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联想忽然升起来, 向城的脸色更加古怪。
邱明泉哪里敢叫他看见东西, 又急又慌, 两个人扭作一团,在卫生间里激烈地开始纠缠。
“打昏他!”封大总裁比他还急, 这时候也顾不得情谊,只一个劲地撺掇,“打昏了你快走, 事后就说他记忆错乱!”
可是邱明泉哪里敢真的伤人,这不是歹徒,不是小偷, 是向城!
心里发慌,加上不敢真的用力, 生怕争夺中把玉石碰碎, 他的反击就显得被动。
这边, 邱明泉单手死死护住了脖颈,向城却双手都空着, 忽然抽了个空当, 一把将他推倒,压在了洗脸台边。
邱明泉背后被大理石盆边压着, 前面的小腹就是一痛, 双腿一软, 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向城这一下压制,却正撞在邱明泉的伤口上。
“当啷”一声,洗脸台上的玻璃漱口杯被碰掉在瓷砖地面上, 跌成了碎片。
向城手疾眼快,一把捞住蜷缩着身体的邱明泉,正要焦急地趁机拉出他脖子上的红绳看个究竟,可是忽然地,就是一顿。
邱明泉面如金纸,捂住了左边的小腹,脸上有点扭曲。
向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在舞厅里帮他们挡了一下时,可不就是左边受伤的吗?
他嘴巴微张,茫然地停在那里。
就在这时,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带着轻怒的叫声:“向城,你在干什么?!”
封睿站在门口,被玻璃杯碎声引来的他,此刻正一脸惊诧,很快,英俊眉目间带上了怒气。
任谁也看得出来,是向城压住了邱明泉,在动手打邱明泉!
向城怔怔地松开了手,脑海中忽然还是有什么一闪,模糊地觉得不对。
“睿哥,他、他脖子上的东西……”
他急切地回头,想要拉着邱明泉脖颈上的红绳给封睿看,可是下一刻,就揉了揉眼睛。
东西呢?刚刚还在的红绳呢?
“你、你……”他目瞪口呆,忽然醒悟过来,又气又急,“你藏哪去了?!”
忽然狐疑心起,他心里有个不好的联想——到底是邱明泉偷了睿哥的东西,还是睿哥悄悄地把贴身的宝贝吊坠送给了他?
后面的联想简直叫人如坠冰窟,他呆呆地扭头转向了封睿,颤声道:“你、你的……”
他忽然闭上了嘴。
封睿正站在对面,脖颈上一抹鲜红刺眼,向城呆呆地扑了过去,猛然拉出来封睿脖子上的绳子!
……还在。
他猛地舒了口气,这时候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两个人就在他眼皮底下,当然不会是刚刚邱明泉把吊坠还给了封睿,那么……不管怎样,就算他藏了起来,那也是他自己的东西。
内疚和惭愧飞快地涌上来,他讪讪地回过头,看着一脸冷汗的邱明泉,心里懊悔不已。
“对不起。我、我看错了。”他低声道,忍不住有点埋怨,“给人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你干吗拼死不给看?像个被强暴的小媳妇似的……你要不要紧?……”
封睿面沉似水,大步走进卫生间里,伸手拉起邱明泉:“怎么回事,你怎么样?”
邱明泉心如鼓擂,在看到封睿的第一眼竟没觉得是救星,反而觉得更加危险。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没事了,这个少年版的出来,危机倒是解除了!
果然,脖子上的玉石吊坠已经神隐,再无踪迹。
“真的没事,一点误会而已。”他勉强一笑。
封睿转过头冷冷瞪了向城一眼,心里恼火万分:误会,误会什么?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了向城这个暴脾气,竟然又动手打人了?
毕竟是他的生日会,在他家里打架斗殴算怎么回事?更何况,虽然不知道到底问什么,可是向城这尴尬又懊悔的神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又是他主动挑衅。
“你又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一字字道,语气冰冷。
“我……我没有打他。”向城茫然无措地道,“他身上有个吊坠,我,我觉得眼熟,我只是想看看……”
他扭过头,充满希冀地看向邱明泉:“你藏起来了,对不对?”
邱明泉尴尬地闭着嘴,完全没办法接话:要命了这是!
封睿狐疑地看看邱明泉沉默的脸:“什么吊坠?”
邱明泉张口结舌,脱口而出:“没、没有!”
封睿终于眉头一皱,不快地看向向城:“够了,别再胡说八道了!”
向城苍白了脸,看着邱明泉紧闭的嘴巴:没有?!
他的眼睛里忽然眼睛里显出一丝愤怒:“好,你说没有,那当然就是没有!”
他扭头就往外走,路过封睿身边,死死咬住了牙:“算我眼花,或者是我诬陷他!”
邱明泉大气儿也不敢出,同时只觉得小腹真的有点不舒服,向城那一下好死不死地,正碰在旧伤上,刚才猛地一下剧痛过去,现在还在隐约跳痛。
“我出来一天,怕家里那边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玩。”他佯装微笑,提出告辞。
封睿沉默一下,以为他和向城的确闹得非常不愉快,只得默默点头。
“我送你。”他简短地道,亲自把邱明泉送到了门口。
犹豫了一下,他看着脸色有点苍白的邱明泉,歉意地道:“我替向城道个歉。向城的确太莽撞了,脾气又坏。你……别生他气。”
邱明泉笑了笑,他一个重生了的老男人灵魂,哪里真的会和孩子置气。
所以他的眼神特别坦诚:“我真的没生气。向城他就是敏感,想多了而已。”
……
坐在封家派来送他的车上,他按了按小腹,早前缝线的伤口早就长好了,虽然不会裂开,可是现在的确在隐约作痛。
这向城,还真是和他犯冲啊。
“你下次别让他,直接揍回去,他就是欠揍!”心里,封大总裁恼火地冷声道。
邱明泉苦笑:“还不是你叫我和他处好关系?”
“我叫你把他和小时候的我分开!这才是重点。”封睿有点儿理亏,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今天你送的那个生日礼物,他满意不?”
邱明泉忽然语塞了。脑海里猛地想起那刹车导致的双唇相触,那阳光下的两人目光里的震惊。
“怎么了?”封大总裁看他这忽然发愣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他不喜欢?不会吧,我了解我自己啊,我应该喜欢别人亲手做的心意。”
邱明泉窘迫无比地笑了笑:“不是不是,他、他挺喜欢的。”
“是吗?”封大总裁总觉得他似乎隐瞒了什么,狐疑地问,“那为什么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邱明泉抿了抿嘴唇,忽然轻声道:“那个……你也生日快乐。”
封睿一下安静下来,半晌才别扭地哼了哼:“又没有生日礼物。”
明泉充满歉疚地笑了笑:“是啊。”
封大总裁幽怨地不出声了。连个身体都没有,要什么礼物呢!他还是能吃,还是能玩?真是糟心!……
司机将邱明泉送到了小区附近,将他放下了车,掉头而去。可是邱明泉刚一下车,却忽然一怔。
离开封家时,正是天色将晚,现在的暮色已经笼罩了街道。
各家店铺还有不少亮着灯,可就在这街上有客流的时候,一群穿着灰扑扑衣服的男人,戴着口罩,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在邱家店面门口骤然停下。
人人都拿着大棒,开始疯狂地砸着邱氏百货刚刚修复好的铝皮卷闸门!
邱家店面的隔壁,就是刘家的美发厅,此刻还有两名小学徒在看店,吃惊地跑了出来,一个男学徒就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流氓抡起大棒,“哗啦”一声,就直接打碎了刘家美发厅门前的红蓝彩柱,一声狞笑:“滚!不然连你家一起砸!”
红蓝灯柱玻璃碴乱溅,那个男学徒的脸上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吓得惊叫一声,赶紧跑回了店里,死死关上了门。
“快打电话报警!”他心惊胆战地小声叫,太可怕了,十几个人来砸店!
隔壁的那家邱氏百货是自己东家的邻居,这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坏人?
邱明泉只觉得一股热血,忽然就涌上了头!上个月的无妄之灾,巨大损失、银行那边的小人作祟,以及断货的压力……
今天好不容易全都搞定,一切有了曙光,而现在,这背后的人一天都等不得?
他猛然撒开脚步,向着那边狂奔而去!
“停下,不准去!”封睿厉声狂喝,“你孤身一个人,不要逞强!让他们砸,你的安全更重要!”
上次好歹有少年封睿联手,来的歹徒也只有五六个,现在情势完全不同,他真的以为自己能以一当十?
邱明泉脚步一顿,骤然停住了。
就在这时,卷闸门已经被砸开了,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门口,发疯一样举着一根木棒:“滚,给我们滚!你们这群杂碎!”
为首的流氓一愣,店里一直安静得很,没想到,居然藏着人?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流氓已经冲了过去,其中一个照着邱爷爷的身上就一棍砸了下去:“老王八!找死啊?!”
一切只在片刻之间,邱明泉远远地看着爷爷忽然双膝跪倒,虽然听不见,可是他的耳边,却好像有一声沉重的回响。
那是前世,爷爷被王大全一棒砸断了腿骨,小小的他耳边听到的声响。
隔了一生一世,他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犹如噩梦。
“啊!”他狂叫一声,满眼血红,疯狂地冲了过去!
忽然,街道的尽头又冲过来黑压压的一群人!
……邱明泉惊诧万分,一边跑,一边揉了揉眼睛。
昏黑的夜色里,那些人虽然穿着便衣,可是一个个气质彪悍,带着煞气,他不会认错的。
领头的人明明就是刘东风!
刘东风心里带着一股邪火,狂风一般急冲到了邱氏百货门前。
——还以为这些坏种不会这么急着跳出来,担心今天带这么多人埋伏会无功而返呢,没想到,这背后的人,就真的这样丧心病狂。
一看到汪科长暴露,一看到邱家的货源危机解除,就急着再次下手了!
一群流氓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后面赶来的便衣民警包了个饺子,密不透风。
“放下武器,趴下!敢反抗的,别怪我们不客气!”刘东风怒吼,抽出粗大的警棍,劈头盖脸就向着最后的一个流氓砸去,“趴下!统统的!”
一群流氓立马就蒙了,虽然平时干尽坏事,可是对警察的畏惧出自骨子里,这带着警棍和手铐的一群警察显然是有备而来,瞬间就瓦解了他们的心理。
一开始还有人企图反抗,可带头反击的人还没举起棒子,就被刘东风身边的几个刑警飞身扑上来,踢的踢,打的打,几乎没过一分钟,就都立刻丢盔卸甲,被揍得四仰八叉,哀嚎着“扑通”纷纷跪倒在地。
“别打别打!我们不动了,我们自首!”
邱明泉狂奔着终于赶到,发疯一般挤开众人,跑到了爷爷身边:“爷爷,爷爷你怎么样?!”
邱爷爷额头上一层冷汗,一条腿不太自然地弯曲着,一声不吭,只死死地抓住了邱明泉的手。
邱明泉心里痛得无以复加,一眼看去,就看得出爷爷的腿应该是被打断了。
前世的噩梦,本以为可以保护着家人不再重新经历,可是兜兜转转,竟然换了一种方式,还是没有避过!
“爷爷。我带你去医院。”他哽咽着,小心地抱起来老人。老人家一直偏瘦,抱在怀里,邱明泉才感觉到爷爷的瘦骨嶙峋。
刘东风踏着自家的美发厅红蓝灯柱的碎玻璃片,一步步走过来,满脸都是寒气。
“谁打的老人!”他旁边一个队友看见他的神色,知道他生气,立马吼了一声。
一群混混互相看看,终于有人硬着头皮支支吾吾:“是……是我!”
那个队员冷笑一声,劈手就给了狠狠一巴掌,顿时打得他鼻血长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找死吗!”
那流氓也不敢吭声,心里连连叫苦: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刚出手,就惹来了这么一帮子埋伏!
他只有苦哈哈地点头哈腰:“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咔嚓嚓”,一串串手铐声接连响起。歹徒带来的棍棒丢了一地,一个个三下五除二都被铐了起来。
邱明泉抱着爷爷:“东风哥,借您的车,送我一下。”
刘东风心里内疚,他们想抓个证据确凿,动手晚了这么半分钟,没想到邱爷爷在里面,竟遭了殃。
“上来,我开车。”他飞奔出巷子,把警车开了进来。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向着附近的医院开去。
邱爷爷一直没有吭声,静静地躺在放下来的后排座位上,邱明泉紧紧握着老人的手,悲痛一点点淡去,心里刻骨的仇恨开始涌了上来。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拦你。”心里,封睿有点内疚。
邱明泉淡淡地道:“这不怪你。”
是他自己太大意了,也太低估了豺狼的凶残!
好半晌,临近医院,前面驾驶座上的刘东风看了看后视镜,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沉声道:“向局昨天亲自督办的,说要严防坏人反扑,叫我领队办案,所以我们今天在专门守着。”
局长就是局长,料事如神啊!只可恨,自己没能完美地办好事,还是伤到了自己人。
邱明泉怔怔地发着呆,心里一股热流悄然涌了上来,叫他没由来地眼中酸涩。
向元涛……原来一直在关注着他。
刘东风狠狠咬着牙:“所以你放心,这事没完!”
心里,封睿的语声像是带着无比的寒气:“你东风哥说得对,这事没完了。”
——本想把那个姓胡的弄到牢里去就算了,现在既然这样,那就不死不休,来陪他玩到底!……
胡家的客厅里,富丽堂皇,灯火通明。
胡靖康的老婆洗完了澡,穿着雪白的睡衣走到沙发上坐下,有点诧异地问:“今天怎么了,回来这么早?平时不是都要应酬?”
胡靖康拿着本养生杂志,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实在不想多看那张年老色衰的脸,更懒得听那审视的口气,淡淡道:“有点事,回家等消息。”
他老婆看出他的厌弃,眼光里也是讥诮一闪:“看来是重要的消息了,你慢慢等。”
她刚施施然站起,想往楼上卧室走,就听见家里客厅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回头,就看见胡靖康飞快地扑过去抓起了话筒,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怎么样?办好了没?”
电话里,手下的声音充满沮丧:“胡总,不好了!我守在街口看着他们,结果那群混混刚冲过去,就全都被抓了!”
胡靖康斜倚在沙发上的身子,猛地挺直了:“怎么会?!今天刚布置的,走漏消息了?!”
那名手下惶恐地低声道:“我、我瞧着像是埋伏好的,早早地就等着呢!来了起码十几个警察,全都是好手,像是市局的精英!”
胡靖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是邱家那小子是帮向局长的儿子挡过一刀,有点情谊在,可也没道理叫向局出动市局的精英啊!
“汪科长那边怎么样了?”他阴沉地接着问。
“我打听到的,好像很严重。”那名手下更加忐忑,“工行那边的关系都问遍了,只说是行长亲自过问的,勃然大怒!”
“给钱!今晚上就把钱给我送去汪科长家,警告他——”胡靖康焦躁地厉声道,“他反正完蛋了,要是想留点钱傍身,就把嘴巴给我闭紧点!”
“好,知道了。”手下小心翼翼地应承着,“我刚去银行取了钱,这就去办。”
胡靖康只觉得一阵肉疼,握着电话的手都有点颤抖,这次本想着把邱家逼死,取得那些店铺补偿,可现在倒好,一点利益没见到,搭出去这么多!
叫供货商压货,已经付了一笔钱,再加上给汪科长办事的好处费,还有这次叫他闭嘴的一大笔钱……对了,那些流氓的花销,叫他们的头儿跑路的费用!
全都是钱!
一笔笔地花了出去,全都打了水漂,可是那个邱明泉还是完好无损!
胡靖康的老婆侧耳听着,一回头,忽然吓得脸色骤变,疾奔过来:“老胡,你怎么了?!”
胡靖康脸色煞白,金丝眼镜下微微翻着白眼,半晌才缓过来。
“心口有点疼。”他缓缓道,忽然拿起手边的那本养生杂志,狠狠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