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人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忙乱的情景。
荆白转头叫他时,只见他眉头微微一扬,惊讶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随后笑道:“哟,这是怎么了?”
盯着众人或是焦灼或是恐惧的目光,荆白镇定地道:“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
他指了指说不,正视中间人莫测的眼神,从容地指着说不出话的崔风:“他好像有点不舒服,我担心他误工。”
中间人顿了顿,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语气中仿佛满是关怀:“哦?我看看。”
等他真的走过来时,崔风已经跪倒在地,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但是中间人的手一碰到他,他就猛地抽搐了一下,吸了一大口气,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整片空旷的场地中,只有他咳嗽和喘气的声音,沉重而费力的呼吸声,让他听起来像是个苟延残喘的风箱。
宋不屈看得满脸揪心,不知所措地来回踱步,崔风一手撑在地上,他全身无力,头都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才支撑起身体,半是忌惮半是畏惧地看着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的中间人,想挣开又不敢挣开,脸色白得像纸。
因为太痛苦了,所以感知反而分外的清晰。
中间人的手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被掠夺已久的空气,又忽然地回到了他身边,让他如获新生!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荆白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正是在和荆白的交谈中,他发现他看不见荆白的房子,荆白也看不见他的。崔风一时吃惊,指着自己堆出来的那块房子,想问荆白:“这么大一块……”
但连“大”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就感觉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住了呼吸,分明周围没有人勒住他,他却在一瞬间感觉到自己无法呼吸了。
他的耳朵还能听见宋不屈和荆白的声音,眼睛也能看到,这足以说明空气在他身边正常地存在着。可无论崔风怎么努力地深呼吸,他的身体都无法获取到维持生存的空气。
像一条被抓到岸上的鱼一般,他只能绝望地张开嘴,试图获取一丁点稀薄的空气,但这也是奢望。
他努力挣扎,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空气排斥了一般,就是无法呼吸进去。
这绝非自然的力量,崔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触犯了禁忌。
跪倒在地时,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直到荆白替他叫来了中间人,才算是得救。
中间人见崔风已经能站起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道:“哎,小伙子,你太年轻莽撞,违规了都不知道。”
见在场的人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中间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惊讶似的问:“怎么,我没告诉过你们吗?我为了内部的稳定,我们一期工程队是不允许打听各自的工程进度的呀!”
这时,剩下的几个人也完成了各自的进度,出现在了他们各自的那块地里。
见中间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崔风的4号地里,众人还都看着这个方向,罗小兵紧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中间人见所有人都到出来了,抚掌一笑:“正好现在人齐,那我就再强调一遍吧。”
他说话时,脸上还显出无奈之色,好像真的交代过这条规矩,只是众人没有上心一般。
刚出来的窦松等人一脸迷茫,听他大声道:“这9块地,是我们花了大力气给大家隔开的,就是不希望大家对各自的进度品头论足。希望大家明白,你们需要服务的只有各自的房主,能评判你们进度的,也只有你们的房主……”
他阴森森地看了崔风一眼,那眼神看得崔风浑身发寒:“使用任何方式透露房屋信息的,都属于违规。”
“违规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整个场地里鸦雀无声,崔风扶着喉咙的手颤抖了一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中间人见崔风脸上透出的恐慌之色,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嘴咧得很开,露出满口的黄牙:“不要担心,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如果有下次,违反规则的人会被我从吴山一期建筑队直接开除。”
都到了第三层,所谓“开除”的结果,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忍不住神情都是一凝。
崔风率先道:“抱歉,这次是我不小心,以后一定不会再违规了!”
众人也回过神来,纷纷附和,表示自己一定遵纪守法,绝不违规 。
中间人见事情处理完毕,也不管众人是如何表现,敷衍地冲他们摆了摆手,就回到了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
众人听完他的训话,都心有戚戚,各自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坐好。
像窦松这种没看到崔风当时情况的还略好一些,他想向旁边的小诗打听崔风方才到底出了什么事,低声对她道:“妹子……”
小诗险些目睹崔风当场惨死,经过中间人警告,她简直失去了和其他人沟通的勇气,唯恐自己一句话不留神就被判定成违规,见窦松还问她话,头都摇成了拨浪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她说完就面对着自己房子的方向坐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面壁”的姿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窦松见她不答,又问不了其他人,只好悻悻地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险些原地去世的当事人崔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他悄悄地看向荆白,见荆白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两眼放空,近乎完美的侧脸上,那神色比起冷漠,更像是一片空白。
崔风想了想,小心地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他还没走得很近,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凉,那不带感情的冰凉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他身上。
崔风差点下意识地举起手求饶,他定了定神,才道:“那什么,我是来道谢的!要不是你叫了中间人,我今天就凉了。”
荆白道:“你是和我说话的时候中招的。”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既然崔风在触犯规矩的时候没有当场暴毙,又意识清醒,他就觉得对方还能抢救一下。
而且,如果不是崔风,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工程队,果然是有禁忌存在的。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个分出1到9号用地的做法,只是用来屏蔽他们互相之间的沟通。就像他们看不见对方的房子一样,荆白想的是无非是他们听不到、或者说不出自己房屋的信息。
但隔离,和禁止违反的规定是两码事。
崔风表现出异状之后,荆白立刻意识到,这是这个副本里,或者说“工程”开始以来第一次有人违规。
中间人在远处一直袖手旁观,荆白想了想,试着从“工人”的角度呼唤了作为“工头”的中间人,果然,他成功了,中间人走了过来。
但是荆白并不觉得这是他抓住了中间人的漏洞,相反,崔风被剥夺了“呼吸”,这种死亡的方法非常痛苦,而且不是立时死去,更像是某种警告,提醒他们,这个工程队的确有着不能触犯的禁忌。
“中间人”用崔风做了警示,更像是在展示禁忌的效力,或者说,宣告着“规矩”开始执行。
除了修房子这个任务,他们没有被告知任何禁忌,一晚上过去了,也没有人死亡。所有人,包括荆白自己在内,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现在“中间人”的行为告诉他们,禁忌同样是存在的,只是没有任何提示。只有等人真的触犯了规则,中间人才会告知这条规矩……
但是下次触犯禁忌的人,就不会再有和崔风一样的好运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崔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只会加重众人之间的互相隔离。
荆白回头看了中间人一眼。
这个副本一直在淡化和隔离他们这些进塔的人相互的关系,又一直在强调他们借宿的木屋的“房主”和他们之间的联系。
它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咦?”宋不屈诧异地站起身来,他发现他的羊又来了,远远地能看见它忽然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嘴里还叼着一个小篮子。
小羊看见他站了起来,迈着四条小腿踢踢踏踏地飞奔过来,随后把嘴里衔着的篮子放到了地上。
那篮子上蒙着一层黑布,看起来不像是砖,小羊拿头不断拱着宋不屈,示意他把黑布掀开。
在他隔壁7号位的眼镜男□□好奇地转了过来,他也好奇这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宋不屈犹疑片刻,掀开了黑布,出现在他眼前的东西让他吃了一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看着小羊亮晶晶的黑眼睛、挺起的小胸脯,好像在邀功似的样子,嘴唇开合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摸了摸小羊的头。
□□本来一直好奇地看着他的篮子,等里面的东西露出真容时,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宋不屈瞪了他一眼,□□连忙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还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咳咳!”
太好笑了好吗!
郑重其事地拿篮子装着,还盖了层黑布,掀开一看,是两个粗面做的大馒头,还有一碗清得能见底,不知道是粥还是汤的东西!
即便他一晚上没吃饭,此刻饥肠辘辘,看见那两个一看就极粗糙的、黄乎乎的馒头,硬是也没升起半分胃口。
果然是干多少活儿,吃多少饭吗?
他在肚子里暗笑不已,远处,陆陆续续的,其他人的房主也出现在了山顶上。
赵龙的小鸟,还有那个路玄的羊……都纷纷衔着黑布小篮子来了。
这让□□更确定,这个副本的隐形规则,肯定就是多劳多得。
这些人的动物当时送砖块的时候都来得很晚,带来的红砖也是最少的。这时候送饭的时候又出现得这么早,恐怕那黑布小篮子底下,装的也不会是可口的食物。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送砖不积极,送饭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