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天气冷,纪忱给他找来件薄款套头卫衣,带着他出门吃西餐看电影。
或许是刚醒,又或许是刚得知他只是副人格,沈桂舟有意无意间同纪忱生疏不少。
今天正巧5月14号,玫瑰情人节,过没几天就是5月20号,电影院干脆提前几天开始做活动。刚刚纪忱一回家见他躺在玄关地毯上,吓得不轻,电影票都给退了,只能现场买。
纪忱买票的时候,售票员眼眸滴溜溜地在两人之间打转,暗戳戳偷听他们讲话。
“还是看这部,怎么样。”
“都好,你喜欢就好。”沈桂舟比划。
“什么叫我喜欢就好,”纪忱失笑,“我带你来看,肯定得是你喜欢的更好。”
“那我喜欢。”
“真的喜欢?”
沈桂舟点头。
“那我和这部电影,你更喜欢谁?”纪忱不知道吃起了哪来的飞醋。
沈桂舟哭笑不得,安慰性地指了指他。
纪忱笑得找不着眼睛,朝售票员示意要两张票。
“二位是情侣吗?”售票员眼睛放光。
纪忱看了他一眼,笑着对售票员承认。
“我们电影院正巧在举办情侣活动,亲一口,第二票半价,二位有没有兴趣呢?”
沈桂舟脸上的笑褪去,表情尴尬。
纪忱眼眸映出沈桂舟的神情,他有些落寞垂眸,对售票员摆摆手说:“算了,他害羞,我们正常买就行,谢谢。”
两人各怀心思、心不在焉的,都没看下去,出来后就着仅剩一点记忆,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聊。
“男主心思藏得很深。”
“嗯,我也没想到。”沈桂舟没印象,胡乱瞎扯。
他开始思考另一件事——他和纪忱的关系何去何从。
若要他持续同纪忱保持情侣关系,那总归有一日,纪忱会向他索要更进一步的爱。可他给不出,至少现在给不出。
纪忱很细致,出门总会给喉咙不好的他带水,下车担心他磕碰用手帮他垫着,知道他腿脚不便,总是下意识地往有得歇息的地方走,时常停下来问他:“需要坐一会儿吗?”
每一件事都做得细致不可挑剔,可他的心脏很平稳,没感受到一丝波澜。他好像真的对纪忱没感觉。
临走出影院门,售票员叫住了他们,递给他们一束玫瑰花,说他们是今天第1520位顾客,有特殊福利。
沈桂舟眉梢荡开笑意,朝售票员道谢,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束包装精美的红色玫瑰花,一条项链跟着掉下来,虚空垂着,沈桂舟一愣,看向售货员。
售货员也一愣,似乎没想到下面还挂着一条项链,急中生智胡诌乱说:“特殊福利中的隐藏福利,你们运气真好。”
他的心跳得很快,却不是因为这条项链。沈桂舟想,他应该很爱花。
纪忱看着那束玫瑰花,又顺着看向那条熟悉的项链,眼眸一瞬凌厉,转而柔和,沉默地笑了笑,对沈桂舟说:“走吧,很晚了,该回家了。”
见两人离开,售票员有些难为情地攥着口袋里的辛苦钱,往杂物间敲了敲门,说:“先生,按您说的给了。”
杂物间门缝开得大了些,张佑年从里面走出来,手臂上稀稀疏疏地爬满了小红点,他抓了几下,只觉得痛痒难耐。
“谢谢。”得抓紧回去抹药膏。
“您这手是怎么了?”
“没事,花粉过敏。”
“这钱还是还给您吧,您拿着去医院看看,刚刚就当是我帮您转交了。”
“不用了,你收着。”张佑年推开售票员的手往外走,给赵叔打电话。
剩下售票员杵在原地拿着那一千块怔愣。
花粉过敏也要送花,还是送给别人的男朋友,帮忙送花给一千,出手这么阔绰,总不至于当小三吧。
–
纪忱不在的时候,林小宜按过好几回门铃,沈桂舟一见是林小宜,便不开门了。直到有一回,他下楼丢垃圾,被林小宜逮个正着。
“桂舟,我妈妈寄多了粽子,给你几个,”林小宜用箱子卡着门,不让他关,“我妈亲手包的,可好吃了。”
他抵着门,关不上,松手去拿手机,林小宜肯定趁机溜进来了。
没办法,沈桂舟叹了口气,松开手,走回客厅拿手机。
林小宜果然溜了进来,把一小箱粽子放在玄关柜子上,一拍:“里头有十个,吃不完记得放冰箱,现包的放不了久,顶多存个三五天。”
“谢谢。”沈桂舟先道谢,再赶人,“您这是私闯民宅。”
“周围送一圈了,就你没给我开门,再不闯,粽子都要坏了。”林小宜反倒埋怨起他来。
沈桂舟无话可说。
“再说了,这里面还有给纪忱的份,没想挑拨你俩离间。”只是想帮你脱离虎口,林小宜想。
似是这一番话起了作用,沈桂舟没再逐客,打字让林小宜等等,便回了房间,过会儿拿着一盒进口茶叶、一盒巧克力和一大袋手工雪花酥递给她。
“给你和阿姨,谢谢阿姨的粽子。”尽管离端午节还有个十天半月的。
“歌帝梵,我爱吃这个!”林小宜认出巧克力牌子,沈桂舟不认得,只知道牌子很贵,是纪忱的父亲寄过来的,一次寄了一大箱。
纪忱不吃,全数给他,让他吃不完就分给邻里。
果真是大小姐。沈桂舟想。
“雪花酥,是你自己做的?”林小宜问。
沈桂舟点头,补充,“你如果担心不卫生的话,也不用勉强收下,回头我换成其他的给你。”
大小姐应该不吃手工制作的东西,卫生没保障,打完字,沈桂舟就要从林小宜手上把雪花酥拿走。
“诶诶诶诶诶,给了我了还要拿回去啊?”林小宜不让他拿,“我没那么讲究。”
大小姐十分善解人意,维护了他的尊严。沈桂舟想。林小宜也是个很好的人,就是私闯民宅和满嘴谎话这两点不好。
“你很好。”
林小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灵机一动,抓住他的袖子说:“那你愿意当个好人,听我说说话吗?”
“你可以找AI和你聊天。”还不会出错。
“你现在就蛮像机器人的……”林小宜小声嘀咕,“想找人陪我嘛,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空虚寂寞冷。”
沈桂舟觉得她在凡尔赛,但还是让林小宜留了下来,当然,留她下来前,还同纪忱报备了一下——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家,是纪忱的家。
纪忱一听谈微来家里做客,答应得爽快,早上出门前,纪忱还在担心晚上沈桂舟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
“让她陪陪你也好,她挺自来熟的。”
沈桂舟挂了视频,走出房门,就见到林小宜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大沙发上,舒服地合上了眼睛。
原来纪忱说的自来熟是这个意思。他拿杯子装水、倒水,又拿来果盘放下,桌上的水杯似乎被调换过,沈桂舟有些迟疑,伸出去的手都在抖。
另一边,林小宜已经拿起杯子,痛痛快快地将水一饮而尽,问他:“还有水吗?我再去倒一杯。”
沈桂舟点头,指了指厨房的内嵌式饮水机。见林小宜走去打水,沈桂舟望着桌上的杯子出神。
鬼使神差的,他打字问出了口:“你冷吗?需要衣服吗?”
“大中午的,外面太阳那么大,问的什么话……”林小宜唏嘘。
他扯起嘴角敷衍地笑了笑,又问:“你碰过我的杯子吗?”
“哦,你那杯看起来多一点,我蹲你半天了,口渴。”说完林小宜一愣,“应该没差吧,两个杯子都长一个样啊。”都是透明的啊。
“没差。”沈桂舟打字,心口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地。
“所以你想和我聊什么?”他总觉得这场景熟悉,本该是温馨的聊心场景,他指尖却不自主地发颤,心口大石头落地后,依旧闷闷的。
“我啊,”林小宜坐没坐样,转眼又躺下了,“其实是农村来的。”
–
林小宜对沈桂舟的印象,是从高中同班后才有的。
几个村没多少小孩,拼拼凑凑也就三个班,可两人从小学到初中,愣是没见过面。
也不是没见过面,林小宜原先性格内向,因为总是扎着两根土里土气的麻花辫遭同班女生笑话,但好在同学们忌惮她成绩好,是老师的心头宝,在学校里没怎么给她添堵。
但放学后,她常常被一群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的小太妹拉去,帮她们写作业、跑腿,其实就是跟班。
偶尔经过寺庙旁那条小巷,林小宜总能看见一个和她年龄一般大的小孩缩在里面,任一群人拳打脚踢。隔天又能见到这个小孩拿着根铁棍追着人跑。
所以,她对沈桂舟的初印象只有奇怪,加上,偶尔还能看到沈桂舟牵着纪忱的手,蹦蹦跳跳地带着纪忱回画廊,过段时间,纪忱又带着人欺负他,再过半学期一学期,沈桂舟又蹦蹦跳跳地带着纪忱回画廊,如此往复,她只觉得怪异到不行。
可无暇顾及他人,林小宜没过多关注。
再有接触,便是高中同班,沈桂舟机械地踩点上学,准时放学,除却值日,很少看他在学校里逗留。
那群人校园霸凌了那么久,却不觉得腻,一逮到机会,总是给沈桂舟找不痛快,但手脚上的暴力似乎没那么严重,林小宜很少在沈桂舟身上看见伤,沈桂舟成绩比她要好,她只觉得,那些人要沈桂舟帮忙写作业。
有时候沈桂舟从厕所里出来,浑身上下湿哒哒的,丢了鞋子,歪了领子,面不改色地走回座位,拿衣服胡乱一擦,拿起书包就走。
欺负她的“老大”总会揽上她的肩,一指沈桂舟的背影警告她:“看,这就是不帮忙写作业的后果,你乖乖写,我们不会对你怎样。”
直到来了两位资助人,他们就像被人为干涉的平行线,倏地冲撞在了一块。
在得知自己会被资助后,林小宜很开心,父母也很开心,仿佛看见未来的路一片光明。
直到纪忱急匆匆地拽住她,神色紧张地和她说起张建邺的那些肮脏事,她只觉得天塌一般。
但纪忱告诉他,另一位姓何的老总很好,何总资助沈桂舟,让她去找沈桂舟交换。
“你欺负过他,我怎么可能相信你!”林小宜不信。
“我们总归是一个村的同学,我怎么可能对你们不好,那岂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搜一搜,张建邺那些破事早被爆出来了。”
“和桂舟换就好,”纪忱说,“他是男生,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