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风眼睛都红了, 手里的枪颤抖着, 却再也不敢瞄准。
——距离太近了, 歹徒又状若疯狂,万一一枪不能毙命, 万一他手一歪,后果不堪想象!
黄副队长挥挥手阻止了手下的队员,脸色铁青, 看着冯二:“负隅顽抗的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我劝你不要妄想逃走,劫持人质是没有任何用的!”
刘东风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吓傻了的邱明泉, 心里担心得厉害,急促地嘶吼一声:“你放开孩子, 我做你的人质!”
冯二狞笑一声, 手有点抖, 把心一横:“闭嘴!叫你们的人统统退后,退到几十米外, 再给我准备一辆摩托车……”
话还没说完, 他就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嚎叫,举着刀的手再也拿捏不住刀柄, “哐当”一下, 砍刀落到了地上。
站在对面的黄副队长本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正将所有的细节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刚才,被冯二挟持的那个孩子, 忽然抬起手腕,手中一道寒光急闪,正划上了冯二的腕动脉!
割开动脉的同时,他已经手肘后袭,狠狠捣向了冯二的胯下!
同是男人,老黄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冯二受到的生殖器重创,该有多么地撕心裂肺、痛彻骨髓。
邱明泉的动作幅度小,却一气呵成,灵巧而凶悍,在整个行动过程中,脸色更是恒定如常,没有半点波澜。
就在冯二发出惨嚎的同一瞬间,刘东风已经像豹子一样狂冲过去,一脚踢上冯二的后背,拳头就噼里啪啦地揍了上去:“叫你吓小孩!叫你抓人质!……”
黄副队长挥挥手,几名刑警队员也像饿虎扑食般扑上前去,把三个流氓全都死死铐住,地上的李黑皮已经昏死过去,也依旧同样对待。
“送去医院。”黄队长下了命令,皱眉看看李黑皮的伤,再看看冯二那软绵绵垂下来的手腕,心里有点恍惚。
——这些,都是这孩子一个人做的?
他走过去,低头打量着邱明泉,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小家伙,你学过武术?”
邱明泉昂起头,露出一点羞涩和害怕的表情来:“东风哥哥教过我一点。”
一边的刘东风挠挠头,他前一阵的确随手教过邱明泉几招格斗,可是……这几下,他也教不出来啊!
看着黄副队长狐疑地看着他,他赶紧解释:“黄队,这是我邻居家的小孩,所以他刚刚遇险,才向我打电话求救的。”
幸好幸好,他们的人就在附近,不然的话,真的太危险了啊!
黄副队长终于点点头,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拍了拍邱明泉的肩膀:“小朋友临危不乱,真的很厉害。将来大了,考我们警官学校,出来当警察吧!”
邱明泉眨眨眼,却摇了摇头:“不,我长大要当数学家的。”
黄副队长:“呃……”
他尴尬地转头看看刘东风,上下打量了几眼:“小伙子身手不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刑警大队施展施展?”
刘东风一怔,忽然反应过来,狂喜地打了个立正,“啪”地一个军礼:“民警刘东风,愿意跟着队长干!”……
仅仅隔了一天,东申市的各大报纸上,全都以醒目的标题发布了市公安局的最新通告:“近日在各银行门口蹲点抢劫的团伙已全部落网,所劫财物也全数予以追回,返还受害群众,公安部门郑重承诺,面对所有罪行一定严厉打击,绝不手软!”
市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里,向元涛面无表情地阅读着刑警队刚刚递交上来的事件报告,忽然,目光落在了一个名字上,不由地就有点怔然。
因为是他亲自督办的要案,所以卷宗写得很认真,整个抓捕过程都事无巨细地写在了上面,其中,“邱明泉”三个字赫然在目。
还有刘东风。
还真是有缘啊,怎么又是那个孩子?
向元涛掩上了卷宗,望着窗外,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孩子的模样。
眼神明澈洁净,不卑不亢,看向他们这些身居高位者时,好像有点羞涩,可是却并不怯懦。
至于面对凶悍的歹徒,更是没有半点惧色。
他眯了眯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些歹徒,估计一个个都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这孩子吧?
与此同时,静安区某处安静而整洁明亮的小洋房里,年轻貌美的女秘书推开门,向着里面的胡靖康犹豫着道:“胡总,刚刚下面的证券部经理来电话,说这些天的民间股票收购,恐怕要停了。”
胡靖康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充满诧异:“为什么?”
秘书走上前,手里的报纸递了上来,悄悄一点:“被抓的这些劫匪,好像就是帮我们的营业部收购股票的。”
胡靖康的脸色微微一变,默默地抓过报纸,迅速浏览一遍,眉心细不可察地跳了跳:“怎么找了这样一批人在搞?”
漂亮的女秘书娇嗔地看看他,竟是不太畏惧的样子:“没有办法,我们要的量大,价格您又说要压着,底下的人,就只能找些不规矩的了。”
胡靖康淡淡斜睨她一眼,倒也没有发火:“你倒是很清楚里面的门道。”
女秘书咯咯一笑,伸出纤长雪白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画:“都是跟着胡总您学的呀!”
胡靖康嘴角噙笑,可是此刻终究没有心思和她厮混,沉吟着道:“那些人不会把我们总公司咬出来吧?”
女秘书笑吟吟地摇头:“咬出来也没什么,又没有证据是我们接手了那些股票,就算真的有,我们也可以推说不知道他们欺行霸市买来的啊。”
胡靖康笑着点点她的娇俏鼻梁:“还挺聪明嘛。”
站起身,他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过西装穿上:“走,跟我去一趟市规划局,普东那边的四块地,按说该拿下来了。”
……
“什么,这几块地都被别人买了?只花了八百万?哪家公司?”胡靖康坐在市规划局的局长办公室里,心里震惊无比,差点打翻了手边的白瓷杯。
怎么会?!陆家嘴这片地方又偏僻又荒凉,素来无人问津,假如不是他从燕京那边得了点模棱两可的消息,哪有人关注呢?
他也是做了隐秘的调研,才看中了这片占地面积最大、连成一大片的最佳地块。
李局长诧异地看着他,微笑道:“胡总,您对那几块地,不是一直兴趣不大吗?我可是问过您几次,您都说再考虑考虑的,怎么现在?……”
胡靖康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握着手里的茶杯,指尖都有点发白。
该死的,陆家嘴这几块地皮面积巨大,连成一片,又临江边、风景独好,他本来只是想做做姿态,和规划局压压价,心里还是早就看好的。
最重要的,是新年那天在玉佛寺的下下签给他极大的心理不安,所以,就一再地拖延了下来。
可随着普东新区开发研讨会的铁板钉钉,他还是下了决心拿下。问题是,一直没听说有人对这么大的地有兴趣,怎么忽然之间,就已经尘埃落定、悄然易主了呢!
“李局长,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财力,一口气拿了四块地,这总可以透露一下吧?要不您斡旋一下,我再加点价,把它们买回来?”他微笑着问。
李局长这就笑了:“就是申楚集团的封家嘛,财大气粗,很是爽快。”
胡靖康的脸色终于变了。
封云海!那个人看着和气,在商场上却一向杀伐果断,一向在商业圈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哪里是好惹的,他要是真拿下了,自己恐怕就没辙了。
该死,这么大的地怎么就不声不响地,一口气吃下了!
假如说别人拿的地,他还有可能用各种渠道软硬兼施逼人吐出来,可是封家,实在没有半点可能。
虽然如此,可是他心里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李局长,要不这样,您帮我去个电话给他,不用说我的名字,就问问,他那刚拿的四块地,愿不愿意加价转让?价格好商量。”
李局长诧异地看了看他:“胡总,这几块地您原先一再嫌弃,不是说普东这边偏远,开发起来,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本的吗?”
看着胡靖康苦笑的脸,他终于摇摇头:“好好,我帮您问问吧。”
拿起桌上的电话,他拨响了一个电话。
很快,对面有人接了起来。
“封总啊,是这样……”李局长一五一十地说了半天,脸上带着笑,“好的,没关系,我也是受人之托,问问而已。”
放下电话,他耸了耸肩:“封总说了,不是钱的问题,他非常心仪普东这边的环境,这几块地,他们申楚集团已经有详细的规划,绝不可能再出让。”
……胡靖康面无表情地从规划局走了出来,坐在汽车上,心里气得一阵发颤。
都怪那天,大过年的去什么玉佛寺,求了个下下签,害得他一直疑神疑鬼的,最终错过了这几块地皮!
不过,万一是真的呢?普东开发连影子都没有,现在砸下血本,也极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吧?想着签文上的“眼看他楼塌了”,他阴沉沉地靠在了真皮座椅上。
老天保佑,叫这什么新区胎死腹中,叫拿地的封家血本无归才好!
……
“普东开发只是研讨而已,这样一口气拿下这么多地,是不是太激进了?”此刻,封家的晚餐桌上,刘淑雁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竹荪乌鸡汤,随口说着。
“我总觉得这一次,上面是真的有意愿的。看看南边,一个小渔村也能发展成像模像样的经济特区,没什么理由长江三角洲地带还停滞着。”封云海笑笑,“也就是不到一千万而已,难得的是这几块地的位置,是得天独厚的。”
已经五月了,据可靠消息,100多位国内外专家参加的“开发普东新区国际研讨会”已经筹备完毕,马上就要召开,虽然名义上是一次研讨会,可是已经有不少有心人盯着研讨会的风向。
刘淑雁柔声道:“也对,就连大年初一求到的签文,都这样说呢。”
封云海哈哈一笑,虽然不能说完全相信,可是这种心理上的暗示还是带着很大的作用:“没错,那个小沙弥可是说,浦江之东,有凤将栖呢。”
一边,漫不经心吃着饭菜的封睿,忽然筷子一停。
他忍无可忍地蹙眉:“都说了,那小沙弥是个骗子!”
封云海好奇地就问:“你总得给我个理由,怎么就一口咬定人是一骗子了?”
自打那天从玉佛寺回来,这孩子就莫名其妙地生了一路闷气,还抓着他追问那个小沙弥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夫妻俩也不瞒他,这一下,封睿就更加气恼,一路上都在咬牙切齿。
可是问他为什么,偏偏却又不说。这孩子,有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一样,闷着什么在心里不想说的话,就连刘淑雁也无可奈何。
“就是知道你们这些商人喜欢听什么,所以投其所好罢了。”封睿可一点也不客气,冷笑着道,英俊的少年郎脸上已经有了煞气,“偏偏你们信!”
封云海忍俊不禁,只当他小孩子脾气,也就没有再搭理。
饭桌下,封睿的拳头狠狠地握住了,恼怒在眼睛里一闪而过,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双黑漆漆的、似乎毫不内疚和惊怕的眸子。
——该死的小混蛋,竟然把他爸妈这种见多识广的人都骗了。只可恨人海茫茫,到哪里再去找那个小家伙呢!
被少年版的封睿念念不忘的小骗子邱明泉,此刻正坐在开往合淝市的绿皮火车上,和对面的马钧定视线相对,两个人都是愣在了当场。
马钧定首先瞪大了眼睛:“是你,小兄弟?!”
邱明泉略带尴尬地笑了一下:“是我。……”
心里,封大总裁忍不住哈哈狂笑:“还是终于碰到了啊,这历史性的一刻。”
马钧定实际上已经来回在两地间倒腾了一次,就像他想象的一样,合淝市的国债行情远不如东申市活跃,沉沉的犹如死水一潭。
当他第一次从家里带着东拼西凑的十万元钱来到一家国债网点时,当场就把那里的十几万国债储备差点买了个空,甚至惊动了支行行长!
好在他的行为合法合规,网点当然也就在震惊中如数出售给了他。
马钧定战战兢兢地回到了东申市后,非常聪明地耍了个心眼,生怕太招摇,也和邱明泉做的一样,分了好几个网点出售。
纵然如此,他在每个网点都遭到了不大不小的惊叹:两三万的额度,并不是天天都有的!
当马钧定终于走完最后一个网点时,不得不说,他身上的衬衣从里到外,都被汗水湿了个透。
——怎么能不怕呢,除了自家的存款三万元以外,还借了七八万的外债,都是以老丈人家的小厂作为抵押的,可以说已经是压上了全部身家。
这种异地买卖到底行不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各处出手时,他差点攥烂了手里的那张《人民日报》,上面清楚写了“欢迎城镇居民随时买进卖出”,可是,那也没说可以异地倒卖啊!
自己的行为,到底算什么,其实他是又模糊、又忐忑的。刚刚过去的十几年,因为投机倒把而身获重罪的人也不在少数,万一真把他抓进去,恐怕也只有自认倒霉。
可是终究,一切都没有发生!
抱着赚来的七八千元,马钧定和妻子几乎彻夜未眠,狂喜和惊怕各自占了一半的情绪。
可忐忑归忐忑,又有谁能抗拒这巨大的利益诱惑?
这不,连休息都没有休息,他就又急匆匆带着所有的钱,再次踏上了路程,可没想到的是,一进车厢,就在对面的硬座上,看到了邱明泉!
邱明泉看出了他的狐疑,也看出了他眼中的亲近,微微一笑,主动道:“马叔叔,您也去合淝?”
“对啊对啊。”马钧定嘴唇嚅动几下,终于忍不住试探,“小兄弟上次跟我说,国债可以关注的。怎么样,你爷爷对最近的行情怎么看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忽然有种奇妙的猜测,只是完全没有证据。
邱明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因为人小,所以并不显得老谋深算,只叫人觉得小孩装大人样的可爱:“我爷爷啊,叫我来合淝市看一看。”
这一句话一出口,马钧定心里已经雪亮,差点激动得没从对面站起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悄凑近,几乎是耳语一般:“小兄弟,不瞒你说,我和你一样,已经去过一趟了!”
邱明泉点点头:“我也去过了。”
……马钧定心里又惊又喜,如遇知音:果然,自己没看错,这孩子啊,身边有高人!
悄悄看了看邱明泉身上的书包,他大概估算出了邱明泉的身家,也是悄然一惊。
这孩子身上,怕是也有四五万之巨!
虽然比自己身上的钱少,自己毕竟是成人带着全部身家,这可是个实打实的半大孩子!
不知道他家是怎么想的,股票、债券,甚至远赴异地,都是叫一个孩子出面。这万一要是出了事呢?
他心里不由得担心,赶紧和对面的乘客商量着,把座位换到了邱明泉身边紧紧挨着,压低声音:“你这孩子,还真胆大!”
没有明说,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邱明泉就笑眯眯地低声道:“没事的。”
两人悄悄交换了一点对国债交易的心得和想法,几句话下来,马钧定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他这才刚刚开始,人家这孩子的爷爷,已经早早地叫邱明泉来回往返多趟了!
两个人一直小声地聊到了小半夜,马钧定满心兴奋,压根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座位上有个瘦削的男人目光飘移,时不时地悄然瞥着他俩。
“小心对面,那个男人的眼光不对。”封睿在邱明泉心里提醒。
邱明泉一边若无其事地和马钧定聊天,一边就忽然抬头,黑亮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对面。
果然,正迎上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那男青年一愣,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
终于,四周人声渐渐变小,走道的灯光也变暗了,困倦的旅客们这才抵不住困倦,已经发出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睡吧睡吧,我不睡了,守着你。”马钧定小心地把邱明泉圈在里面,带的钱太多,身边又是个孩子,他实在不太敢睡。
邱明泉露齿一笑,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犹如黑色琉璃般:“放心吧,没事的。”
身边还有位精力旺盛、从不感到疲倦的监控者,就等着上身轮班放风呢。
马钧定只当他孩子气不懂凶险,拍了拍他的头:“好了,快睡。”
邱明泉眨眨眼,终于不再争执,歪着小身子,真的放心睡了过去。
马钧定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异常,半眯着眼睛,硬挺挺地熬着。
列车在慢悠悠的摇晃中,行进到了水家湖车站。外面,到了天色最黑的凌晨时分,车厢一片寂静。
精神紧张了大半夜的马钧定终于脑袋一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忽然,对面的瘦削男人,悄悄地站起了身。
他目光闪烁,四下一看,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手里的刀锋微微一闪。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俯下身,手里锋利的刀刃熟练地一划,就割断了马钧定手里的旅行包包带。
捏着断了包带的旅行包,他嘴角浮起了一闪而逝的得意:就这随手一拎,作为惯偷的他已经估算出了重量,怕是有十万元以上的巨款了!
刚刚抬起头,他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缩,不能置信地盯着眼前堪堪逼近了他喉咙的利器。……
对面那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孩子,正在昏黄暗淡的灯光下,无声无息坐直了身体,手里不知道何时,亮出了一柄利刃,他正在弯腰割包带,这一抬头,正好将整个咽喉送上了对方的刀下。
而那孩子的眼睛,哪里是正常孩子的,简直就像是个恶魔,正充满讥讽和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