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刚刚从最后一家派出所回来, 心里正在郁闷恼火。
没有办法, 和总店一样, 歹徒目标明确,只为打砸破坏, 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民警这边也暂时没有办法。
小腿上的伤没有得到休息,还一直有点隐约的跳痛。
他轻轻呼了口气, 抑制住心里的郁结,淡淡对张峰松道:“不用担心,资金不是问题。”
张峰松微微松了口气。
他隐约知道, 八家店的门面购买款主要来自于银行贷款,光是每个月的利息就绝对不是小数目, 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才是保证运营的最重要的依仗。
“这几天, 我找工人赶紧修复被损坏的店面资产,大概三四天就能好。”他飞快地在手上的笔记本上划拉, “老板, 补货得抓紧,早点开业, 争取弥补损失。”
邱明泉点点头, 坐在店里的收银台前, 拨响了大哥大里存的几个供货商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可是听着那边的声音,邱明泉的眉头, 微微皱了起来。
“王老板,暂时缺货?这些都是日常用品,怎么会缺货呢?”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似乎有点尴尬:“哈哈,小老弟,是这样的。马上要到国庆了嘛,很多店都提前备货,所以你看……”
邱明泉再拨响了下一个号码,没说几句,眉头皱得更紧:“什么?烟酒类也会断货?不会吧,国庆将近,你们省级代理商没货?”
心里,封大总裁冷冷道:“不用再问了。你叫张峰松换个电话,冒充新的进货人试试。”
邱明泉叫过来,交代了几句,果然,等到张峰松换了座机打过去试探时,那两家供货商竟然全都完全改口,竟然有货了!
放下电话,张峰松忐忑地看着邱明泉:“老板,这?……”
傻子也该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这些供货商竟然是故意的,一起众口一词,拒绝供货?这是疯了吗,放着钱不赚?
邱明泉点点头,示意他先收工回家,自己一个人坐在店里,陷入了沉思。
果然,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不知道来处的敌人藏在暗处,开始施放冷箭,企图见血封喉、一招致命。
“蠢货。”封大总裁冷不防地嗤笑。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确够蠢,本以为这些日子,自己已经能少许独当一面,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他依旧茫然无措、思绪混乱。
“不是说你,我说幕后的蠢货。”封大总裁冷冷道,“假如只是打砸,过几天来一次,只要抓不到,我们还真没辙。可是他们太心急了。”
邱明泉怔怔地问:“怎么?”
“断你的货源,这种事看着霸道,可是很容易查到踪迹的。”封睿的语气轻松多了,“叫那几个供货商说出来就是。”
邱明泉有点茫然:“他们会愿意说?”
“方法多的是。找大背景的人直接施压当然最好,兵不血刃,可惜你没有这个背景。”封睿淡淡道,“那就直接花钱找人,套上麻袋直接揍到说出来为止。”
邱明泉一愣,苦笑:“你开什么玩笑?”
封睿比他更加惊奇:“谁开玩笑,你以为还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就算叫你的东风哥来,他也不能叫那些供货商开口啊!再说了,现在有没有监听系统,也没有电脑黑客,你以为很好查事情?”
邱明泉语塞:“那也不能违法吧,打人肯定不行。”
封睿极不耐烦,冷笑道:“现在的你,要人脉没人脉,要背景没背景,随便一条大鱼就能吃得你渣都不剩,遇到事,你不拿出点杀伐果断来,就是一个大写的死!”
邱明泉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望望空荡荡一片的货架,心里一阵茫然。
今天,他终于头一次感受到了封睿一直告诫他的事——这个世界,任何时候都存在弱肉强食、暗流汹涌。
“另外,不尽快解决这事的话,接下来并不是关门大吉那么简单。”封大总裁毫不留情地提醒,“你身上,可有每个月十几万元的贷款利息要还。”
……
邱明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家门口,刚路过门栋前的小花坛,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就猛地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那声音淡淡的,听在邱明泉耳朵里,却震惊无比。
路灯照射在那少年的脸上,他一步跨出阴影,整个脸上立刻笼罩上了一层路灯的光晕,眼神专注而深沉。
“怎么是你?”邱明泉愕然,“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封睿走近了些,幽深的眸子在他身上飞快一扫,再在落到了他充满倦色的脸上。
“先说你,你遇到什么了?”他冷静地开口,不容邱明泉遮掩,“别告诉我你状态很好。”
邱明泉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低声道:“我家贷款开起来的另外几家超市连锁店,昨夜里……全部被砸了。”
封睿一言不发,过了一阵,才完全消化了他话里的全部信息。
“然后,今天我接到电话,所有的供货商一夜之间,都开始无货可供。”邱明泉声音有点喑哑,简单地叙述着。
封睿甚至没有再多问,已经迅速抓到了重点:“贷款利息很重?”
邱明泉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低头去看他的胳膊:“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
封睿猛地抬起手,满脸轻松的样子:“我没事。——倒是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事?”
邱明泉微微一怔,没有回答。
警察那边怕是短时间不能破案,歹徒有备而来,全都戴着口罩,他又不能真的去找供货商要幕后黑手。
再说了,那真正的幕后人,难道会亲自下命令吗?
只要有中间人操作,就极有可能断了线索。
封睿看着他微带茫然的脸,看着他那奔波一天的疲惫,忽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重重地把他拉到了花坛边。
“给我坐下!”他语气粗重,不由分说地掀起邱明泉的裤管。
果然,根本没有好好地包扎,伤口肿了起来,在路灯下一片狰狞。
封睿冷着脸,从书包里拿出带了一整天的东西,碘酒棉球、纱布、外用消炎药膏,开始利落地帮邱明泉重新处理伤口。
小花坛里开着一丛夜来香,正值盛放,浓郁的花香悄然袭来,叫疲惫的邱明泉有点微微的晕眩。
封睿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嘴角的线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生出了一丝凌厉和阴鸷来。
但是他的手脚却很轻,处理伤口时,邱明泉只觉得微微地一点疼,小腿上很快就包扎完毕了。
“你……你专门带来的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柔软起来。
身边花坛边,夜来香的花冠微呈黄绿,正颤巍巍地开出一点点小花来。
封睿完成了最后一圈包扎,熟练地用医用胶带固定,然后抬头,冷冷道:“一天了,你自己处理了吗?”
邱明泉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生气的神情来,他是在觉得自己蠢吗?
封睿望着他,眉宇冷厉:“遇到事,非要自己扛?你以为你扛得住吗?”
这一刻,邱明泉甚至有种恍惚的错觉。眼前的少年,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许多,那不耐烦的语气、讥讽的话语,无不和刚刚听到的封大总裁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一个人啊。他在心里想。
可这不耐烦的冷漠看在他眼里,却没有带来沮丧和疏离。相反地,邱明泉的心里越来越软,越来越柔和。
他温和地笑了笑:“真的没事,我可以的。”
前世那些一个人的日子,苦累、茫然、挣扎,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他并没有遇到事就向人求助的习惯。
他慢慢放下裤管,安静地看向面前的封睿:“谢谢你。我家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快点回家吧。”
封睿冷冷地站起身,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花坛边上的邱明泉。
路灯和月光从两个角度照过来,邱明泉面容安静俊秀,长睫毛低垂着,就像是一个被生活追赶着、快要无路而退的小兽,眼睛里有一丝孤独的火焰。
“好,你自己扛。”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快步走出小区,他一头钻进停在外面许久的汽车,咬着牙:“开车回家!”
不识好歹的笨蛋,开口找人求助,就那么难吗?!
憋着一口气,下了车,他一口气快步进门,直直地冲上了二楼。
刘淑雁正在大厅看书,一眼看见儿子这样风风火火的,就是一阵诧异:“睿儿怎么了?”
不是说去明泉家了吗,怎么一脸阴郁地回来了?这是……和小邱吵架了?
司机老王悄悄走进来,在刘淑雁耳边说了一句,刘淑娟的脸色就变了:“怎么回事?居然昨儿都不说?”
封睿没有回应妈妈,推开了父亲的书房门,直接坐到了封云海对面。
他脸色冰冷,径直开口:“爸,我要用你的资源,帮我查件事。”
封云海饶有兴趣地放下手里的报表:“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刘淑雁脸色不豫地直接闯了进来,上来撸起儿子的衬衣衣袖,一眼看过去,漂亮的柳叶眉就紧紧蹙了起来,心疼得泪珠直转。
“你俩都停下!孩子受伤了,有什么待会儿再说。”
封睿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妈妈的打断:“我知道轻重,明天我去医院,现在总犯不着叫家庭医生。”
刘淑雁深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下了楼。
封睿扭头向父亲道:“邱明泉家里出事了,有人砸店。”
封云海看了看他的伤,并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反而调侃道:“这伤,就是被那些人打的?”
封睿脸色阴沉,抱着胳膊,一副和父亲谈判的架势:“不用你出手,这是我的事情。”
“就算我给你人脉用,然后呢?办什么事可都要钱。”
封睿并不买账:“家里规定的,我个人的账户十八岁就可以动用,现在我要提前。”
“还没到十八岁,要是我不同意呢?”
封睿站起身,冷笑:“那我去找燕京的爷爷,看他同意不同意我解封我自己的基金。”
身后,刘淑雁又走了进来:“刘医生一会儿就到。”
她看了看儿子,俏脸含怒:“邱家的事是不是由你来管,不是你说了算。”
她扭头直接看向老公,平时温婉的女人此刻满脸严霜:“上次是差点被捅,这次是已经打上门来把你儿子的胳膊都打伤了,你这个当爹的,还稳如泰山?!”
封云海含笑搂住妻子,意味深长地道:“少安毋躁,这不正在了解情况吗?再说了,隔壁就是全市最大的公安局长,你还怕邱明泉那孩子能吃亏?”
封睿不满地看着他们俩,修长的眉跳动了一下。
……
街角的小公园,影影绰绰的灌木丛里,有隐约的男女青年拥抱着,窃窃私语,软语吴侬。
没有后世那么多娱乐场所,现在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在这种风景不错的小公园搂搂抱抱,就已经觉得幸福满满。
一个猥琐的身影在灌木丛后蹲着,手悄悄伸了出去,伸向了前方小石凳上的女式小包。
那对男女吻得忘我,根本没有发现异样。可就在这时,黑影身后却忽然掠出一个彪悍的身影,狠狠一下扑了过去,钳住了那黑影的手腕。
没等那小偷发出挣扎,他身后的人就狠狠卡住了他的咽喉,无声无息地拖离。
“什么声音?”热吻的女孩听到什么,却被身边的恋人重新吻住。
“哪有啊……是野猫吧。”
一直把那瘦小男子拖到远处的公园门外,刘东风才松开了手,眉目间早已经没有早前的憨厚,只有刑警的冷厉威压。
“出息了啊老六,下作到搞这种小偷小摸?”
被叫作老六的中年男人贼眉鼠目的,看清是他以后,神色有点沮丧:“刘队啊,您这么晚的不去守那些大鱼,抓我这种小虾米就没意思了吧?”
刘东风毫不客气跳了他一脚:“消息倒挺灵啊!这就知道喊刘队了?”
老六点头哈腰的:“那是那是,总得认清楚领导。”
刘东风进入市局刑警大队没几年,踏实肯干,勤勉尽职,最近正好一位副队长退休,他就被破格提拔成了二队的副队长,刚刚任命没几天。
“少废话,人赃并获!”刘东风虎起脸。
老六嘿嘿一笑,覥着脸凑上去:“刘队,有啥事您吩咐呗。”
刘东风冷冷瞪他一眼:“算你识趣。问你个事,答不出来,就直接进局子待半个月吧。”
“您问您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东风冷着脸:“这些天,最近有批人很猖獗啊?打砸无数,动静那么大,你别说不知道。”
老六赶紧点头哈腰:“知道知道,调动不少人呢,哪能不知道?不过我也直接给您透个底,别查了。”
刘东风脸色一沉,粗粗的剑眉立起来:“怎么说?”
“这牵头的人,就是李哥嘛。我听说干完这一票,收了钱第二天就跑路了。”老六观察着刘东风的脸色,“怎么,这事闹大了?”
奇怪,也没杀人放火,普通的寻仇砸店而已,居然能惊动刑警大队?
果然,这背后有事,李哥聪明人啊。
刘东风脸色不太好看,威胁地死死盯着他:“你没说谎?要是等我查到你胡说,吃不了兜着走。”
老六赶紧举起手,赌咒发誓:“保证真话!说假的叫我次次偷东西被抓!”
刘东风狠狠踢了他一脚:“快滚!还次次偷,你就作死吧!”
目送着一溜烟跑掉的老六,刘东风心里满腔郁闷,狠狠地砸了一下身边的大树树干。
——该死的,真正领头的跑了,下面的打手小弟就算一个不落地抓了,也根本找不出背后的人!……
江边一处豪宅里的二楼卧室,一对男女正在颠鸾倒凤,激烈纠缠。好半晌,男人才身子一颤,瘫软下来。
女秘书香汗淋漓,娇嗔地趴在大床上:“胡总,您今天真是龙马精神啊,人家受不了啦。”
女秘书媚眼如丝地瞥了胡靖康一眼,她纤长的手指划拉着男人赤裸的胸膛:“胡总今天有什么好事,兴奋得很哪……”
胡靖康喘着粗气,眉角充满餍足,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满足,更因为志得意满。
“小妖精真聪明。”他轻轻一笑,“我是开心得很。”
下手的人已经送走了,怎么也查不到他的头上,再想起下午工行汪科长打的包票,他嘴角的笑意更大。
去死吧。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那个浑身都是毒刺的小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