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骑着一片白马,头戴远游巾,身穿一件灰白色的长衫,看上去苗条秀气。
少年抬起头来,往楼上看了一眼,轻飘飘的下了马,将马系在酒楼旁边的柱子上。
老板将那少年请上酒楼。少年环视一圈,又往师皓这边看来,还未说话。
师皓便已先笑道:“此镇清冷,酒楼里也无其他客人,这边刚好一桌酒菜,独饮无趣。这位公子何不便在这里,与在下一同饮酒闲聊,免得浪费了这一桌好菜?”
那灰衣少年拱手道:“既如此,便多谢兄台了!”
少年眉清目秀,微微一笑,仿佛春风吹过,直可令淀山湖周边春意盎然。
少年便在师皓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老板替他取了碗筷,又见壶中酒有些冷了,便放在旁边的火炉上,重新帮他们加热。
师皓道:“山那一边正在打仗,此镇已不安全,镇上的百姓能够走的,都已经走了,这位公子为何还要到这里来?”
少年轻声道:“就因为山的另一边在打仗,所以我才要过来看看。我想来,若是山的那一边,黄天军败了,这太湖及其周边三江,怕是也都保不住了,赤地千里,又能够逃到哪去?
“就算会稽城坚,没有了太湖做屏障,怕是也守不了多久,是以心中不安,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很清很细,犹如丝竹,颇为悦耳。
师皓讶道:“战事胶着,到处都是烽火,唯有吴淞江这一边,目前最为关键。公子知晓要到此间来看看战况,绝不简单。敢问公子姓名,乃是何方人士?”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姓白名尧,家居山野,如今离家出游,四海为家。这位兄台仪表不俗,请教一下尊姓大名?”
师皓道:“在下姓师名皓,乃是北方人士,本是一个读书人,只因觉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因此到处游逛,不想处处乱象,遍地狼烟。”
白尧道:“原来兄台姓师!听闻近日有一位英杰,四处游走,劝说各路英雄,一同抗拒蛮军。闻得此人有引动天兵之术、八卦遁甲之法,能呼风唤雨、掌握乾坤,此人号称潜龙,不知可是兄台?”
师皓笑道:“我非潜龙,也不相信真有人能够呼风唤雨,招来天兵天将,易理术数自然是有的,大家意想中那种处处玄机、搬山移海的奇门遁甲,我却也从不深信。”
白尧欣然道:“原来如此,兄台不是那位潜龙,我也就放心了。”
师皓奇道:“为何就放心了?”
白尧微笑道:“这位潜龙乃是非凡之人,鬼神莫测,似我这般卑微之人,若是遇到了,难免说不出话来。再加上他大名鼎鼎,小弟颇为久仰,就这般站在他面前,怕是更为紧张。”
师皓打量着这少年,笑道:“公子说笑了,只怕公子才是非常之人,即便是那‘潜龙’在此,也不敢大声说话,深怕惊扰。”
抬起酒壶,道:“白兄弟可能够喝些?”
白尧道:“虽不胜酒力,却也能够喝上少许。”
师皓道:“正好,其实我喝得也不太多。”为这少年斟上一杯。
白尧道:“看兄台乃是豪迈之人,还以为兄台必定喜酒好酒,原来也不怎么喝的么?”
师皓不由得笑道:“如何看得出我是豪迈之人?”
白尧道:“山那边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兄台在这等紧靠战场之处,对湖独酌,饮酒作乐,岂非是豪迈之人?”
师皓摇头道:“白兄弟错了,其实我不是豪迈之人,而是胆怯之人。”
白尧道:“为何是胆怯之人?”
师皓道:“斤斤计较、狗苟蝇营、思前顾后、百般算计,将自己所能够做的事全都做了,表面成竹在胸,心中兀自前思后怕,担心自己这里做的不够好,那里做的不够多,临到头来,犹自还不放心,想要第一时间看看结果,因此到这里坐着干等。
“似这等人,如何算得豪迈?不过就是怯弱罢了!”
白尧道:“原来兄台是这等怯弱之人,正好,其实小弟也是!且让你我为这等怯弱之心,喝上一杯!”双手端酒,道:“兄台请!”
师皓亦端起酒来:“请!”
两人一饮而尽,吃菜说笑。这白尧年纪虽轻,却是见识广博,当真有些无所不知、无所不会,与师皓谈天说地,竟是聊得兴起。
等到酒足饭饱,白尧便要抢着付账,师皓自己点的酒菜,如何会要他来付?先一步取了银锭塞给老板。
两人出了酒楼,一同往镇外的那座山岭看去。白尧道:“登上那山,便能够看到吴淞江,不知道兄台可有兴趣,过去看看?”
师皓笑道:“我自然是无妨的,不过山路崎岖,白兄弟你的这匹马怎么办?”
白尧将那白马从酒楼门口边的柱子上解开,道:“无妨,此马通灵,任它自去游逛,到时自然知晓,该去那里找我。”
轻轻一拍,那马纵起前蹄,看上去有些兴奋,自顾去的,外镇外奔去。
师皓道:“果然是好马!”
两人便沿着湖边,闲逛而去,师皓可以施展轻身功法,风从西北方呼啸而来,他们正是逆风而行。
狂风在他的身周,卷得他衣袍猎猎。再看身边,这白尧竟是不徐不疾的跟着,灰白色的衣衫略有一些宽松,虽是凌风,风却似在他的前方自动分开,竟连一片衣袖也未带起。
师皓道:“白兄弟好本事。”
白尧道:“自幼修习了一些道门功夫,本领低微,让兄台见笑了。”
师皓笑道:“这等神功若都是低微的话,那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进一步加快脚步,身形如电,呼的一下,掠入山林,逢树踏枝,穿林过石。
白尧竟在他的身后,同样是足不沾地,只是踏着松针而行,单单的一片落叶,便可供他落脚。
师皓一抬头,前方一座断崖。他身形一提,踏壁而上,如同飞龙,冉冉升起。
再看时,身边灰白色的纤细身影,竟如御风而行,依旧只是落他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