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战争开始后第三天,城里比从前冷清了许多。人们早已缩在家中,只盼望这场战争能早些结束。艾舍莉坐在客厅里缝缝补补,准备入秋之后的衣服。她甚至还买了些细麻的料子,试着为我做一件紧身上衣和裤子。至于珍妮的贴身衣物,她早在外出采购食物的时候就买了回来。以后谁能娶了这个小姑娘,可真是好福气。
只是因为父亲早逝,母亲重病,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爱人。对于贵族少女来说十六七岁结婚尚早,但对于平民来说就已经嫌晚了。也许对面那个坐在午后阳光里小姑娘今后只能嫁给一个丧偶的中年人,或是一个富有的老年人。想到这里,就连我都觉得有些遗憾起来。
但此刻令我烦心的不是这个姑娘的婚事——毕竟她于我来说仅仅是一个一闪而过的旅者,不久就会被我忘却。我担心的是安德烈。我本以为他最迟会在第二天来找我,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个一点都不像格尔兹家的作风——他显过于谨慎了些。但我也不会主动再去找他。这种事情,总是主动的一方比较被动。
但如果他一直不愿信任我,我也不会任由他错过这个大好时机。也许出于对珍妮那位先祖的复杂情感,我会在对珍妮进行转化这件事情上犹豫不决;可换成安德烈的话,我可是很乐意看到一个身体素质不错的人成为我的死灵骑士。
当然,这种法子的弊端就是我得花费大量的时间与心血去帮助这个没有了欲望与雄心壮志的傀儡谋划一些事情,远没有他还被自己的意愿驱使时来得轻松。人类的欲望总能使他们在危及关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这些都是死灵骑士无法具备的品质。
守城的雇佣军和正规军白天的时候都在城墙底下扎营,到夜晚只有正规军回到村庄北边营地休息,雇佣兵们则继续留在那里。围城一周的大墙被当地指挥官分成了七个部分,其中两段由边防军防御,另外五段都交给了雇佣军。
“失落之剑”似乎在这一带小有名气——因为安德烈成为了这一段城墙的临时指挥官,带着他的四十多个军士射杀了十几个试图把投石车推得更近的兽人,这已经算得上是目前最卓著的战果了。这些消息都是艾舍莉在自制了面包以后拿去卖给他们的时候听说的,而我这两天只见过安德烈一次——他站在城头向我这边眺望,我则在门口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在犹豫,这不是一个帝王后裔应有的品质。
我本以为这一天又将在兽人零星的试探性进攻中结束,没想到却在将近黄昏的时候看到了一场好戏。城外忽然远远传来一阵直冲云霄的狂野怒号,就像是上万人同时嘶吼,那声音听起来几乎要冲破天上的云层。艾舍莉的脸立即就变得苍白,她一定从未想过还有一种生物可以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来。
那是兽人们的声音——足有三千之多。这一次到来的不但有卡布兽人,还有其他的零星亚人种,例如蜥蜴人、豺狼人。我起身走出屋子,用爬山虎的叶子撕成一只小鸟的形状,然后将自己的头发系上去。念出咒文之后,叶子在我手中迅速幻化为一只纯黑的大乌鸦,抖落几片羽翼,沉默地飞上了天空。
地面的景象迅速缩小,一览无余。我甚至看到了站在屋外的自己——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如此年轻。典型的克莱尔人外表,穿着单件衬衣与紧身长裤,用绑腿裹住了小腿,脚上是黑色的皮靴子。看起来如此微不足道……怪不得安德烈一直无法信任我。但这也并非不是好事,至少没有人会将这样的我与那个巫妖之体的撒尔坦·迪格斯联系起来。因为在民间流传的众多版本中,撒尔坦,是被描述为身高四米、皮肤黝黑、头生双角、背覆恶魔膜翼的形象……
呵呵,凡人们有趣的想象力。
大乌鸦掠过守城士兵的头顶,飞向兽人们的军阵。我小心地让这只魔法生物保持高度,以免被人射下来。天边的云层已被夕阳映成火红色,地上的兽人们不再是绿皮,而变成了橘红。
在这片开阔地的西南方,正有一个大队规模的兽人向远处集结,大约一百多人。我急速飞去,看得更清晰了一些——它们的目标是三十多个骑在马上的人,并且都是战士。这些骑士的衣甲精良,胸口、双肩、膝盖上都有明显的金属反光。此刻他们当中的十几人已经摘下了挂在马鞍一侧的长矛,将它搭扣在腋下的金属托架上,一手持盾,一首持矛,准备对前来狙击的兽人发起冲锋。
看他们的装备,应当是欧瑞的王国禁卫军里的骑士。由三十多个骑士组成的冲锋阵形当然可以骄傲地直插缺乏机动性的兽人本阵,并且一路冲到城下。因为兽人军队包围了整个村庄,阵形其实并不厚实。长枪怒马,突袭上百米,的确是足够了。
但此刻这些骑士的阵形有些奇怪。随着战马逐渐加速并且在平原上扬起大片灰尘,他们的阵形虽然变成了凌厉的三角突击阵,但仍有十几个人聚集在了中间。这十几个人并非没有配备长矛的骑士扈从,而是没有摘矛,仅以阔剑盾牌迎敌的骑士。
我让大乌鸦飞得更低些,在骑士们的头顶盘旋了一圈,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前日占卜得到的第一个信息应验了,我们有了增援。他们在护卫在中间的一个人,一个黑袍。禽类敏锐的视觉令我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个黑袍胸前的徽章——交叉橡树枝、双星伴银月。再加上他雪白的头发以及胡须、在马上不见一丝老态的坐姿,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大法师帕萨里安,威莱斯大法师之塔的主人,以冲动和好斗以及强烈正义感而闻名的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