现在很不开心,你们看着办。”声音刺破话筒,弥漫在整间花店里,清晰地钻进沈桂舟的耳朵中。
自从沈桂舟哑了喉咙,他总会竖着耳朵仔细地倾听各种声音,树叶摇摆的沙沙声,汽车驶过的奔驰声,路边小猫的撒娇声,门口风铃的叮当声。
还有电话漏出来的细密争吵声。
阿雅迟钝地盖上电话筒,朝沈桂舟扬起一个遮遮掩掩的微笑,收拾起了包,“没事儿,就客户那边有点不满意,我去调和调和。”
“要我去对吗?”沈桂舟截住阿雅收拾的动作,比划着问道。
“哪有,”阿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别想太多,大藤和小刘不在,你在这看会儿店,我马上就回来。”
“我听到了。”
沈桂舟拉住阿雅肩上的包,一手食指指向自己,一手贴了贴耳朵,重复地比划着:“我听到了。”
阿雅从喉咙里吐出口浑浊的气来,感慨道:“还真是瞒不过你,耳朵太好了吧小向日葵。”
沈桂舟无声傻笑了两下,接过阿雅身上的包往肩上一揽,拍了拍胸脯,又拍了拍阿雅的肩。
阿雅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要不然等我打电话给大藤让他陪你去吧,你一个人去我很不放心,或者等小刘回来,让他陪你去。”
沈桂舟摇了摇头,背着包推开了门,门上风铃叮铃叮铃,门外小刘恰好骑着小电驴回来,精准地停在店门口。
“唉哟雅姐,桂舟哥,你们不知道多恐怖,那客户的脸啊,黑得跟什么一样,问‘怎么是你来’,唉哟,我的小心肝呐,我都差点以为要交代在哪儿了,一群人玩了个通宵,个个酩酊大醉,顶着个黑眼圈,跟要杀人了似的。”小刘一来就挂在沈桂舟身上,疯狂吐着苦水,脸上的表情焦灼地皱着,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还说什么,‘你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吗?我是要那个好看的过来’,哪来的祖宗啊,谁来不都一样吗。”小刘一边板着脸学起客户讲话,一边又缩着身子哭得声泪俱下。
阿雅敷衍着给小刘顺了两下背,说道:“刚好你回来了,你陪沈二去。”
“我哪敢啊,他还威胁我,说他就站在三楼看着,只要多一个人来,这花他就不接了,还要投诉我们。”
“不是他要表白吗?说不要就不要,哪来的公子哥。”阿雅愤愤地骂了句。
“就是。”小刘附和。
沈桂舟微微眨了眨眼睫,垂眸不语,半晌,他甫一抬头,指了指自己,又抬起手来弯动四指,“我可以。”
小刘握住沈桂舟发颤的指尖,方才还聒噪得不行,此时突然噤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沈桂舟其实心里也没底,但对方明晃晃地冲着自己来,哪有不去的道理。
更何况,阿雅当初肯收留他,就已经对他足够好了,他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沈桂舟有样学样,在小刘背上顺了顺,褪下围裙骑上了小电驴,戴好安全帽,朝花店门前一脸担忧的两人点了点头。
“遇上什么事记得打电话啊,记得我们的暗号。”阿雅嘱咐。
“要不然我和你一块去吧,到附近放我下来就好。”小刘担忧着开口。
沈桂舟摇了摇头,眼尾浮笑,骑着小电驴驶离了小巷。
–
春天总是多雨的,沈桂舟刚骑出去没多久,天边便团起灰蒙蒙的乌云,淅沥地飘起了毛毛细雨。
沈桂舟骑着小电驴来到酒店楼下,解开带子将安全帽摘了下来,捧着挂到小电驴前面钩子上,抬眼望了望这座建筑的三楼。
玻璃是单向的,从外面看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沈桂舟只好作罢,从电驴上下来,敲了敲微微发酸的膝盖。
KTV装修高档,负一层有家酒吧,开在这条租金贵得要死的街上,能在这里玩通宵的非富即贵。
沈桂舟拿起绑在后箱上的花,抱在怀里,微跛着脚走上了KTV的阶梯。
阿雅告诉他,客户前几天从花店路过,瞧见他长得好看,特地指定他今天来送花,还交代给他项任务——帮客户表白。
因为客户花粉过敏。
玩儿通宵还叫人帮忙表白,也不知哪家少爷玩这么花。
沈桂舟单手抱花,挪着脚步走进了一层,眼皮不住地突突跳,他揉了揉眼皮,摁下心中的忐忑,拖着腿走向电梯。
今天周一,这间KTV有活动,来客很多,电梯前站满了一圈人,“叮”的一声,电梯打开了门,后面冲上来几个身着名牌的小孩,一把将沈桂舟撞开便往里挤,还回头朝他吐口唾沫嫌弃道:“碍事,一个送花的坐什么电梯。”
电梯门关上,沈桂舟在地上怔了好一会儿,抬起手却发觉一阵刺痛,惹得他倒吸了口凉气,凉气灌进喉咙,沈桂舟咳了几下,捂着嘴压了下去。
他苦笑着将擦破皮的手掌在白衬衫上蹭了蹭,重新拢起倒在地上的花束,好好摆整齐。
周围投来打量的目光,有好心的服务生问他,“你没事吧?”
沈桂舟尴尬地干笑了下,晃了晃脑袋,弓着背爬起了身,拍走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口袋轻轻震动,沈桂舟将花换到右手,伸进左边裤袋摸出了手机,摁下接通键,手机那头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来了没啊?我们年哥都等多久了,慢吞吞。”
沈桂舟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左右张望好一会,慢慢走向前台,边抬手敲了敲手机屏幕,示意他在听。
“年哥”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一把夺过手机对着他吼道:“敲敲敲,敲什么敲,你是哑巴吗不会讲话?”
【作者有话说】
1不要用正常人的逻辑来看攻,当他有病就好
2受前期会有点懦弱,但不是我认为的贱受(被伤害还爱得死去活来那种)
3狗血、高血压但会有反击,性格使然,会晚一点
4感谢你愿意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