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卡西达走到矮几前拿起那柄火枪,然后惊愕地凑近看枪管——里面没有火药残留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浓重的枪油味儿。
我不动声色地任由他们仔细探查,而威廉的脸上则是安心又得意的神色。他微笑起来:“那么,我想现在你们应该清楚这种火药并非你们的配方了。实际上只要再过两三年,当我们突破了最后一道关卡,可以令它量产之后,我们就不需要从你们那里购买黑火药了——”
矮人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房间里的形式逆转,就连站在一边的男仆都得意地翘起嘴角,然后仰着头在两个矮人的杯子里添了些酒——而他们却再也没有心思端起酒杯了。
“这是……误会。”卡西达颇不自在地摊了摊手,“一场误会而已。”
“那么我需要一个解释。”威廉严肃地说道,“为什么?”
矮人面色古怪地笑着:“什么为什么?”
“你们亟需一笔钱?”威廉沉声说道,“我可不是傻瓜,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那么,是长子殿下遇到了危机?他大可以来向我寻求援助。泰达斯家族的人一向不吝于给予朋友倾力支持——只是为什么要采用这种方式?”
矮人卡西达的脸色又变了变,然后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而铁诺克紧跟在他的身后,只是又向桌子上的火枪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满是贪婪的意味。
这种行为极其无礼,我可以理解为他们现在慌乱到了极点。
然而威廉同样没有依照礼节送他们出门——他皱起眉头紧盯着矮人们的背影,然后缓缓说道:“那位火与岩之王……身体状况可能已经不大乐观了。”
“而我刚才的猜想和你的想法相同——长子殿下可能遇到麻烦了。”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声道,“那么就是说……矮人之王可能要死去,而他最小的那个儿子应当继承王位,但……长子殿下现在需要大量的财富去做带些什么?”
威廉紧皱眉头盯着窗外的树荫,过了很久才缓缓摇头,“不……不应当是这个原因。如果是那位长子殿下想要做些什么,依照他的身份,只需要许下无数诺言就可以有足够的份量替代财富——甚至比财富更有吸引力。现在他需要的似乎是大量的金币——他们在你没有回来之前提出的要求是‘现金结算’——您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那意味着,泰达斯这片土地上两年加起来开采出的所有黄金都要交付给矮人……但在此之前我们采取的结算方式一直都是‘支付票证’——那种可以在南方诸国境内通用的‘支票’。”
“这一定有问题,而且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问题……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威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必须得弄清楚。”
“与此同时你还要做另外一些事情。”一个念头忽然在我的脑海中闪现出来,我感到自己的心口微微一跳,“命令你的下属在暗中探查——最近是否有可疑人士经过,最明显的特征是红发。”我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红色的眼眸——另外还要仔细排查近期在周边发生的恶性案件——是否有残忍的凶杀案。”
威廉惊讶地转过脸来:“你想到了什么?”
“一个不详的念头而已。”我缓缓地摇头,“在未被证实之前……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这时候男仆将客厅的窗户打开,试图驱散房间里的酒气。室外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我却在这空气里感受到了浓重的火焰气息——但愿那只是我因为紧张而形成的错觉。
赶回自己房间的时候遇到了瑟琳娜。她正抱着怀中的“黑猫”在我的门前踱步,似乎在等我归来。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她如梦初醒地抬起了头,脸上是精神紧张之后才会出现的那种倦怠之色。
“怎么了?昨晚我出去办了些事情……是唯安塔出了问题?”我看向她的房间门,但里面安安静静,毫无异状。
“不,是我。”她抬起头来,满脸忧色,比起刚才的威廉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来信了。”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今天发生,简直让我没法儿透过气来。
“什么时候?说了些什么?”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房门让她走了进来。
她递给我一卷薄薄的羊皮纸,四边都被细心地裁剪过,甚至在四角都镀了金。信纸上发出淡淡的清香气来,似乎是那位主人不喜欢皮纸轻微的膻味儿,在上面洒了香水。
尽管我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文字,但依旧在十几秒钟之内就读完了它——实际上只有两句话:“你的哥哥在欧瑞遇险,救他回来。”
我感到略微的诧异——这语气完全不像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暗精灵大法师,倒像是一个普通的城镇主妇在叮嘱自己的女儿:“你的哥哥在外面待得太久了,把他找回来。”
而瑟琳娜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脸色,而后轻声问道:“怎么办?”
我拿着那张信纸再次仔细地看了看,将它还给了瑟琳娜:“猫头鹰送来的信?”
“不,是白头雕。只产在极北的寒冷之地的物种,更擅长长途飞行——是从冰雪王宫里直接发来的信息。”瑟琳娜不安地攥着那张信纸,“是二十几天发出的消息……那时候我正和你在一起。”
“那么就安心等待,她很快就会给你发出新的指令……或者干脆派遣她最精锐的武士前来。因为——我已经捉住了你的哥哥。”我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脱掉外袍,换上一件轻便的外套——为了便于施法,我在外套的袖口里同样缝制了可以盛装施法材料的暗格。
瑟琳娜愣在那里,然后失声惊叫:“你……抓住了他?!你昨夜出去抓住了他?!”
“为何如此激动?”我整理着外套的袖口,向她微笑,“我还以你早就站在了我这边,将他们当成自己的敌人了。”
她后退了几步并且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飞速变换:“你抓住了他……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他可不像我,会被你说服——实际上他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会为你招来北方的强敌……你现在实在没有同我的母亲正面抗衡的实力……”
“知道么,瑟琳娜,欧瑞的内乱就要到来了。”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缓缓说道,“虽然我没法预知确切的时间,但我知道那一天不远了——到时候无论我有没有足以抗衡你的那位母亲的实力,她都将南下、来到欧瑞,试图得到属于她的那一份利益。所以这仅仅是几十天的时间差——相比被动地等待敌人来到我的面前,我更倾向在此之前就为他们布置好一个陷阱。所以对于我来说,你的那位哥哥简直就是一只一头撞进套索中的兔子……难道我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么?”
“但你怎么知道……”瑟琳娜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涩,“她会为了他向你宣战?”
我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那种语气,瑟琳娜,信纸上的那种语气。关心、担忧——对于他来说。简洁、专横——对于你来说。我再一次确认了你从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你的那位母亲……的确是将你当成了一种工具。”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双手紧紧扣住椅子的扶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你没必要对我这么苛刻,撒尔坦……”
“我只想要你认清自己的处境。”我轻声说道,“我不想你摇摆不定——在面对你的那位母亲的时候。”
“我需要时间。”她低声说道,“也许我可以拒绝帮助她,然而……现在的我没法对她举起武器。”
“那么我就给你时间。”我走过去轻拍的她的肩头,然后将她独自留在了我的房间里。
魔法师们总是有些麻烦事儿……例如记忆那些被使用过的魔法。我还得花上半天的时间去面对我的那本手札——那本在没有得到它的时候无比渴望,又在得到它之后不想去面对的手札。
里面记载的大部分内容都已经被我重新掌握,然而一些传奇魔法和生僻的炼金技术却依旧无法使用——我的精神力量似乎还不足以自由操控那些被我改进过的、威力强大的魔法。想要完全地发挥出这本手札的威力,似乎只能等我找到另一份魔力之后了。
记忆魔法花费了我几个小时的时间——越是将它们刻印得稳定而牢靠,在施法的时候就越是不会出现施法失败的状况。
在我还没有寻回自己的记忆之初,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泥泞术”都有4%的几率会施展失败,因此我养成了随身携带一柄匕首或者一把长剑的习惯——一旦魔法无效,至少我还有力气扑上去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