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凤幻芝拱手拜倒在地,其状虽然卑微,其志却是坚定。
蛇姬与龙妞跟在她的身后,一同拜倒。
纱菱扇与月瑶台侍立一旁。
师皓负手,来回踱了几步,立在玄凤幻芝身前。
他沉声问道:“若是以‘狂刀魔侠’之名义,在洞庭湖起事,多少日可以攻下荆州?”
玄凤幻芝道:“最多三日,荆州必在手中,七日之内,襄州、岳州在手,若是未能做到,属下愿请自裁。”
师皓点头道:“看来你早就准备妥当,这般也好!”
纱菱扇、月瑶台齐声道:“少主……”
师皓抬了抬手,道:“不瞒你们说,玄凤坛主的建议,与我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而我之所以犹豫不决,主要还是其它原因。”
玄凤幻芝道:“请少主示下。”
师皓又踱了两步,道:“这些原因,主要可归结于三点。其一,三宗毕竟整合不久,彼此之间,是否同心都还有待考验,若是要从洞庭湖起事,则必然要用到镜花湖之基业、黑莲境之势力,以及月莲楼对长河下游的商路。
“若是三宗不合,那邪莲宗自身便是乌合之众,内部相争,发展越快,越容易导致内部崩裂。这样一来,邪莲宗在江湖上公然发展势力,内里矛盾重重,则做得越多,败得越快,倒不如继续隐蔽行事。”
月瑶台、纱菱扇一同拜倒。
月瑶台道:“只要是少主决定之事,吾等必定全力以赴,亦绝不敢因私废公。”
纱菱扇道:“属下尽皆听从少主号令,绝无二心。”
师皓点了点头,继续道:“其二,便在于邪莲宗‘魔门’这个身份,负担不可谓不重。远的不谈,我们只谈近处,楚阴盛孟辉,最初以侠义之名,响应伏世缘号召,起兵抗蛮,声势不可谓不大,发展不可谓不快。
“如今一爆出,他乃是洪雷赤的徒弟,是洪雷赤意图称霸天下的马前卒,原本投向他的众多江湖义士纷纷出走,底下人先后反抗,其势力一下子就变得分崩离析,从抗蛮变成了被迫接受蛮廷敕令,好好一支军队,从义军变成了蛮廷的新附军,恶名昭昭。
“由此可知,名声对此的重要性。只看毒葵派,意图占据巴蜀,也得拐弯抹角,先搞出一个汉阳帮来做尽恶事,再通过丹阳会取而代之,‘虎擎刀侠’熊望虎明面上跟毒葵派,不敢有丝毫联系,也是因此。”
玄凤幻芝低声道:“也正因此,才需要少主协助击破蛮廷太上皇烈尊义之威名,与‘狂刀魔侠’之侠名。”
师皓继续道:“其实我先前在巴山,以师重云之名联络巴山九寨,建团练,御邪帮,便是想要仿赢秦、盛朝旧事,以西北制东、南,结果一个丹阳会,就将我的计划打乱。
“其后我到了江浙一趟,途中不断分析大局,才发现错在何处。今时不同于往日,以巴山、蜀地、汉中为基业的发展,在如今这个时代,已不可行。唔,这一点,想必玄凤坛主心中早有见解,不妨说一说。”
玄凤幻芝毅然道:“气候变迁,水线南移,古时是北方繁华,南方荒芜,如今南方富庶,巴山汉中等地却开始缺水缺粮,即便建起军队,也得靠外地运粮,难以支撑。
“而汉水虽为长河支流,但也只是支流,又无洞庭、鄱阳这等大湖,无法建起水师。没有水师,就打不开水路,巴蜀之地,在如今这个时代,守业尚且不足,何谈制天下?”
师皓坐回大椅,拍腿叹道:“也是我枉读史书,只知道以史为鉴,未能结合现实,白白在巴山浪费了气力。如玄凤坛主所言,巴蜀汉中的地理位置,在如今已是不再重要,水师的作用却是大大增加,而建起水师,又必须要有洞庭、鄱阳这等大湖才行。
“鄱阳湖目前还不可用,洞庭湖及其周边的各州各县,虽有大量蛮军驻扎,但百姓凄苦,对蛮军无比痛恨。蛮廷腹里远离此间,蛮军都是京师周边为了镇压盛孟辉而运来的,在蛮廷太上皇败亡的关头,恐怕也无心镇守此间,事实上也守不住。
“这也是我转了一大圈后,来到洞庭湖的主要原因,玄凤坛主之见,实合我意。”
玄凤幻芝道:“若非有少主守住巴山,则巴山汉水楚地,极可能皆落入洪雷赤之掌握,少主前往巴山之举,并无差错。且先前若要在荆州起事,还是过早,烈尊义未死,蛮廷就绝不会放弃荆州。
“唯独此刻,蛮廷因烈尊义之死,将无法再掌握长河上游,盛孟辉内部不靖,原本还有席卷楚阴,将八大行省之一稳稳囊括之势,现在却是分崩离析,在他自己的地盘里到处灭火。
“崇仙门八大武仙之一‘琉光仙书’卫于鑫坐镇荆襄,暗中图谋,有心等待蛮军退却,填补蛮廷在荆州的空缺,但却蛇鼠两端,既想要与蛮军做切割,又怕切割得太早,成为蛮军打压的目标。
“少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荆州之重要性不言而喻,此刻,百姓怨怒不止,只要有人带头,便能卷起燎原之势,而各方偏偏在此刻有心无力,正是我方发展的大好时机。”
师皓笑道:“这也是你这一趟到洞庭湖来的主要原因吧?若是我不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做?直接在洞庭湖周边掀起暴动,卷起战火,以邪莲宗之名起事,进而将镜花楼卷入,以既成之事实,反过来胁迫我这个少主,来一个先斩后奏?”
纱菱扇扭首看向玄凤幻芝,轻声呼道:“啊——”
玄凤幻芝眸现恐慌,慌忙拜道:“属下僭越,请少主降罪。”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这么快就被少主看穿。
似这等妄自行事,任何一个宗门,都无法容忍,这一刻,她的一颗心直往下陷。
若是少主要在这里杀她,她必死无疑。
少主身为真传,“魔莲天阴”对她有绝对的压制力。
何况这里是镜花水月阁,少主若要杀她,月瑶台与纱菱扇两人,怕是绝对不介意与少主一同动手。
即便她还带着龙妞、蛇姬,旁边也还有梅花娘子、桃花娘子,更别说织金花也是五品高手。
师皓坐在大椅上,看着伏身在地的玄凤幻芝,叹一口气:“以邪莲宗之名,起事于洞庭,这是何等大事,你却准备擅作主张,先斩后奏,此事若不追究,邪莲宗可还有规矩?”
玄凤幻芝一咬牙:“属下罪该万死!”
龙妞与蛇姬张口欲说,旁边梅花娘子、桃花娘子已压了上来,两人俱是不敢妄动。
师皓看向纱菱扇:“纱坛主,阁中可有持续家法之物。”
纱菱扇流波微转,笑道:“倒是有这种东西!”飘然而去,不一会儿,捧了一只戒尺过来。
师皓拿起戒尺,负着手,绕着玄凤幻芝走了半圈,低头看去,见玄凤幻芝身穿翠色长裳,伏身在地,裙袂曳地,犹如孔雀,玉臀后翘,仔细看去,浑圆有致。
他拿着戒尺,啪、啪、啪的,在玄凤幻芝翘处打了三下。
月瑶台、龙妞、蛇姬一同睁大眼睛……这哪里像是惩罚?简直像是调戏了?
纱菱扇道:“哎呀呀呀呀……”
师皓重新踱回大椅,笑道:“既然已经惩罚了,过往的事,便不再追究了,都起来吧。”
玄凤幻芝柔身而起,不由得也红起了脸……她也感觉,自己被少主调戏了。
事实上,那一刻,她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有想到,少主给她的,竟是这样子的“惩罚”。
以她四品的实力,少主在不以魔莲天阴压制的情况下,全力打上三下,她即便不敢反抗,也未必会死。
但是在这种部位轻轻“啪”上三下,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众人立起后,师皓并未坐回大椅,而是环视邪莲宗诸女,道:“洞庭起事容易,起事之后,如何发展壮大,却不容易。魔门包袱太重,江湖人也都不是傻瓜,不管如何伪装,想要那么简单的就摆脱‘魔门’二字,谈何容易?
“我不担心起事会失败,我担心的是,黑莲境的外围在发展的过程中,依旧会以魔门手段行事,所招揽的武者,也多是黑道,良莠不齐,取代了蛮军,却像蛮军一样,行伤天害理之事,军纪败坏,伤民残民,原本就背负魔门之名,再加上所行恶事,这样的军队想要成事,实属妄想。”
玄凤幻芝肃容道:“少主所言极是!”
师皓继续道:“首先要有大义,蛮廷祸害中原三百年,抗蛮就是大义,因此要拽着大义不放,一切以抗蛮为中心,要摆出一副姿态,只要愿意与我们一同抗蛮,不论黑道白道,尽是战友,如此才可广招人才。
“其次要低调,荆襄之地,太过碍眼,我等又与魔门有关,若是一开始就摆明要取天下,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所以除了抗蛮大旗,其它一概不提,不给自己找祥瑞,不搞出什么‘黄天当立’的大口号,先默默发展势力,稳住荆州,甚至连其它名字都不需要,直接叫作洞庭军便好。”
扫视一圈,重新看向玄凤幻芝:“最最重要的一点,是纪律!我这里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届时我会一一列出,一定要令上下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