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风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赵龙却已经毫不犹豫地应允下来。
他拍了拍崔风的肩膀,和蔼地道:“就按路玄说的来,千万别违规!”
他说完,就进了自己的6号地,崔风虽然不知道赵龙对路玄的信任究竟从何而来,但毕竟昨天路玄救了他一命。
这两人都比他强,能达成合作,对他和宋不屈不是坏事。
窦松和张闵直到崔风都进入了4号地,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
山顶活着的人还有7个,在他们前面的已经有了4个,发现这个事实时,张闵和窦松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早上起来的时候,的确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早上起床时,总觉得特别累,好像没睡醒。
张闵和窦松之间,本来就因为窦松昨天率先抢了位置,气氛变得很尴尬。结果因为两人身体都不太舒服,窦松为了求证,主动找张闵搭了话,算是破冰。
他们俩见对方也有不适的症状,就以为是昨天进行了重体力劳动,身体不习惯的缘故。
谁知到了爬坡的时候,他们才真正觉出了问题。
太累了,累得不对劲!
张闵发现窦松和自己一样,爬了几步路就开始气喘如牛,心脏里像是有人敲着急促的鼓点一般砰砰狂跳。
如果不赶紧停下休息,就会浑身乏力,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
他们昨天爬山时虽然也累,但那也还在正常的范围内,和今天的感觉可不一样!
张闵看着还没走到1/3,就瘫在树荫底下休息的窦松,和已经累得走不动的自己,感觉他们俩简直像一夜之间,从能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变成了风吹就倒的林黛玉。
一个人的体力可能随状态起伏,但是体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张闵意识到,他们可能中招了。
可是这个副本的进程十分单纯,所有人的行动轨迹都大差不差。
关于房屋的建造进度,说了又会违规,他们也不敢相互交流,两人谨慎地聊了一会儿,谁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中招的。
他们本来走在前面,后来因为体力实在跟不上,不得不眼看着崔风和宋不屈超过了他们。
几人见面时打了个招呼,崔风他们就继续往上走了,张闵留意了一下,发现崔风脸色发白,看着多少有些吃力,但宋不屈这个少年看上去却是生龙活虎的,张闵怀疑他丝毫没受到影响。
说起没受到影响的……
张闵想起像昨天一样,一路直追着中间人上去的路玄和赵龙。
他们为什么又不受影响呢?
是因为他们的房主不一样,吃进去的东西也不一样吗?
张闵一面和窦松一起缓慢地往上爬,听着他骂骂咧咧地抱怨,嘴上偶尔附和几句,心中却不断地思考着。
他其实有好几个怀疑,但是等爬到山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现在陷入了困局。
窦松倒没像他似的想这么多,掉了个头,就要走去自己的三号位:“唉,等到了山上,赶紧建房子吧!”
张闵连忙拽住他:“你怎么想的?”
窦松不疑有他,反而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这有啥好想的?房子还能不建吗?”
张闵被他直线的思维怼得哑口无言,转念一想,他说得确实也没错,房子能不建吗?
窦松的眼睛只看着空荡荡的1号位。他和罗小兵只隔了一个2号位的小诗,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
罗小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堆第二堆砖,结果呢?
他连工地都出不去,窝囊地死在了这里。
窦松也不是真的那么傻,他也知道,中间人说建好了房子就能出去的话未必可信。
但是至少在建房子的时候,中间人没有伤害过他们,在下山的时候,也没有故意引导他们走错路。
之前的副本里,也不是没有这种完全中立,只希望他们完成任务的npc。
对于窦松来说,这个逻辑很简单,他不关心张闵在想什么,因为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无用的思考。
如果修房子,他们只是可能会死;但是如果不修房子,他们连山都下不去,甚至连口吃的东西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经日上三竿,赶紧甩开了张闵拽着他的手,道:“我走了,你有话等完工了再说。”
张闵心里暗骂他是个蠢货,一点谋略都没有,谁知窦松刚走进他自己的3号位,张闵就听到了山路上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窦松的那只小兽房主……竟然这就来了!
别说张闵了,就连荆白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原来房主送砖,并不管施工的其他人有没有到齐,只要到了时间,它就会把砖送过来?
昨天送砖的时候,就是窦松的小兽跑得最快,因为窦松没有及时开工,小兽还差点攻击了他。
窦松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他及时赶到了自己的工地。否则,如果房主的砖已经送到了,房客还没到的话……
张闵见状,也顾不上嫌弃窦松,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自己的7号位上。
他身边坐的就是8号位的宋不屈,少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聊得左脚换右脚,张闵见无人注意,悄悄地往那边挪了挪。
崔风看见窦松的小兽来了,脸色微变,看向2号属于小诗的那个空位。
现在,山顶上活着的七个人里已经到了六个,只有小诗至今没有上来。
但是按照昨天送砖的顺序,小兽做房主的是最先来的,接下来的就是大鸟做房主的。
但是现在,小兽做房主的罗小兵和丁武都死了,他们的房主不用再送砖来。
接下来再来的,就该是张闵和小诗的大鸟了。
但小诗现在都没来,要是她的房主来了,她还没到,会不会也成为违规的一员?
崔风心焦地看着山路的入口。
不出所料,丁武和罗小兵的房主都没再出现过,而没过多久,一只明显长大了不少的鸟已经扇动着翅膀,嘴里叼着一只大篮子,在入口处冒出了头。
但凡房主是同类动物的,其实长得都差不多。甚至过了一夜之后,他们长大的程度都是大差不差的,所以当那只大鸟出现的时候,别说崔风了,连张闵都分不出这到底是他的鸟,还是小诗的鸟。
一直闲适地瘫坐在地的中间人,忽而回过头看了一眼小诗的空位。
空气一瞬间凝滞下来,偌大的空地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聚集到了那只大鸟身上,它正艰难地扇动着翅膀,奋力往他们的方向飞。
2号位在左,7号位在右。
那只大鸟不断地靠近、再靠近,最后方向一转,向右边的张闵飞去了!
除了张闵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松开口气气氛也变得松缓了一些。
只有张闵本人,见自己的房主送来了砖块,丝毫不敢轻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鸟的体型变大了,他感觉今天大鸟叼来的篮子似乎比昨天的大,也就是说,篮子里的红砖变得更多了。
恐怕今天搭房子的时间会变得更紧,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看小诗那头的热闹了,快手快脚地搭了起来。
张闵的大鸟见他准时开工,在原地踱了一会儿,放下篮子就飞走了。
它刚刚振翅飞起来,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同样叼着一只大篮子的大鸟,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出现了!
比起它承载的重量,它的两只翅膀显然还不够有力,虽然不断地扑扇着,飞的速度也是有限。
但是,众人是眼看着张闵的鸟过来的,这时明显能感觉到,这只鸟飞得比张闵的鸟要快!
大篮子对它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了,它的翅膀不断颤抖着,可它还是竭尽全力地往前飞。
它看上去太努力了,努力到众人都觉得十分诡异的程度。
既然小诗都还没来,这个房主为什么要急着将砖块送过来?
荆白看了中间人一眼,发现一直面朝着远处连绵群山,似乎对他们的建筑进度不感兴趣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了过来。
他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大鸟扑腾着,艰难地往前飞。
他在等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这只鸟才来得及飞到半路,气喘吁吁的小诗终于出现在了山路的入口处!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房主已经飞到了她前头。
小诗:?
她还很迷惑,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房主要抢在自己前面,崔风等人已经拼命冲她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赵龙直接扬声道:“跑!”
赵龙不知道提醒小诗算不算违规,但他钻了个空子,只是面朝着她的方向叫了声“跑”,没有明确的指向性,果然,中间人也没拿他怎么样。
小诗面露迷惑,似懂非懂,但她相信崔风不会害她。
再转眼一看,中间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空荡荡的2号位!
小诗心脏狂跳起来,脑后升起一股凉意——她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脸色迅速变得苍白,随后,她用现在能跑出来的最快速度冲向自己的位置!
那只鸟比她来得早一些,却因为负担沉重,飞得不快,眼看着小诗来了,它翅膀挥动的频率变得更高,似乎极力地想再飞快一些,小诗却已经奋起直追,眼看着就要赶上它!
一人一鸟,人隔得远,速度却快;鸟隔得近,速度却慢。
众人看得近乎不敢眨眼,个个屏息凝神,整片空地中,只能听到鸟扑棱翅膀的拍打声,和小诗急促的脚步声!
荆白看了一眼中间人,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好像眼前在上演着什么好戏似的。
光从他的表情上,荆白看不出他的立场,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小诗和鸟,到底谁会先到达那片地方。
可他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进展,某种程度上,也说明这件事并不是这么无关紧要。
荆白选择把疑问默默吞进肚子里,而就在此刻,小诗抢先一步,险之又险地扑进了自己的2号位!
她一扑进来,只觉得两腿发软,已经站不住了,竟是直接扑倒在地。
冲刺这一段路让她所剩无几的体力到达了极限,她挣扎着往里爬了几步,好让自己全身都进入到工地里。
大鸟将将落后一步,它似乎很不高兴,在放下篮子之后,它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有力地扇动了几下翅膀,飞到了小诗的头顶!
小诗惊恐地看着它,她以前喜欢看动物世界,知道这种鸟应该是某种猛禽的幼鸟。
而绝大多数猛禽的攻击方式,就是飞到猎物的上空,观察着,盘旋着,而后毫不犹豫地俯冲攻击!
她看着那双无机质的、牢牢锁定着她的眼睛,这一瞬间,小诗反应前所未有地快!
她挣扎着,抓起一块篮子里的砖块,任由自己四周变成一片空白——
立刻开工!这样它就不能攻击了!
小诗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显然,她吸取了窦松昨天的教训,没有给房主攻击的机会。
大鸟像是也看明白了,它很快收起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侧转头颅,用那弯弯的长喙,优雅地梳理起自己的毛发。
那慢条斯理的样子,却是看不出丝毫的攻击性了。
荆白看着那只似乎对他人丝毫不感兴趣的鸟,心中却感到一股久违的寒意。
它太聪明了。
最开始,这位“房主”的表现,显然是想抢在小诗前面。
即使不看中间人的反应,光从常理来推断,他们作为给房主打工的“工人”,比送砖块来的房主还要晚到,显然是工作态度不积极的表现。
要么就是违规,立即死去;要么,也会像昨天的三个没穿工装的人一样受惩罚。
无论哪一样,它的行为对小诗都是不利的。
这让荆白心中警铃大作,因为这是看上去没有任何伤害性、只是为他们提供食宿的“房主”第一次暴露出真面目!
它们希望房客违规!
在发现自己落后一步之后,这只猛禽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更像是通过这种方式催促着小诗,让她尽快进入搭房子的状态。
瞧它现在沐浴在晨光里,慢悠悠打理自己羽毛的神态,简直像是个舒舒服服享受自己闲暇时间的人,哪有方才半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荆白的目光不自觉地又看向了中间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了回去,依然只看着远处。
那里有澄净碧蓝的天空,苍翠连绵起伏的群山,偶有洁白的云朵飘过,成为这片美景中的一二点缀。
又是这副漠不关心的姿态。
荆白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不自觉地凝望着那个方向。
如果说“房主”才是真正想对他们不利的那一方,修建房子,就是一条毋庸置疑的死路。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中间人”,如他自称,他在最开始说,他会负责他们这些房客和房主之间的沟通,同时,也是他们这个吴山建筑一期工程的工头。
如果他的说法是真的,那么他的立场就是相对中立的。
可到目前为止,他一直用工头的身份在替这些不能说话的房主发言,并利用工地的规矩约束进入副本的房客。
如果说房主希望房客“违规”,那他就是对违规行为进行处理的执行人;他进行的沟通,也是房主对房客的单方面要求,而不是双向的。
荆白悠远的目光,又不禁回到了这个毫不起眼的男人背影上。
一个副本不可能是完全的死局。
他甚至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只用了“中间人”这个代号。
这个代号是他再三强调的身份,说是他存在的价值也不为过。
荆白叹了口气,眼前一片扑朔迷离,像是满地凌乱的线团,而他只抓住了其中的一头。