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麟从黑暗中走出, 目光幽深到可怕。
中了情毒的江荼依旧不见媚态,他倚靠着墙,脖颈微微后仰, 汗湿长发勾勒着脖颈弧度, 素白肌肤上满是隐忍而抽动的青筋。
唯独转眸过来时,眼角湿润的红色, 与好似被雾气沾湿的鸦睫,透露出倔强与克制。
没错,叶麟心想,这就是他认识的曜暄,永远从容不迫, 永远冷静自持, 即便坠入深渊身染淤泥,也好似被乌云遮挡的圆月,云散雾去之后,便是皎洁无瑕。
他小心地走到江荼面前, 生怕江荼浑噩间认不出自己:“曜暄,我是…”
江荼喘了口气, 只觉得喉间燃烧着:“我知道,…叶麟,我不是让你留在昆仑虚么?”
叶麟一愣。
他没想到如此浓烈的情毒之下江荼还能这样清醒,竟然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还是说,他一路跟随江荼至此,江荼早就有所察觉,心知肚明?
但叶麟并没有觉得恼火, 相反,在江荼沙哑的谴责中, 他甚至感到体内瞬间冒起一股邪火,不由庆幸自己跟了过来,不然…
曜暄这样漂亮的样子,岂不让别人看了个遍?
叶麟将江荼打横抱起,他早就发现江荼并不身材健硕,此刻抱起来,却没有预想中那样轻飘飘的,劲瘦而不孱弱,就像他给人的印象一样。
叶麟搂着他:“若本座不跟着你,你就只能找那条滑溜溜的蛇帮忙了。”
江荼闷闷发笑,叶麟的到来让他紧绷的情绪彻底放松下来,情毒的浪潮便汹涌而至,他能明显感到身体的折磨,腰腹痉挛至抽搐:“…这周围,还有许多住客…实在不行,空明山也近的很。”
抱着自己的人,或说兽,呼吸陡然急促几分,江荼听出恶狠狠的意味,叶麟凑到他耳边磨牙:“不巧,本座已略施小术让凡人都睡下,天塌了也不会被吵醒,至于你口中那些修士…谁敢碰你,本座将他们都咬死。”
“不要动辄…打打杀杀。”江荼似乎觉察出叶麟的话中并不和谐的占有欲,他本意是调侃两句,好让二人都对接下来的尴尬有所调剂。
这只是挚友之间的施以援手啊,不是吗?
但很快他就被毒素裹挟着无力思考,蛇的情毒不似道侣间增添趣味的灵药,不给身体丝毫适应空间,江荼只觉得叶麟与自己相贴的每一寸肌肤都烫得要命,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栗。
叶麟将他放在床上,尖利指爪撕开江荼的衣物,不等江荼有所反应,就立刻俯身下去。
江荼感到颈侧倏地一烫,紧接着就是细细密密的痛痒,他很快反应过来,叶麟在舔舐他的伤口,吸出毒血,吐到一边。
毒血吸出的疼痛之中,伴随着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诡异酥麻,江荼的肌肉抽搐着,推了推叶麟的肩膀:“你到底…做不做?”
这样折磨他,对他们俩有什么好处?
叶麟瞬间停下动作。
他的唇边还沾着绿色毒血,大部分毒素已经被吸出,江荼颈侧渗出的血已经变成鲜红。
叶麟垂眸,指腹蹭了蹭伤口,臂膀向后一挣,衣物便滑落下来,露出大片肌肉。
他看着江荼,眼中露出许久不见的、野兽的凶光。
之后的事情,江荼记不太清,只知道叶麟是当之无愧的野兽。
他在失神中盯着叶麟的麒麟耳看,尖尖的兽耳随着动作一抖一抖,引得他忍不住伸手要揉。
谁料还没揉到,他就在过度的侵略之下,被迫转而揽住了叶麟的脖颈,手掌难捱地掐入叶麟的脊背。
这个动作,江荼甚至能感受到叶麟的肌肉是如何发力,一时羞赧得无以复加。
恍惚中江荼觉得自己大概只是一叶小舟,不然何以在狂风骤雨中飘摇不定,偏偏叶麟还将枕头塞进他腰下垫高,让江荼连够着他脖颈借力都做不到。
叶麟沙哑的声音响起,琥珀色的眼睛炯炯发亮:“曜暄,难道为了解毒,谁都可以吗?”
江荼呼吸已乱,胸腔鼓动间带着些难以克制的颤音,叶麟酸溜溜的话,他居然真的开始思考。
如果叶麟没有跟来…
他宁肯自尽。
…可叶麟为什么特别呢?是因为他们灵魂共鸣,是难得一觅的知音吗?
可哪有知音滚到床上去的,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好奇怪。
情毒到底也是毒素,对人的身体同样有损伤,解毒过程中消耗甚重,脑子也不灵活。
江荼蹙眉迷迷糊糊地思考了半天,就在叶麟以为他大概快要累得昏过去,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的时候,江荼终于得出了答案。
他努力地伸手摸到叶麟的鼻尖,像摸狗一样摸了摸:“…其他人…不行,只有你可以。”
话音还没落地,他就哼哼着双眼一闭,毫无负担地睡过去了。
空留叶麟一人,对着床上一片狼藉,无声地红了脸。
“…我也是。”
…
翌日清晨。
江荼被一阵啄窗声吵醒。
刚要起身,腰蓦地一酸,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紧跟着被褥就随着动作滑落,满身斑驳痕迹映入眼帘。
江荼的大脑瞬间空白。
记忆开始朦朦胧胧地回笼。
越想起一分,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记忆进入尾声时,江荼简直羞愤欲死。
但羞耻之余,江荼还感到另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口生根发芽。
酸酸的,软软的。
每次看见叶麟犯了错朝他夹着尾巴道歉、叶麟出手替他除妖除魔,即便江荼自己也能轻易做到、叶麟因为剑道大成而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只要和叶麟待在一起,他心里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那是什么?
江荼不知道。
就像他百年来从不会有生理反应,即便有,放着不管片刻也就消退;
但昨晚,他却能够主动催促。
真的只是因为情毒么?
可那些吻、拥抱、湿润的耳鬓厮磨,在解毒过程中并不必要啊。
江荼心弦巨震,这时屋外的啄窗声更响,他伸手将窗打开,长尾山雀就蹦蹦跳跳地跳进屋里:“曜暄,你怎么让人家在窗外等你这么久,是有什么东西见不得鸟…”
它的豆豆眼陡然震动起来,发出有史以来最高亢的尖叫:“曜暄!!谁、是谁轻薄你了?!”
江荼迅速把被子裹上,欲盖弥彰地将自己塞进去:“无人轻薄我,怎么了?”
长尾山雀明显不相信,跳到江荼怀里,又跳到江荼颈侧——
“曜暄!!傻麒麟咬你脖子!!只有伴侣才咬脖子,他咬你脖子了!”
江荼伸手摸向颈侧,摸到薄薄一层血痂,想到昨晚的混乱:“我受了伤,叶麟帮我驱毒…仅此而已。”
这是吸毒血留下的痕迹。
长尾山雀盯着江荼的颈侧,很不高兴地窝起。
江荼无奈地揉它脑袋:“你特意从昆仑虚来空明山寻我,可是昆仑虚出了什么事?”
长尾山雀的小脑仁看起来快要冒烟了,要不是江荼提,它还真忘记了,赶忙急切地抬起脑袋啾啾叫:“是神通鬼王,神通鬼王让我来找您,说他不日就能修出人形。”
江荼有些惊讶:“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神通鬼王为三大鬼王之一,江荼遇到他时,他就能够以一己之力护住一村亡魂,后来江荼又得知它吞食了一胎同胞的大力鬼王和独角鬼王,将他们的力量化为己有。
而今,神通鬼王在他洞府里修炼,也有好几十年,有灵药辅助,算算日子,也确实差不多了。
长尾山雀在江荼肩头蹦蹦跳跳:“他让我问您,您找到…鸡了么?”
鸡…
江荼不知怎的明白过来:“奇点?”
长尾山雀用力点头:“是奇点啾。”
一个能够彻底否定无情道的,起始的点。
江荼沉默了。
他帮助百姓除魔,对苦难者施以援手,可他依旧迷茫。
迷茫是因道心不够坚定,道心不够坚定,就会更加迷茫。
江荼需要奇点来证道,可奇点…
叶麟就在这时推门而入。
手里还提着两笼包子,热腾腾冒着水汽。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叶麟没想到江荼已经醒来,或许是因为昨晚做过了头,江荼身上多了几分慵懒的随意,长发挽成个松垮马尾,垂在脖颈一侧。
而脖颈另一侧,或许他没发现,也或许是没在意,他叶麟昨日咬出的齿痕,就明晃晃在脖颈上刻印着,泛出微微粉色。
叶麟神色一暗,下意识舔了舔犬齿。
江荼盯着他摇个不停的蓬松尾巴,隐约记得,昨晚...这条尾巴也是这么紧紧缠着他的腿根,不让他逃离。
他的心脏又开始酸软。
但江荼必须要确认一件事。
这种不清不楚,如夏日的湿雨、冬日的寒雾一般的酸软,究竟是不是情?
江荼向叶麟招招手:“叶麟。”
叶麟走到江荼身前,低下头:“何事如此正色?可是身子还不适?”
江荼摇了摇头:“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这个忙说大也不大,说小…
江荼的视线落在叶麟红润的唇瓣上。
说小,也实在不小。
而且难以启齿。
江荼素来果决,从未如此纠结过,正犹豫间,余光捕捉到叶麟的尾巴。
那条尾巴正夹紧在腿间,尾尖尖紧张地颤抖。
叶麟捉摸不透,紧张地直冒汗,尚未显形的麒麟尾巴都夹紧了。
江荼缓缓站起,伸出手,掌心向上。
叶麟很熟悉这个动作,虽然有些疑惑,还是乖顺地将下巴搁在江荼掌心。
然而江荼却在刹那间改变了动作,双手捧住叶麟的脸颊:“…叶麟,你想吻我吗?”
“...”叶麟的脸上一瞬空白,“什,什么?”
江荼略略蹙眉:“你可以吻我一下么?”
——这冒犯至极且让人尴尬到想要逃走的话,总算还是说出口了。
他曾听山下居民说过,要判断是否对一个人有情,就看是否想日日夜夜与他在一起;
又或者,靠近时,心跳会否加速。
他昨夜一整晚心跳都很快。
但这很可能是蛇毒的作用导致。
江荼要知道自己也没有对叶麟动情。
叶麟不可置信到几乎石化,江荼难得有些脸颊发烫,是难堪的:“抱歉,江某冒犯,忘记这句——”
话音未落,叶麟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桌上一压。
后背抵上桌面的同时,叶麟的吻狂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吻充斥着掠夺与最原始的凶狠,叶麟一手揽住江荼的腰,舌尖不由分说撬开齿关,就与江荼纠缠在一起。
呼吸喘喘间,叶麟道:“曜暄,本座忘不了,这句话,我要一辈子记在心里。”
江荼看着他。
江荼呼吸一错,想要推开叶麟的手,最终只是抵在了叶麟的胸膛上。
叶麟的心跳顺着掌根与江荼共振,氧气被掠夺的间隙,江荼迷迷糊糊的,心想,这究竟是春耕的鼓点,还是叶麟的心跳,何以如此急促?
叶麟对他有情么?
但是...
江荼借着环抱住他的动作,两指搭上自己的手腕。
心跳很平稳。
这证明,他对叶麟,并未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