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随去把车开过来,沈桂舟和余确站在停车场电梯门口,只剩沉默。
似乎纠结许久,余确不自在地看了他几眼,问他:“你刚刚为什么说,曲越不好,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桂舟没什么想讲的意愿,但还是拿起手机打字:“他是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余确淡漠的嗓音有了一丝波动,听起来不可置信,顿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新人设吗。”
什么新人设?
沈桂舟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懒得问。
但余确似乎没问完:“你是他的新客户吗?”
“什么新客户。”
“……”余确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摇头,“没什么,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如果你是担心我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你想错了,我不想见他,以前不想,以后也不会想。”沈桂舟打字。
总是被误会,还是得趁这个苗头出现的时候就掐断。
“嗯。”余确收了话头,不再讲话。
曲随好像在给车散热开冷气,一时半会儿没过来。
余确在原地站了会儿,又问他:“那你和张佑年呢?”
沈桂舟没禁住蹙了蹙眉。
这个名字就好似毒药,只要听到、看到,心头总觉得闷结。
“……”沈桂舟没有回答。
“我听说他进了局子——”
“如果你担心你会再度被他抓过去,那你可以完全放心。”沈桂舟截断余确的话。
张佑年现在应该不会想找沈时疏了,那么余确也没有危险。
“……”聊不起来,互相踩雷,余确终于放弃了。
直到曲随开着车过来,车内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连曲随开着车都觉得诡异,看了眼后视镜问两人:“怎么回事,我只是去开了车,谈崩了?”
“没什么,开你的车。”余确说。
曲随抽空瞟了一眼副驾驶位的余确,见后者一脸郁闷,又看了眼沈桂舟,沈桂舟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
开到花店附近,沈桂舟想起什么,想先去附近街里的沙县小吃买几份馄饨,曲随答应得爽快,沈桂舟本想顺便给曲随余确也买,被曲随制止。
“我们待会要去吃好的,不用算我们。”
再度上车,没一会儿就开到了花店门口,沈桂舟朝曲随余确道谢,准备推门下车。
花店里好像有什么人在争吵,沈桂舟推门的手一顿,听见阿雅大声说了一句:“你要是再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有人来闹了?沈桂舟一慌张,下车差点绊到,脑海里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张佑年本就知道这间花店,是不是他又找人来闹了?还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客户,按阿雅的脾气,可是会直接和客户杠起来的,大藤怎么没拦着?大藤出去了?
他忙急忙慌地推开花店门走进去,只看见散了满地的杂物,什么都有,吃的穿的用的,看起来还都不便宜。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站着,单手捂着肚子,背有些弯,看起来还有些熟悉,阿雅揪着男人的领子,见他进来,阿雅也停下了动作,楞楞地看着他,男人的背好像也有些僵硬。
“怎么了?”沈桂舟比划,四处不见大藤。
看来大藤不在,让阿雅和客户沟通不如让他来,沈桂舟想着,在手机上打字:“您好,是客单出了什么问题吗?我来替您解决。”按下转语音,他敲了敲男人的背。
男人一怔,缓缓别过来半张脸,看着他,眼眸里满是眷恋。
是张佑年。
他不是还在医院躺着吗。
沈桂舟呼吸急促地退后了几步,顿了半晌,想起刚刚阿雅朝张佑年喊的那句话。
–你要是再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张佑年要对阿雅做什么?
饶是再难受,他也挪动双腿插进两人中间,挡在阿雅跟前,把张佑年往外一推,眼眸警惕。
“你要对她做什么?”
“没做什么……”被推这一下似乎撕裂了伤口,张佑年咬着牙退了几步,捂着腰腹,似乎有血漫了上来,透过深蓝色衬衫,有些惹眼。
沈桂舟视线跟着下滑,落到他腰腹被血浸湿的那片。
“我来还钱……顺便送点东西,”张佑年说,又往后退了几步,扯起嘴角苦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我现在就走。”
“桂舟不想见你,我们也不想见你,别再来了!”阿雅怒吼。
沈桂舟有些沉默,看着张佑年出门,看着曲随发现他,下车接住张佑年将倒不倒的身子,责怪道:“不好好待在医院瞎跑出来做什么,找死吗?”看余确一脸警惕地看着张佑年。
看——他不想看了。
沈桂舟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东西。
阿雅还在义愤填膺,边骂边跟着蹲下身子捡东西:“现在知道你不想见他,什么时候想见他了,男人,呸,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们桂舟现在感情稳定他就想来插一脚,晚了!”
在旁边一起捡东西的男人:“……”
阿雅算是误会深了,沈桂舟计算着,等过段时间,就和阿雅说他和纪忱分手了,原因就是处不来。
正出神着,阿雅一句话拉回了他的意识:“这是什么?”
他顺着阿雅的话往她手上望,看见一袋药,阿雅从里面掏出一盒来,念出声:“帕罗西汀……这有什么用?”
沈桂舟心中警铃大作,从阿雅手中抽过药盒和袋子,将袋子绑紧丢回大袋子里,比划:“他精神不正常。”
阿雅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了然似地点头:“这样,他说要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你……怎么还把他自己吃的药拿过来了。”
“我会寄回去的。”
“还有这张卡,”阿雅说,起身拿过放在前台的银行卡递给他,“他刚刚拿过来的。”
沈桂舟迟疑接过,“做什么用的?”
“他不是帮我们付了医药费吗?我和大藤四处找人凑了凑,又把房子和车都卖了,算上利息凑出钱来还他,他不要,又拿回来了。”
“其实你们,不用急着还的。”
“不想欠他人情……我听大藤说了,他那时候不就是拿我们当你的软肋,逼你就范嘛,真是下三滥的手段。”
“……”还是影响到阿雅大藤了,沈桂舟有些消沉。
后背猝不及防被阿雅打了一下,沈桂舟惊愕抬头看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肯定又是些什么——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之类的,听好了沈桂舟!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就死了,知道吗?”阿雅握着他的肩膀晃了晃。
背上的疼很快就散了,但沈桂舟还睁大着眼睛,睁得太久,眼睛都有些发涩。
“从刚刚进门,到现在,你都没笑过……”阿雅声音也有点沙哑,“之前你每次走进花店,可都是笑着的。”
沈桂舟嘴唇小幅度动了动。
“花朵那么好看,怎么能丧着张脸呢,笑一下,来。”阿雅说着,扯着他的嘴角上扬。
沈桂舟顺势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
阿雅看起来也没有很开心,收回手来,嘟着嘴说:“这一次就放过你了,下次要笑得开心点。”说完回头继续捡起地上的东西。
–
等大藤回来,三个人围着吃了馄饨,沈桂舟就说要回去了。
“这才几点,回去那么早?”阿雅嘟囔。
“桂舟刚稳定下来,你身体也刚好,都早点休息。”大藤说。
留不住,阿雅只好放弃,又不死心地问他:“桂舟,你真不来花店工作吗?”
“小宜不是都给他找了份工作了嘛,能向上走是好事儿啊,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大藤又说。
“我也没说我不高兴,这不是,舍不得他嘛。”阿雅看起来更不开心了。
“你刚刚还和我说在花店要多笑笑,”沈桂舟无奈,指了指嘴角,“我下次还来的。”
阿雅朝他咧了咧嘴角,吁了口气,说:“说话不算话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简单告别,沈桂舟本来想着坐公交回住处,突然想起他之前的租屋来。
他走得匆忙,收拾得也匆忙,很多东西没带走,本来和房东的合同也快到期了,他那些东西放在里面,房东很难把房子卖出去吧,他还是再去看一下比较好,也说不准,房东把他的东西都丢了呢。
沈桂舟在公交站坐了会儿,揉揉膝盖,确认还能走,起身朝那间租屋走去。
走到租屋前,看见那几阶楼梯,他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今天为了不让阿雅大藤看出什么不对来,他已经很费劲地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此刻已经很疲倦了。
他对这里最后的印象又不好,万一想起些什么……
正犹豫着,一位老姨从他身边路过,扒着他的肩看了半晌,欣喜出声:“哎哟,是小沈啊。”
沈桂舟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喽,最近都没看见你回来,去哪里发大财啦?”
沈桂舟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字:“里面有住人吗?”
“住什么人,不就是住你吗?有几天还看你开灯呢。”老姨疑惑。
“房东重新没租出去吗?”
“你不是和他续租了吗?我也没见着什么新住户往里住啊。”
沈桂舟微微蹙眉,还想问什么,楼上传来催促的声音:“老婆子,在楼下干啥呢,麻将三缺一!”
“哎,来了来了,”老姨应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啦,有机会找你喝茶啊。”
留下沈桂舟独自站在门口怔愣。
还是先打电话给房东问问吧。
他拨通房东的电话,没人接。
沈桂舟想走,又想着——走到这里不去看看,有些浪费,毕竟,下回也不一定会再来了。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迈上阶梯,凑近时,发现那扇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他走的时候明明关上了啊。
沈桂舟礼貌地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于是,他在心里默念“抱歉”,拉开了门。
“吱呀吱呀”,门开了,里面没开灯,一片昏暗。
沈桂舟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被门口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扶着墙才没摔着。
他后怕地捂着心脏,开了灯。
拌了他的哪是什么东西,是人。
沈桂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瞧见,那人手上沾了血,好像睡得很熟,迷迷蒙蒙中还说了一句。
“桂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