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修真界, 除他的昆仑虚不参与修真界纷争外,便是六家独大。
江荼知道,这六座山间已建立了同盟关系, 却独独未曾邀请他的昆仑虚。
他更知道, 昆仑虚外,其余人是如何评价他。
怪胎、疯子、恃才傲物的跳梁小丑, 终将死于自己的自负。
他们不知苍生道为何给予这样一个不服管教之人天赋,不敢质问苍生道,便认为是他窃取了灵脉。
所以,他们今天来,在今时今刻, 绝对没有好心。
但雷劫来势汹汹, 江荼同样没有更多心神,分出来与他们纠缠。
来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雷劫影响无辜百姓,昆仑虚设下防御三十二道, 不进不出。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江荼一边躲避神雷追剿,一边警惕着六山的突然发难。
在雷声滚滚中, 领头的中年男人开口,声如洪钟:“曜暄仙君,别来无恙。”
江荼远远向他拱手:“元鸿前辈。”
空明山首座祁元鸿,因绝对的资历和年龄,在六山联盟中,也属领头之人。
江荼虽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不会对该是自己长辈的人不敬。
祁元鸿摆了摆手:“曜暄仙君客气了, 您修为高于我等众多,这一声前辈, 我受之有愧。”
江荼已听出他话里有话,却不得不假装不知道:“不以修为高低论英雄,前辈此言,折煞曜暄。”
“在场的,都是曜暄的前辈,曜暄当以礼待之。”
神雷的电光中,映射出六山首座各自的神色。
最后,还是祁元鸿开口:“既然曜暄仙君称我等一声前辈,有些话,我们不得不说。”
无相鞭形已在江荼掌心凝聚:“前辈一定要在这个关头讲么?”
以礼相待和束手就擒可不一样,修无情道就这点好,前一秒言笑晏晏后一秒头破血流,都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他不主动害人,也不会任由别人来害他。
祁元鸿并不觉得趁人之危有什么不妥,不如说他们特意择了江荼应接不暇的时机:“苍生道指引我等修道无情,可曜暄仙君近来所为,似乎明目张胆违抗苍生道意志。如今您即将渡劫登神,可若您与苍生道离心,我等自不可视若无睹。”
言下之意,他们今日趁江荼渡劫包抄昆仑虚,还是名正言顺、为苍生道考虑。
江荼轻轻摇头:“曜暄所做,绝不祸及苍生,也不连累修真界。”
祁元鸿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
“…既然如此,就只能请曜暄仙君,暂缓渡劫,与我们走一趟了。”他每说一句,无数灵力就从他身上升腾而出,像雾气正在蒸发,逐渐在他上方凝聚出一个威严端肃的长须老者。
这人像与祁元鸿一模一样,不过等比放大数倍,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极为庞大的灵力,向四面八方散溢。
一呼百应,祁元鸿的法相出现后,其余首座也纷纷唤出法相,一时间天边流光溢彩十色缤纷,好似满天神佛现出真身。
配上四面八方雷网密布,倒真像是天神下凡来治罪于他。
江荼眉心下压,暗暗骂了一声。
他身形一动,瞬间后撤到几米开外,几乎就在同时,一只巨掌从天而降,压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轰隆一声,地面被压出五道深刻指痕。
若非躲闪及时,他早就被压成肉泥。
江荼掀起眼皮:“前辈出手偷袭,也是顺应苍生道意志么?”
祁元鸿“呵呵”一笑:“君子有三不为,其余皆可为。”
说着又是一掌压下。
与此同时其余法相也开始动作,他们站立在昆仑虚的山头,配合着神雷的落点,将江荼合围起来,天圆地方形成密不透风的牢笼。
江荼向来不是被动挨打的性格,法相既出,肉体凡胎的作用就变得很有限。
但他不能现在召出法相。
祁元鸿等人没有雷劫追击自然不受束缚,然而江荼一旦召出法相,就会瞬间吸引雷劫的注意。
雷劫劈的不止是肉身,还有依灵魂而生的法相。
法相被神雷击中,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
想来祁元鸿等人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用法相来攻击江荼。
轰隆!轰隆!轰隆!
祁元鸿的巨掌接连砸下,其余人的攻击也如雨点劈头盖脸袭来。
江荼双眸眯起,法相的每一下袭击都在他眼中无限放慢。
即便是群起攻之,天下也没有毫无破绽的攻击。
越是看似无懈可击,一旦找到突破点,那便是...
一击必杀!
——六山首座将江荼逼到绝处,先是灵墟首座以八卦阵将退路封死,旋即祁元鸿另一只手掌心平展压下,将江荼最后一处容身之地也摧毁。
尘烟四起中,祁元鸿咳嗽两声,抚着白色长须,声音沧然:“君子有三不为,奸.杀.淫掠一不为,算计构陷二不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事,三不为...”
他抬手让修士将江荼捆起,动作却猛地一停。
那是将地表也撕裂的赤红,好像死去多年的火山正在重新鼓动脉搏。
一道唇瓣身影从巨掌指缝跃出,速度极快,沿着法相手臂飞速向上,眨眼之间就从手臂跃至法相肩头。
紧接着,一鞭挥出!
江荼身后浮现出一尊巨大法相,锋芒毕露,眼中无半点杂念,唯有战、战、再战!
江荼的法相远比六山首座的法相要庞大,几乎已经能够触碰到天幕。
祁元鸿呼吸一停,恐怖的压迫感倾轧下来。
就是现在!
江荼法相轰然消散,在神雷劈打到他之前化作虚无,而无相鞭缠住祁元鸿法相的脖颈,用力向自己的方向一拽,如吊死鬼的缰绳,不断收紧。
江荼的柳叶眼中浸润冷漠与凛冽:“如果我偏要管呢?”
赤红灵力轰然爆开,带着荡平一切的气势,剧烈的灵力余波将六山首座的法相都撞得透明些许。
这一瞬间江荼身上爆发的灵力,甚至压制了六山首座的合力一击。
一时地动山摇,山河震撼。
就连神雷的电光也被江荼绝艳的赤色遮蔽。
祁元鸿被江荼锁住咽喉,鲜血染红胡须:“…曜暄,雷劫从不听凡人号令,你可知道为何我们在今天准时而至?”
江荼不愿被他扰乱思绪,沉默不答,无相鞭持续收紧。
“当年,你用控魂术修改老夫的记忆,才导致此刻人间将有灭顶之灾,”祁元鸿咳嗽着,“老夫岂能不管,再装聋作哑?幸好你身边,亦有有识之士,曜暄,回头是岸。”
饶是江荼再镇定,此言一出,他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惊讶。
他与祁元鸿已经多年未见,当年江荼为了救下神通鬼王篡改了祁元鸿的记忆,做得很隐蔽,按道理来说,祁元鸿不应该察觉。
江荼本不想细究,六山首座能够踏入昆仑虚本就疑点重重,如今祁元鸿说这话,便是坐实了江荼的猜测。
他被出卖了。
江荼的心脏瞬间剧痛,竟然一时难以集中精力,一道神雷狠狠击中他的身躯!
与此同时,祁元鸿迅速翻掌下压,挣脱开无相鞭的束缚。
他的法相迅速归位,与其他几人站成一排。
战局又回到最初。
而江荼抹去唇角鲜血,深知自己心绪已乱。
他以一敌六本就堪堪平手,此刻思绪无法控制地翻涌,再加上神雷已追踪到他的行迹,若对方六人同时出手,他必输无疑。
但他不能在这里被他们带走。
他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江荼后退一步,口中大喊:“神通鬼王!!”
他要加快阴气下沉的速度,神通鬼王必须现在释放力量!
就在这时,风声呼啸!
六尊法相同时出手,灵力织成天罗地网,向江荼砸下来!
他们也是身经百战的修真界翘楚,即便江荼掩饰得再好,在天阶的观察力下,他的恍惚依旧逃不过六人的眼睛。
而除了灵力破空的闷响与雷声,江荼没有听到其他声音。
神通鬼王没有回应他。
祁元鸿发号施令:“机不可失!诸位,即刻列阵!”
列阵?
江荼此刻已经想冷笑了,心想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事实上,修真界虽纷纷自称避世,但六山始终在争夺修真界第一仙山的名号。
他们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其乐融融,私下里,六山间相互并不服气。
却原来为了抓住他,也能有联手的时候。
江荼的唇角讽刺地勾起,身形隐没,如一片被风吹动的雪,风将他吹到哪里,他便落在哪里。
神通鬼王不知为何不见踪影,而他又受了伤。
再与六山首座硬碰硬,实非明智之举。
法相的攻击从天而降,他们向苍生道索求力量,于是苍生道给予他们垂怜。
而江荼在地上,渺小、卑微,长鞭却像猩红闪电,不断将攻击拦下,又以鞭形的柔,狠狠将攻击都反弹回高空。
他生根于养育他的人间,不向任何人摇尾乞怜。
“曜暄仙君,我们只是想听听你的辩白。”祁元鸿眯起眼睛,忽然对其他人道,“他在保护昆仑虚下的城邦,诸位,攻击那些凡人!”
江荼的呼吸更加沉重,无相鞭却一刻不敢停下,一次次将落向山脚的攻击挡下。
他将全部力量都用于保护城邦,神雷却并不怜悯他的慈悲,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向江荼砸去,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猛。
江荼艰难地躲闪着,在修真界与苍生道的围剿下,勉强保持着战局的平衡。
但。
一块八卦盘自地面凝现,将江荼脚下的地面蚕食殆尽。
江荼一鞭抽向地面,整个人借力而起,紧接着又是两鞭破空,一南一北,两道赤色灵力以点化面,如圆盘竖起在他身侧。
下一瞬——
哐!!
来自高溪蓝水的灵力一左一右包抄过来,绸缎末端系着金银铃铛,清脆响铃却又如千斤重锤,被江荼的灵力阻挡在屏障外。
“两位为何不出全力?”说话的是委羽山首座,他抬手向前一掷,两把飞剑顶上屏障——
咔嚓、咔嚓…
细小的裂隙如最后一根稻草,江荼的屏障开始碎裂。
碎裂的过程看似漫长,实际不过一瞬。
——江荼的屏障瓦解,化作无数碎片,又在瞬间灰飞烟灭。
无相鞭截下一柄飞刀,将之一削两半。
却无法同时截下另一柄。
飞刀狠狠扎入他的肋下!
喷溅的血如花瓣飞散,委羽山以暗器见长,飞刀上淬满剧毒。
江荼的半边身子瞬间麻痹,而委羽首座已胜券在握:“曜暄是我的了,诸位。”
数把飞刀一齐向江荼袭去!
刀乃寒铁,行进轨迹固定,然而委羽首座操纵下的飞刀,却能够精准追击敌人的方位。
江荼捂着伤处躲避,然而失血与剧毒让他的动作不再灵敏,来不及吞咽的血从唇间滴落。
而委羽首座的飞刀,诞生于灵力。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重伤的江荼撑不了多久,抓住他只是时间问题。
委羽首座眯起眼,脸上的笑容已经藏不住:“曜暄,无论你如何天赋异禀,今日也是我刀下囚徒!”
他猛一挥手,又是数十把飞刀挥出!
与此同时,祁元鸿道:“束手就擒吧,曜暄。”
巨掌压向山脚城邦!
江荼怒喝一声,吼声撕裂肺腑:“住手!”
无相鞭没有片刻犹豫,拦住祁元鸿的攻击!
数十把飞刀同时贯穿江荼的身躯!
从胸前没入,又从背后飞出。
而神雷——
狠狠砸在江荼身上!
满地焦褐,蓄上鲜红湖水。
委羽首座冷嗤出声:“他若不去拦空明首座那一掌,必然能躲过我的飞刀和神雷。”
“用自己的命换一群凡人?真是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