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忽然扑了过去, 粗鲁地把面前的封睿压到了身后的阳台墙壁上, 力气极大, 动作惶急。
他茫然地扒开了封睿的上衣领口,这一眼看过去, 瞳孔就是猛然一缩,仿佛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冰寒刺骨。
封睿的脖子上, 光洁空无一物。
“你、你的吊坠呢?”他牙齿微微发颤,脑海里一团混乱。
被他这样急切地压着,邱明泉的整个脸就在面前, 双唇甚至快要碰到一起。封睿的双唇,灼热的呼吸就在两人之间, 微微纠缠在一起, 夹杂着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封睿扬起脖颈, 由着邱明泉单手将自己固定在身后的青石墙壁,目光灼灼, 幽深如海。
然后, 他轻轻地一个翻身,轻而易举地把邱明泉反身压制, 变换了占据主动的体位。
他眼睛闪着光亮, 微微有点诧异:“玉坠?不正在你脖子上吗?”
早上没戴出门, 应该是遗忘在桌子上,是邱明泉进门时,好奇地拿来戴上了吗?他模糊地想, 这抹绿色,戴在他白皙的脖颈上,也果真好看。
他低下头,手指轻轻在邱明泉锁骨上一划,带起了一阵肌肤微小的战栗。望着面前只有几厘米之遥、微微颤动的那双唇瓣,他不再犹豫,不再等待,轻柔又坚定地吻了下去。
……宛如一朵烟花,在邱明泉的眼前轰然炸开。
酒意给脸上带来的烦热,比起现在唇上的灼烧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邱明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刚刚关于玉石吊坠的强大震惊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所有的感知都仿佛消失了,唯一剩下的,是唇上的柔软和甘甜,带着上等葡萄酒的果木香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明泉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微微捡回了一点清明。
他颤抖着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封睿感觉到他的推拒,虽然恋恋不舍,还是轻轻松开他的双唇,眸子映着阳台上小小的琉璃黄灯,眼中似乎有金沙万点,又有着些许极为罕见的紧张忐忑。
“邱明泉,我喜欢你。”
话未说完,邱明泉终于动了。他拾起身上仅剩的力气,伸出手,猛然推向面前的封睿,用力奇大,直把他推了一个踉跄,跌坐在身后的藤椅上。
“你……我……”邱明泉的脑海里全是一团疯狂的乱,身边夏夜的热浪像是要烤焦他的思维和理智。
玉石吊坠、灼热一吻带来的冲击混在一起,几乎把他烧得像是一条离水的、被烈日灼烤的鱼,无力地扑腾,翻不过身。
——封睿刚刚在说什么?
喜欢他。片刻前,他清清楚楚地说:“我喜欢你。”
封睿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惶然而退缩。他站起身,坚定地靠近了邱明泉。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面孔深刻而明朗,隐约带着霸道,他再度圈住邱明泉,低声道:“我知道……你会害怕,我一开始,也有一点点。”
他目光温柔而坚定,已经有了深思熟虑的担当:“可是我查了很多外国的资料,喜欢同性是一种自然现象。这不是错,也不是罪过,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明泉,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邱明泉怔怔看着他,全部的思维好像都被封住了,无法思考。
“我们有足够多的钱,有远超常人的才华,可以俯瞰很多人和事。世俗的看法和眼光,对于弱者来说是致命的,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脚下的尘埃,完全不值得彷徨和顾虑。所以——”封睿的眼神带着热切的、不顾一切的勇气,“……我们恋爱吧。”
邱明泉忽然猛烈摇头,满脑子里全是成年封睿前几天和他刚说过的话。
“我从来没想过要喜欢男人!”
前世没有真正动过心、更对向城避而远之的封睿,现在对他说喜欢,想要谈一场恋爱?!
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世界错乱了。
邱明泉开始激烈摇头。终于,他颤声开口:“封睿,你……还小,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话立刻被封睿打断:“我们都十八岁了,已经算是成人。另外,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想了很多天,就连在高考的那几天,我都在想这件事……也想着你。”
他的语气叫邱明泉忽然觉得心惊肉跳。
上一世的他,没有过什么情感经历,这一生也一门心思跟着封大总裁赚钱发财,可是就算是迟钝如他,也听得出面前少年那句“想着你”的缱绻和深情。
可是……这是不对的啊。他重活一世,比这少年多活了这么多年纪,他不能看着他走进前世没有走过的误区。
邱明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艰难地看着对面封睿眼里的热忱,心里模糊地觉得难过异常。
没有人的感情该被这样当头棒喝,冰冷回应,尤其是在这情窦初开的时刻。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封睿,抱歉。”他尽力让自己的话安抚又温和,“喜欢这种事,可以是暗恋,也可以是两情相悦。可是不管怎样,都不能是单方面的。”
封睿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变得幽沉:“所以?”
“我……从没想过谈恋爱。我没有办法回应这种感情。”邱明泉艰难地低语,“所以……所以对不起。”
对面的少年明亮璀璨的眼眸渐渐变了神色,如同寒星临空。
他定定地看着邱明泉,剑眉轻扬:“你骗人。”
他忽然伸出强有力的臂膀,一把拉过邱明泉,将他大力拉向阳台玻璃窗后的卧室。
随手拉上窗帘,他近乎粗鲁地把邱明泉推倒在墙上,眼神带着强忍的不甘:“邱明泉,喜欢就是喜欢,违心地逃避和怯懦,这明明不是你!”
他咬牙切齿:“我以为你这个人最不缺少的就是勇气,看来,是我看错了。你明明也喜欢我,你不仅不敢面对自己的心,还偏偏要做出这种冷静理智的模样,你知不知道这个样子会叫我看轻你!”
……
封云海和刘淑雁打开车门,从车库里出来。
从花园里抬头往上看,刘淑雁一眼就看见了二楼儿子卧室的落地窗拉着窗帘,奇道:“这大热天的,怎么也不怕闷得慌?”
封云海也抬起了头,不由笑了:“哎,还有别人啊?是向城来玩吧?”
窗帘上映出了两个少年的剪影,模糊的,在摇动。
夫妻俩一起走进一楼的大厅,刘淑雁随手把小巧坤包里的锦盒拿了出来,取出光华闪耀的玉石吊坠:“我去给睿儿戴上,一天没见到,他怕是会不习惯。”
……
此刻的楼上,邱明泉怔怔退后,心乱如麻。
心口的玉石仍在,可是却完全感应不到里面有任何封大总裁的回应和气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来都是玉在人在的,这种玉石依旧、魂魄却消失的情况从未有过,一时间,邱明泉的心思恍惚起来。
可他这种魂不守舍、怔怔出神的模样,看在封睿眼里,却是格外刺眼和失望。
羞涩、惊喜、甜蜜……竟是一点点也没有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蹩脚的演员,在刺眼的舞台灯光下,面对着仅有的那个观众,他奉献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投入,而观看的人,在台下心不在焉,远在天涯。
从没有过的挫败狠狠抓住了他,同时袭上来的,还有一丝愤怒和不甘。
他猛然上前,再度攫取住了邱明泉的双唇,狠狠地,带着粗鲁的噬咬和侵略!感受到邱明泉蓦然瞪大了眼睛,他却更加不管不顾地,狠狠固定住他的头,狠狠地攻城略地!
……门外的走廊上,刘淑雁拿着玉石吊坠,走到了儿子的门前。
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有声响。她正要举手叩门,可是,就在门缝中,晃过的一幅画面却叫她猛然停住了脚步。
她美丽的杏眼越睁越大,忽然抬起手,用尽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吞下了那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好半天,才抓紧吊坠踉跄退后,悄无声息地急匆匆下了楼。拐角处一个趔趄,差点崴到了脚。
封云海刚刚换上居家服,站在冰箱处拿出冰镇的酸梅汤,一扭头,却看见妻子面色惨白,脚步踉跄地从楼梯口下来,不由吃了一惊,狐疑道:“淑雁?怎么了?”
刘淑雁猛地扑过来,抓住他的手,一双细腻的手掌在大夏天里微微冒汗。
“云海,我、我头有点晕。”她呻吟一声。
……
邱明泉微微闭上眼睛,睫毛乱颤。然后,他忽然发力,擒住了封睿的双腕,分开了封睿那带着侵略和撕咬的进犯。
“你喜欢我。”封睿咬着牙,眼角微微泛红,不知是委屈还是激动,他看着邱明泉,固执地重复着,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又色厉内荏的小兽,“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邱明泉呆呆地望着他,心乱如麻。
“我是和你……很投缘。”他整理着混乱的思绪,唇上的异样火热仿佛还在,心跳也快得像要跳出腔子来,“可是、可是不是那种喜欢。”
“你撒谎!”封睿凶悍地叫,目光中带着锋利光芒。
“我没有撒谎。”邱明泉低下头,“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好哥们。”
该死,这明明是封大总裁说的,他前世拒绝向城的话!
“好朋友,好哥们?”封睿点点头,眼神中带着奇怪的意味,隐约伤心又失望,“邱明泉,你是要跟我说,你说过的话、做过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吗?”
他深深看着眼前有点陌生的邱明泉:“你帮我在舞厅里挡酒瓶,你帮我们封家操心股票认购证,黄浦江边,你说那都是为了我。然后,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还有……”
他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邱明泉的心口,嘶声问:“你说过的,我在你心里,这里。……这都是骗人的吗,还是在耍我?!”
邱明泉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脑子里越来越糊涂:“你、你在我心里?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有……”
封睿沉默了。他眼中一簇小小火苗渐渐暗淡,减弱了光亮。
“就在这间屋子里,你酒醉之后。”他看着邱明泉茫然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异常可笑。
这样对质和逼问,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面对着那张毫无喜悦的脸,他忽然觉得一刻都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放下我的吊坠,你……走吧。”他淡淡道。
一直魂不守舍的邱明泉,却忽然猛跳起来。
他紧张无比地抓住了胸前的玉石,嘴唇哆嗦:“不、不,这个……”
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这个,是我的。”
封睿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充满诧异和不解地盯着邱明泉,仿佛想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你说什么?”
邱明泉心中的危机感悄悄升起来:不对啊,今晚的事,怎么一切都诡异而混乱!
他忽然转过身,想要往外跑,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保住这块玉石,不能真的莫名其妙被封睿拦下,当成是他的那一块。
可是刚刚跑到门口,封睿一个箭步就跨了上来,重重关上了房门!
“邱明泉,你是不是疯了?”他一字字道,目光凛然,不再有柔情和热切,只有冷漠。
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就一把摘下邱明泉脖子上的红绳,淡淡冷道:“你随便要点别的什么,我封睿也不是给不起。可是你要这个,就算我给你,我父母也会追到你的家去讨回来!”
邱明泉大急,不顾一切地跳起来,想要拿回那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封睿,这还给我!我、我……”
他张口结舌,无法分辩,一时间额头就见了汗。意识到封睿根本不可能理解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真的把那玉石抢回来,再赶紧离开!
封睿高高扬起手,被邱明泉这古怪又不可理喻的举动气得有点发蒙:这是干什么?他的意思,是要公然抢自己家的传家宝?!
两个人力气相近、技巧相当,一个要抢,一个不给;一个心急如焚,一个胸中带怒,不由自主地,就见了真章。
邱明泉久久抢不回,急切下一拳打过去,正砸中封睿下颌。封睿单手护着玉坠,动作不便,这一下被打得脸一歪,终于带了真怒。
封睿沉着脸,他怒冲冲稍微把吊坠扔到了另一边柔软的床上,铁钳一样的手死死握住了邱明泉的手腕:“你真的疯了吗?!”
邱明泉忍着手腕上的痛痛,根本不理他,只是猛扑向一边的床,那玉石就在那里,和他朝夕相伴,如今却像是隔着好远,叫他心慌!
身子一滞,封睿从背后扯住了他,两个人再度厮打在一起,混乱中,那玉石吊坠被毛巾被一带,跌到了靠里面的床缝间!
“你让开!”邱明泉急红了眼,一拳挥去。
封睿伸手架住他,再度死死按住了他的手腕。
身子下,邱明泉奋力扭动,脸色因为残留的酒意而隐约泛着桃红,棉质T恤也拉得露出了大片锁骨,气喘吁吁。
这一瞬间,封睿忽然有点恍惚。脑海里,似乎有个相似的场景浮了出来。——玉佛寺里,寂静禅院里,他把这个狡黠的小骗子同样压在身下,神气活现地想要揍他。
那个时候……好像他也曾抢过自己的玉石吊坠吧?
就在这短暂的静默后,忽然,门后响起了一声爽朗的男声,打断了这不合时宜的回忆和旖旎。
封云海脸上挂着微笑,推开了门:“睿儿,别和同学打闹得这么不合体统,也不嫌热!”
他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只看到了两个大男生嬉笑打闹,可是在他的身后,微微攥起的拳头早已颤抖,心里涌起惊涛骇浪。
竟然是真的!片刻前,淑雁如受重击、语言混乱地告诉他,睿儿在房间里强吻邱明泉时,他完全不信,只道是妻子看花了眼产生误会。
可是……这亲眼一见,这纠缠在床上的两个孩子间不仅姿势和气氛诡异,儿子这样强压在邱明泉身上,那孩子在奋力挣扎,都衣衫不整了!
而且,知子莫若父,自己儿子现在从床上猛跳起来的神态,绝对不对!封云海心跳如同鼓擂,脸上却不动声色,箭步走到床边,直接伸出手去。
“快起来,瞧闹得一身汗,去下面洗个脸。”他含笑拉着邱明泉的手,不由分说往外带,“下面有冰镇的酸梅汤,消暑最好的。”
邱明泉满脑子一片茫然,被封云海强有力的手拉着,走到门口时才悚然心惊,挣扎着立定,想要回头继续找那玉石吊坠:“封叔叔,我……”
可是,封云海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成年男人的手腕忽然加力,坚定又强硬地拉住他:“来吧,去下面坐坐。”
封睿在后面静静站着,目光落到父亲那微微发白的手指上,目光阴郁。
……
刘淑雁心神不定地坐在楼下客厅,空调开得十足,可是她的心里却像是藏了一坨冰,冷得她有点发抖。
正在胡思乱想,楼梯响动,丈夫和邱明泉的身影一起出现在那里。
刘淑雁一眼望去,心思细腻聪慧的她,犹如又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二十年夫妻,她如何察觉不到丈夫神色中的异常?而邱明泉这孩子……也同样神情恍惚、仿佛丢失了魂儿一样啊!
邱明泉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望向楼上,心里剧烈挣扎着想要回头,这副神态看在刘淑雁眼中,却是更加叫她心惊。
她急切地迎了上去,和丈夫目光一接,夫妻俩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都明白了什么,心里皆是沉重又混乱。
刘淑雁强笑着,温柔地端过来一碗酸梅汤:“来,喝点饮料润润嗓子。睿儿这个糊涂蛋……都不知道给你端点喝的。”
看着邱明泉魂不守舍地喝完了酸梅汤,她把牙一咬,勉强笑道:“天也晚了,你们今天刚报完志愿,家里爷爷奶奶一定也急着等你回去,我们就不留你了。”
她接过邱明泉的手,温柔拉住,扬声高叫:“老王,开车送明泉回家!”
眼看着司机的车终于开出了院门,刘淑雁才双脚一软,冷汗涔涔地瘫坐在沙发上。
“到底怎么样?”她急切地问。
封云海眉头紧皱,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睿儿强压在明泉身上,的确如你所见。但是淑雁……你别急。”
刘淑雁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哽咽着:“我怎么能不急!睿儿那糊涂东西,竟然敢……敢欺负明泉!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向元涛和韦青他们夫妻俩要是知道,会不会也急死?!
封云海心里也乱得很,可是毕竟见多识广,心智也冷静睿智,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没有那么严重。自古以来,中国皇宫和民间也都有龙阳之好的记载,有些时代甚至是雅事。睿儿还小……恐怕是私下看了什么东西,一时的青春期迷惘而已。”
刘淑雁眼泪急得扑簌簌直落:“胡说!这种事怎么不严重?万一他真的误入歧途,再带歪了明泉,不说结婚生子的事,就是他们自己的路,也会满是荆棘,刺得浑身是血!”
他们夫妻学识高、见识广,对同性恋这种事尚能存着一分理智去看待,可是身边这个连靡靡之音都刚刚解禁的氛围,哪会给情窦初开的孩子们任何纠错的空间和宽容?
一个不好,就是血肉模糊、甚至尸骨无存!
更何况,就怕明泉那孩子是被自家儿子欺负了,她看到儿子强吻人家,丈夫又看到睿儿压在人家身上呢!
到时候,韦青和元涛夫妻俩知道了明泉被自家的睿儿这样欺负,该不会怨恨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