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元旦前夜,世纪之交。
这个即将到来的元旦格外热闹,即将跨入二十一世纪的喜悦到处可见,经过1998年的东南亚经济危机后,各国的伤痛正在渐渐恢复,各项数据都在慢慢变好,失业率下降,国际订单增加,双边贸易额扩大。
在即将到来的新一个世纪,一切都会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到处是蓬勃的气象,到处是新的希望,一定!
很多人都依稀记得小时候在课本上朗朗宣传的一句话:“到了2000年,一定会实现四个现代化!”
现在看来,这个四个现代化的目标不仅早已经实现,而且早已经大大超越了吧?
医学越来越发达,无数在过去无法治愈的重病现在轻松可治,基因研究方兴未艾,为很多现在还无法克服的疾病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到处是可以沟通五洲四海的电话,手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普通人的手上;电脑开始有普及的趋势,为这个世界的沟通交流提供前所未有的便利,更为科技发展提供最基础的技术保证。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在无限缩短,而心和心,在靠近。
明天,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纪,2000年了呀!
快乐写在人们的脸上,高兴飘荡在大街小巷,在这个即将告别1999年的最后一天,到处都是彩旗飘飘,鲜花怒放。
邱明泉坐在“明睿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正在接着电话,他手中的手机已经换成了刚刚出品的诺基亚塞班3系统新款手机,功能更多,智能化的趋势越发明显。
“妈,好的,晚上我们先回家吃饭。”他脸上微微一红,“嗯,知道的,封睿说了,一下飞机就赶来,能赶上晚饭。”
韦青温和的声音在电话里含着笑,似乎犹豫了一下:“对了,叫韩立那孩子也一起来吧。”
邱明泉单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闻言忽然心里一突,小心翼翼地道:“妈,叫韩立干嘛?”
韩立虽然和向城好,但是并没有公开,一直胆战心惊地瞒着长辈,妈妈今天怎么忽然提到了他?这可是家宴啊!
“他不是你的公司合伙人吗,又和向城很要好。再说和你们在灾区都是一路冒着生命危险过来的,过年来热闹热闹吧。”韦青的声音淡淡的。
邱明泉轻轻松了口气:“好的,我下班叫他。”
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被礼貌地敲了敲,新招聘的秘书小秦笑眯眯地站在了门口。
“邱总,这是三家分公司的年底利润预测表,刚刚火速送到的;还有,顺达货运的广告部刚刚来电,正式将品牌名字改为‘顺达快递’,通知我们有空派人去一趟广东,更改一下持股证明。”她口音清晰,条理分明地一条条说着,语声甜美。
邱明泉抬起头,微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叠资料,认真地看了看:“很好,还有什么事?”
小秦是今年新招聘来的秘书,在整整八十多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靠得可不是高挑身材和甜美脸蛋,靠得是实打实的名牌大学经管专业和财经专业的双学士学位,拿着极高的年薪。
“有的。十分钟前明立科技韩总来电,说收到香江‘海盈证券’的通知函,我们交叉持股的易络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的辅导期已满,上市日期定在了明年六月。易络科技的丁总给明立科技发来了邀请函,邀请他届时出席纳斯达克的敲钟仪式。”
邱明泉心里一动:三年前叫韩立亲赴杭城说服了那位大名鼎鼎的丁总和他们合作,只用了三年时间,果然就已经叩响了大洋彼岸的纳斯达克的大门。
他颔首问道:“韩总怎么说?”
“韩总问您的意思,说希望您和他一起去。”
邱明泉微微一笑:“这件事我和他亲自说吧。”
反正马上就要拉着他一起去家里吃饭,届时再说更好。——韩立倒是可以去见见世面、结识一下科技界的新贵们,他就没有这个兴趣了。
封睿早就悄悄和他说过,易络科技上市时正遇到美国纳斯达克科技股哀鸿遍野,泡沫疯狂破灭,所以发行价只敢小心翼翼定为每股15.5美元,可没想市场依旧给了响亮的一个耳光,当天上市就以12.1美元报收,甚至被人戏称为“流血上市”。
——他是有多闲着没事,才会辛苦飞去大洋彼岸,围观这凄惨的一刻,灰溜溜地见证首日这20%的下跌呢!
……
“什么?叫我去你家?!”韩立坐在邱明泉身边的副驾驶座上,惨叫一声,“韦阿姨说的?为什么!你怎么不早点说,我这穿得这么草率,啊啊啊,向城疯了吗,居然也不跟我说!”
邱明泉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你这一身名牌可以了,还要穿成什么样子?家宴而已,穿得西装革履才奇怪。至于向城,根本不知道吧?”
他沉吟一下:“我妈本来就觉得我和你工作关系亲密,工作地点又近,就叫我顺便说一声,不是吗?”
韩立赶紧伸过头,掰歪了前方的汽车后视镜,使劲地照啊照:“我的发型乱不乱?胡子呢?胡子早上没刮,是不是有点邋遢?”
没等邱明泉回答,他就又差点跳起来:“我不能空手去吧,这可是元旦家宴!啊啊啊,快点在前面停下来,我要去商场买上门的礼物!”
邱明泉努努嘴:“后备箱里一大堆东西,我刚刚叫张峰松从进口食品区那边拿了几千块的东西,派人送过来了,你拎着。”
韩立长长舒了一口气,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班长啊,你真是我人生路上的小天使,要不是遇见了向城,我大概会爱上你的!”
邱明泉啼笑皆非,明亮的眼睛斜睨着:“谢谢,这话我就不告诉封睿了,我告诉向城去。”
韩立一下子蔫了,哼唧了一声:“班长,不要这样,向城那小子……你都抢了他的睿哥了,要是再听这一句,他大概会直接休了我的。”
说着说着,他又紧张起来:“哎,班长你说,向城看到我忽然出现,会不会不高兴?毕竟他一直叫我收敛着,不准露陷的?”
邱明泉长叹一声:“又不是上门提亲,你紧张个什么劲?再说了,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瞒一年、两年可以,以后呢,打算瞒一辈子?”
韩立一下泄了气,高大的身体瘫在了座位上:“我们哪有你和封睿那么好运,被你俩生死苦恋抢了先,我俩算是彻底歇菜了。”
他麦色的英俊脸庞上一片沮丧:“你爸妈两个儿子,你这一个已经出柜了,要是再来一个,你说他们会不会直接昏过去?”
邱明泉清俊脸上木木的,同样忧心忡忡:向城是父亲战友的遗孤,要是不留个后,爸爸会不会觉得特难受特自责。会不会心里郁结不已?
两个大男生一脸愁苦,一直开到了向家门外。
韩立跳下车,飞快地拎起了后备箱里一大堆东西,缩在邱明泉身后,臊眉耷眼地进了门。
朱嫂开的门,一进去,客厅里的暖气开得足足的,四处摆放着怒放的鲜花,欢声笑语迎面而来。
韦青站起身,微笑着上前和两个孩子打着招呼:“明泉啊,快进来。小韩你这孩子真是的,上门吃个便饭,又不是外人,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韩立一听到那句“不是外人”,激动地脸红扑扑的:“阿姨好!新年好!”
除了韦青以外,别的所有人几乎全都只是抬了抬眼:“明泉啊,小韩也来了?快进来坐!”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沙发上。
——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在上面一左一右欢实地闹腾着呢!
虽然是异卵双胞胎,可是两个娃娃还是难得地相貌相似,男娃戴着威风凛凛、大红大绿的虎头小帽子,女娃戴着粉红色的小兔耳朵毛线帽,除了帽子不同,身上一模一样的缎面小棉袄小棉裤,里面是最好的长绒棉花,把两个小娃娃裹成了两个鼓囊囊的小包子。
浅紫红的喜庆料子上,绣着精致的手工绣花,衬着一双雪白粉嫩的小脸,大大的黑葡萄般的眼珠儿滴溜溜地转悠,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哎呀,这俩孩子是……是医院那两个?”韩立小声惊呼一声。
妈呀,上次在医院看到的新生儿明明又丑又皱,现在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么好看了呢?一个个比年画上的小童子还惹人疼!
邱明泉白了他一眼:“废话,不是医院那俩,还是外面捡的啊?”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是啊,也没有那么多路上捡来的了,你这样的比较少。”
邱明泉一回头,惊喜地看着身后的人。
封睿含着笑,站在他们身后,正轻伸长臂,把身上的藏青色羊绒大衣脱下来,趁着屋里众人都在看孩子,飞快地凑近,在邱明泉脸上轻轻一吻。
外面天气冷,邱明泉刚从室外进来,明净如玉的脸微微有点冰,封睿的唇却火热,触上来时,带着一股春天般的暖意。
邱明泉的脸“腾”地就红了,慌乱地就想拔腿就走,手腕却被封睿一把牵住,大大方方地拉着他走向沙发,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有点累。”
正要甩开他手腕,可是一听到这一句,邱明泉立刻担心地抬起头:“要不要先去楼上客房休息一下,开饭我们再叫你?”
封睿的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清:“不用,看到你就不累了。”
邱明泉面红耳赤,只待不理,封睿却又低低道:“晚上我不回别墅,就歇在旁边我家旧宅了。好几天没见了,你陪我一起?”
邱明泉脸颊飞红,竟然只因为这一句就差点小腿一软,脑子里全是某种儿童不宜的画面:陪、陪什么!……每次装累装可怜把他骗上床以后,哪一次不是折腾个几小时还生龙活虎,到最后累得要死要活、腰酸腿软的人,还不是他!
旁边韩立一斜眼,正看见两个人悄然调情,再看看向城一本正经逗弄孩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里的悲愤和酸楚差点翻江倒海。
——这一对狗男男,虽然听不清他俩说啥,可是看班长那忽然水汪汪起来的眼神,看封睿那钩子一样不要脸的凝视,鬼才猜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这么含情脉脉地动不动就对视一下,趁人不备就悄悄拉拉小手,简直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比明丽姐和东风哥夫妻俩还要甜蜜。
偏偏自己那一位目不斜视,就当他是空气,啊,真他妈的凄凉又痛苦!
生怕被向元涛夫俩看出来什么、这种战战兢兢的这种苦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